第二十一章 潛移默化
說傲骨是誇張了一點,但新來的十一個女人沒羅非爽快卻是明擺著事兒,薑靜流默默觀察了兩日,這些人流放前的身份大概要高些,有點所謂的血統在,所以做什麽都端著架子,用高傲掩飾心虛和恐懼。
薑靜流拒絕了三次她們關於會麵交談的要求,隻讓羅非和遊暢無事過去瞎逛。
饑餓會消磨人的意誌,第一天餓肚子女人們都還能挺得住,去小溪裏取了水隻喝了些水倒不是很難過;第二天早晨卻就開始不妙了,特別是春元四兄弟在一層的小廚房燉了粥,配著小菜雖然寡淡,但四個正值青春期的小孩吃得西裏呼嚕,實在讓人有食欲。而且,沒聞錯的話,這幾個小孩吃的也是能量食物。這在東羅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能量作物隻有每年海盜能帶來一部分走私品交換冬季狩獵的野獸皮毛骨血,能吃得上的不是最強大的戰士、經營有道的商人就是城市的管理者,這樣還沒成人的小孩子,沒有監護人的保護,別說吃能量作物,每天能把胃塞滿都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女人們在東羅雖然沒有自由,但還是被無數的男人圍繞,日子舒心慣了,又因為高傲,做不出和小孩子搶吃的事情,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將剩下的小半鍋鎖在小廚房裏,四個半大的小孩子嘻嘻哈哈抗著工具穿著短打的衣服下田。
整個上午非常漫長,薑靜流並沒有限製她們的人身自由,但隨意外出被人當猴看卻不是這些女人的意願,所以大致了解地形後,宅在宿舍裏成為首選。中午小孩子們回來做午飯,還帶了一袋白花花的米倒入米缸,一個女人閑著沒事,下樓靠在門邊上看春元抱出一堆髒衣服開始手搓,拿了一張白紙塞入煙葉,細細卷了一支煙點燃,深深吸一口,慢吞吞吐出白霧。大概上午的勞動太辛苦了,春元端著大木盆踉蹌一下,女人笑一笑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大木盆安穩落在地上,春元回頭規規矩矩道謝跑開。
春元中午吃的還是粥,見女人無聊地在宿舍大門口把弄一顆小樹苗,想了想端一碗粥順著牆根溜出去,點點女人的肩膀,把碗遞過去。女人詫異,看看白粥,再看看春元,春元局促道,“隻有這麽多了。”
女人笑一下,摸摸春元的頭,接過碗一口喝幹淨,“很好吃,謝謝。”
春元瞟一眼女人,再看一眼一棟二層,那裏還有十餘個饑餓的女人,小聲道,“可以去板胡那裏領活兒,每天有兩斤米。”
女人挑眉,“什麽活兒?”
“拔草、補種。”春元笑嘻嘻道,“我們四個隻負責四十畝,每天早晨去看一圈,做完了就可以休息。下午去宮殿那裏幫忙,老師會教我們學東西。”
“我可做不來這些事兒。”女人輕佻地笑一笑。
“那你會做什麽?”女人吐出一口煙圈,雙眼迷蒙,笑一笑,沒說話。
“姚女昨天有發布任務,她要一個書記員幫忙核算每個月的進出帳,工資好高哦!”春元羨慕道,“我現在隻認識一百個字,她說等我認識三千個字了,就可以讓我去實習。”
“多高?”
“一個月一百斤米。”春元口中計算道,“這樣我每個月可以剩五十斤米拿去換衣服、鞋子還有請老師幫忙做工具。”春元有點兒抱怨,“板胡發的鋤頭和鐮刀不好用,我割了好幾次手了。”
女人抬頭望向宮殿,沒說話,春元又絮絮叨叨說了怎麽取水怎麽澆灌,研究所裏有很多奇怪的東西,羅非每次笑嘻嘻進研究所然後慘叫著跑出來卻還堅持不懈每天報道,宮殿裏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晚上闖進去就再也出不來等等等等。春元說夠了,發現女人完全沒聽自己的,呐呐地跑開了。
下午的時光更枯燥了,女人從一間工人房裏找到一副不知道誰丟下的紙牌,招呼幾個平日玩得好的戲耍,輸了的人負責去小溪取水。傍晚時分,樓下又慣例傳來白粥的香味兒,能量誘人的氣息當場讓好幾個人口水泛濫,更有人幹脆扔了紙牌,“這種日子,不玩了!”
女人收起紙牌,回自己屋呆著,不料窗戶邊有響動,起身去看,卻是春元在樓下用小石子丟上來,見女人探頭,興奮地向她招手。女人慢悠悠晃下樓,春元急匆匆拉她鑽進自己屋,攤開厚厚一疊紙,“你看!”
“這是什麽?”女子側頭看這個簡陋的房間,一張巨大的床,另外三個小孩瞪著大眼睛好奇地在一邊看她,最小的那個似乎中氣不足,皮膚病態蒼白。
春元笑得跟偷腥的貓一樣,“今天去交作業了,老師說我的算術做得很好,我就去接了算工資的賬。你看,這個是白先生帶到城裏去的人,每個人每天的工資,還有這兩個受傷了的醫藥費。”
女子隨意翻了翻,“給我看做什麽?”
“算完這個有十斤米哦!”
“恭喜!”
春元咬一下唇,“肚子餓了很難過吧,我知道的!我幫你接了算田畝種子數的任務,姚女要出去種新的地了,這個東西要得著急,工錢很好的。”
女子涼涼道,“你可以自己做。”
春元撿出下麵厚厚一疊紙,略羞澀道,“裏麵的東西太多了,我不認識,分不清楚,而且公式也很難,我不會算。”
女子接過來打開,整張精細的地圖完整地標識了整個平原的地貌情況,被各種顏色的線條密密麻麻分成無數個小塊,每個小塊上又用極細的鉛筆標注種植的作物。地圖的最下方詳細標注每種作物的種植方式,耗能標準以及種植條件,需要將所需的種子數量全部統計出來。女子大略看了一下,僅一級能量作物不下百種,種植方式各不相同,計算公式複雜,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確實算不出來。
“多少錢?”
“姚女說給一百斤米,我領了可以去換藥,四弟身體不好,要用藥。”
女子扯一下嘴角,揀起一支鉛筆,在攤開的白紙上刷刷默寫,一個個數字寫出來,三個小孩也湊熱鬧圍過來,不斷發出驚歎的聲音。
一個小時後,女子甩開被寫盡的鉛筆,留下十餘頁寫滿字的紙張,“找那個姚女配藥去吧,足夠讓你弟弟吃到身體壯壯。”
薑靜流彈彈紙麵,對姚啟泰道,“怎麽樣,能用嗎?”
姚啟泰冷臉道,“能量模型建得不錯。”
“那就按照這個來吧!”薑靜流放下紙,從空間拎出幾包藥,“春元,你做得很好,這是你弟弟的藥,還是像以前那樣吃。”
春元雙手恭恭敬敬接了藥包,“做這個太簡單了,還有別的需要我做的嗎?”
“保持這樣的狀態吧,明天會板胡給你送五十斤米過去,你知道該怎麽處理。”
“是!”春元脆生生回答,露出整齊漂亮的牙齒來。
十餘個女人對著春元四兄弟拎過來的一大包米發呆,春元很大方地說小廚房裏的炊具可以借給她們使用。麵麵相覷後,女人起身,叼著卷煙打開米袋,“誰會做飯,吃飽了再說。”
再大的事也比不過填飽肚子,這種沒有觀眾的時候就不要計較尊嚴什麽的,所以立即有人拿了米進廚房。
春末疑惑地看她們倒出半袋子米,點不燃土灶,對春元道,“哥哥,她們弄得熟嗎?”
熟不熟不是問題,夾生飯也很美味。
女人幹掉三碗後,找了根牙簽,一邊戳牙齒一邊含糊道,“吃飽了晚上有活兒要忙,別睡死了!”
半夜十二點,正是好睡的時候,春元偷偷摸摸從**爬起來,趴在窗台上盯著宿舍大門看,春光的小腦袋也擠過去,“哥哥,怎麽樣?”
“姚女果然沒說錯,她們要跑了!”
“怎麽辦?”
春元對薑靜流盲目崇拜,對她的能量陣自信無比,驕傲道,“她們跑不出去的。”
春元的聲音壓在喉嚨裏,十餘條人影靜悄悄的下樓,出宿舍區,過小路,急匆匆向外走,領頭的女子手中握住一枚春元使用完畢後特意沒銷毀的符籙。
夜晚的原野實在安靜,隻有天幕上不斷閃爍的星辰,一排排巨大的荊棘牆上遊**著充滿尖刺的藤條,藤條在空中搖擺,基礎道符籙的氣息便自動閃開,一女子驚奇道,“這是什麽手段,果然很特別。”
領頭的女子小心避開荊棘牆,慢慢接近能量陣的邊緣,這就是傳說中能隔絕一切攻擊的結界,謠言說隻有被薑女標記後的人才能自由出入。領頭的女子手握符籙,慢慢接近邊緣,試探著將身體向外挪動,果然有很神奇的感覺。
“怎麽樣?”
“越靠近外麵阻力越大,我有點呼吸不過來了。”領頭的女子劇烈喘息,抽煙的女子上前,“別廢話,趕緊的!”
十餘個女子這才按照商量好的位置,紛紛從頭發裏抓出一把針狀物,拚拚湊湊最後成一個奇怪的東西,抽煙的女子將這東西安置在結界的邊緣,其餘的人飛快地退到安全距離之外。女子拿下口中的卷煙,抖抖煙灰,將煙頭湊向那東西,針狀物易燃,瞬間成大火,劇烈的煙氣聚集成一團,空氣中發出哧哧的聲音,不斷和結界融合,聚集能量,隱約有劇烈爆炸的趨勢。
成敗在此一舉,抽煙的女子退到安全距離之外,調轉視線,卻看向宮殿的方向。轟然的爆裂聲中,宮殿中亮起火光,有人影飛快接近,隱約有女子的聲音,女子微微一笑,成了。
姚啟泰冷眼看著鳩雀將一溜女人帶入大廳,“白玫借口丟失糧食,把十個最小團體的負責人給關起來了,亂起來了,也該我出場了。”
“你準備怎麽做?”薑靜流仔細觀察那些女人,腦子裏還在想剛才結束的棋局,忘川又把她虐得淒慘,她深刻感覺到了智商上的差距。
姚啟泰冷哼一聲,“一個家族應該有兩隻手,一隻戴著鋼爪,毫不留情粉碎一切,一隻戴著天鵝絨手套,輕柔地撫摸每個人的臉。我已經用秋風掃落葉的態度對付過那些女人了,現在該你來懷柔了。至於東羅......”姚啟泰掰動指節,發出清脆的響聲,“我會明確地讓他們認識到,你的耐心是有底線的,以及......提起我的姓,就該知道什麽是恐怖。”
薑靜流黑線,明明一個青春少女,何必把自己搞得陰沉沉,想說什麽,鳩雀已經走到前麵來,“人我帶過來了。”
姚啟泰轉身,“我走了,板胡這次跟我走,不必擔心,你改良後的那種特別的能量非常好用。”
薑靜流放下手中的文件,端正看向走近的女子,領頭的有兩個,一個麵目可親一個滿不在乎口中還叼著一支卷煙,她說,“很高興見到你們。”
叼煙的女子道,“薑女,要見到你,實在不容易。”
“所以,你們把我的能量陣弄出來一個洞?”她該表揚這些女人,不愧是曾經的空間攜帶者,即使不明白她的能量體係,但是憑借本身曾經對能量的使用,弄出來的東西,還是對結界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薑靜流起身,走下椅子,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薑靜流,很幸運能夠來到黃泉這樣一顆星球,我希望大家在我的地方,能過得愉快。”
和善的領頭女子道,“我是秋湖,來自天穹。”
叼煙的女子道,“我是藍深,邊區人。”
大概是已經商量好對策,其餘人並沒有自報家門。
“那麽,現在該來談談正事了,既然大家不惜製造這樣大動靜也要見到我,想必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秋湖笑道,“不,正好相反,我們是想問一問,尊者不惜用搶奪的手段將我們束縛在此地,到底是有如何重要的事情?”
薑靜流笑一笑,“黃泉千百年來人口增長被動,依靠流放,延續性太差。我所接觸到的幾乎每個人,對繁衍都有著迫切的需求,正好,我能在這上麵幫上一點忙。”
藍深嗤笑一聲,“條件呢?”
薑靜流取出早就做好的文件,“共享土地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和姚女製定了土地獲得方法的規則,你們可以看一看。不過,保證你們的基本生活和自由卻是沒有任何問題。”薑靜流走到工作台前,推開一張巨大的圖紙,在宮殿東方靠山的一麵坡地上,整整齊齊布置了幾十座小樓,“這是你們的居住地,每月保證基本口糧,身體調養好後,可自由選擇喜歡的男人。生下來的孩子,兩歲以前你們自己撫養,之後交到宮殿中集中撫養。”薑靜流笑一笑,“我想,僅僅是血脈延續這一條,便抵得上任何土地了,你們覺得呢?”
秋湖沒有打開文件,沉聲道,“這些都是次要的,我們需要的是安全。”
薑靜流挑眉,“怎麽說?”
藍深食指中指夾住卷煙,雙唇吹出一口長長的白煙,“忘川沒有告訴你嗎?東羅城中有一個毀滅性武器,最初是做出來和海盜抗衡的。但是,你這樣囂張地四處點燃戰火,我相信過不了多久,總有人會集齊鑰匙打開這個東西......到時候......嘣嘣嘣......整塊地殼被掀翻,你有多好的手段......沒用。而青候的鑰匙......被蘇洛那個賤貨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