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家名為新洋塑膠廠裏麵做的事情很輕鬆。每天下生產計劃,有需要電鍍的產品,打電話讓供應商拿去電鍍。八個小時工製,不過正兒八經地工作的時間,每天不超過兩個小時。其餘六個小時坐在辦公室裏麵發呆。
接到母親的電話,說建房子的日期請人看了,農曆九月初九開始拆老屋,農曆九月二十一開始建房子。我放在家裏的錢,母親拿去買了材料,不過錢不夠,有一部分材料是賒來的,同人家說年前結清帳。母親讓我寄兩千塊回去,要做生活費。每天一大桌人吃飯,雖然米油臘肉家裏都有,但是光這些東西不能整出一桌飯菜。村裏麵建房子的有幾家,每家都在攀比,看誰家的生活好誰家的生活差。農村人就愛攀比,總喜歡比來比去。母親說,咱們不做最好的,也不做最差的。自己菜園有菜就從自己菜園裏麵摘,沒有的才去外麵買。一天花三十塊錢買菜就夠了。可是房子不是一天建成的,前前後後得花兩個月時間呢!
易發了工資我們就寄錢回家,母親要的兩千塊一分不少,外加豆豆的牛奶錢一千,三千塊錢就跑在回湖北的路上了。寄完了錢,如釋負重。不過,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還得勤緊腰帶,省下每一分錢寄回去。
那幾個月,每當發了工資,我們就會回一次東江工業區,把兩個人的工資湊在一起,留一點零花錢,其餘的全部寄回去。寄錢是一件大事,我和易一起去,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守著那一點錢,直到看見匯款單被輸進電腦,營業員給我們開了發票,我們才拿著包票,小心翼翼地裝進錢包才離開櫃台。那一年從秋天到冬天,我們沒有為自己買過新衣服。就連過年回家,我們都是穿著舊衣服回去。
那是一段艱難的日子。不僅僅隻是我們過得艱難,父母、豆豆的日子也過得艱難。我們建房子的時候,沒有借用別人家的房子作住處,挨著柴棚搭了一個棚子,把家具搬進去,支了兩張床,就是臨時的家。才一歲多的豆豆,也跟著外公外婆住在大棚子裏麵。
不過那段日子似乎是我和易最開心的日子。我們離得太近了。偶爾在下班以後,兩個人相約著去惠環市場走一走,去吃兩塊錢一份的鐵板燒土豆或是鐵板燒豆腐,或是買了瓜子坐在草坪邊上嗑瓜子。不是每個星期都回東江工業區的家。我每個星期天都有空,但是易卻不是。
兩個人約好了要回家的時候,總是我等他。我從工廠走出來,去他工作的廠門口,等他下班,然後一起走到惠環市場,等著二十七路公交車載著我們回東江工業區。我們坐在公交車上,穿越整個惠州市區,看著市區外的燈火,心中感慨萬千。到天和百貨下了車,我們一起去買一包速凍餃子,回到家我煮餃子,易剝幾顆大蒜,淋了醬油和醋,放在一隻小碟子裏麵。餃子熟了,每人端一碗餃子,沾著剛剁好的蒜末吃餃子。易說那種吃法最有味道。
後來豬肉突然降價了。我們回家總要吃肉。有一個星期我們沒有回去。到了星期天下午,易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我們回家做晚飯吃吧。”我到惠環市場的時候,他已經買好了龍骨。回去喝著自己熬的龍骨湯,感覺就是不一樣,比工廠大桶裏麵裝著的骨頭湯好喝多了。
在艱難歲月裏麵度過的甜蜜日子,總是那樣難以記人忘懷。而這樣的日子,隨時會被一顆*打破平靜的日子。有一天去倉庫辦事,剛進倉庫,阿春就問我:“你女兒吃什麽牌子的奶粉?”我告訴她,伊利。她說,幸好不是三鹿。我問:“三鹿怎麽啦?”阿春告訴我:“三鹿奶粉出事了,你還不知道?”我還真不知道。倉庫的人說,頭天晚上電視上已經報道過了。
阿春打開手機讓我看新聞。三鹿奶粉三聚氰胺含量超標,許多孩子吃了這個奶粉得了石。她說,惠州市大超市裏麵已經找不到名叫三鹿的奶粉了,所有的三鹿都下架了。這就是二零零八年鬧得轟轟烈烈的三聚氰胺事件。三鹿奶粉,隻是拉開了這個事件的序幕。
隨後,國家食品安全總局對國產奶粉進行了檢測,不合格的奶粉一批名單一批接著一批公布出來,我們才知道,國產奶粉真不安全。一時間,各超市國產奶粉銷量一路下降。而且非常不幸的是,伊利也中招了。有一個普通盒裝奶粉不合格。雖然豆豆沒有吃那個批次的奶粉,但是我不放心給她接著吃伊利。阿春的小孩以前吃國產奶粉,國產奶粉出事以後,她改吃進口牌子。她告訴我,雅培不錯。她兒子喜歡吃。
我立即打電話給母親,問豆豆還有沒有奶粉。她說:“還有一罐多。”我對她說:“國產奶粉有問題,你先不要給豆豆買奶粉,我買進口奶粉寄回來。如果豆豆的奶粉不夠,你先買豆奶頂幾天吧。”決定下來了,我去買雅培。那段時間超市的奶粉推銷員極力推銷進口奶粉。進口的牌子多得眼花繚亂,但我認定了雅培,我就鐵下心來買它。買了三罐奶粉,還有一些衣服玩具,弄了一大箱寄回去。
母親收到奶粉的時候,豆豆早就沒有牛奶吃了,喝豆奶。不過她不喜歡豆奶,捧著豆奶一邊哭一邊念:“媽媽牛奶,我要喝媽媽牛奶。”豆豆管牛奶叫媽媽牛奶,可見她與牛奶有多親了。雅培奶粉寄回家,母親立即衝了牛奶給她。小孩子的嗅覺靈敏,她一聞,不是伊利的味道,又哭了一陣子,才喝雅培。喝了幾次,就習慣了雅培的味道。
寄了雅培回去,牛奶事件還沒完。有人告訴我,進口奶粉也有問題,隻是國家沒有抽檢而已。與此同時,國家加強了對國產奶粉的監管力度。早期生產的國產奶粉全部下架,超市裏麵銷售的都貼了綠色標簽。去買奶粉的時候,認準了綠色標簽,貼了標簽的才是合格奶粉,才敢買。我們就這樣被牛奶牽著鼻子跑。有一天我們幾個家長私下議論:國家對奶粉加大了監管的力度,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沒有哪家企業敢生產出不合格奶粉了吧?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給豆豆吃回以前的伊利。不過,買奶粉得看生產日期,要買剛生產出來的。豆豆外婆年紀大了,經不住推銷員的忽悠,人家是近期生產的,她就以為是近期生產的。所以,奶粉還是我買了寄回去。不過牌子換成了伊利。這次我們買的是金領冠,比金裝又高了一個檔次,不過價錢也貴了幾十塊。豆豆剛吃習慣了雅培,又改吃伊利金領冠,自然又哭了好幾天才適應它的味道。那一年秋天,我們就被奶粉牽著鼻子走來走去。每個月發了工資,我就拎著大包去買奶粉。買了奶粉再去郵局,寄包裹、寄錢。一直持續到過年,我回家去老家的超市逛了一圈,確定老家賣的奶粉是奶粉事件以後生產出來的奶粉,我才結束寄奶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