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月曦仿佛知道她的不安，一下一下輕輕順著她的頭發，“當然不是，師父是因為小落是我最重要的人，師父怎麽舍得讓你和我一起去冒險。”
那雙眼裏全是自己，黎落仍覺得不夠，緊接著問道：“那師父為什麽一定要去。”
“因為師父的師父在這裏，為人子弟為人師表，我都該前往。”
“那師父也進去了，我為人弟子是不是也該進去”那一下一下的輕撫讓黎落平靜下來，腦子也漸漸清醒，輕聲道：“我不會扔下師父自己離開的。”
月曦最後還是在自己徒弟有理有據初步不讓的理論中敗下陣來，最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可能打不過徒弟，引以為豪的同時又有點心酸，大概明白門中其他人見到自己的感受了，修煉那麽多年到頭來還比不過一個小姑娘，慚愧慚愧。
黎落強行證明自己實力後便不再躲在月曦身後，檢查過地上的傳送陣，確定沒什麽問題後拿出一枚高階靈石放進側邊的凹槽，傳送陣漸漸亮起白光，兩人的身影在白光中漸漸消失。
輕微的暈眩感才消失，一段毫無情緒波動卻又極富情緒的聲音傳入月曦腦海中，“很好，兔崽子，看來我不在的時候你本事見長，等我出去就好好操練操練，見識見識。”
即便早有預料，月曦還是忍不住後背發涼。
天機是個隨和又懶散的人，所以她大部分時候過得相當滋潤，完成功課後就在落月山到處調皮搗蛋，讓那一代的年輕弟子頭疼不已，偏偏她做的事情也不算太過分，天機老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其他人更加不敢拿她如何。也使得門派上下對月曦觀感很複雜，一方麵是羨慕嫉妒她的天資和運道，又恨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整日裏不幹正事。資質就不用說了，整日裏追雞攆狗修為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增長，另一方麵則是投入天機座下，作為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弟子……這些想來都是愉快的回憶，除了師父偶爾不那麽隨和的時候。
那種時候幾乎是其他弟子的狂歡。還記得有一年燉了藥王峰高長老的地甲龍，明明師父還說好吃來著，按照一慣的處理方式，她大概會被罰去喂養一年半年靈寵，或者親自去抓回來十隻相同價值的靈獸，這些東西長期實踐下來她記的比門規都熟。然而，師父正巧就突然勤奮，突然專注，突然認真地開始訓練她，光明正大、眾目睽睽那種。師父的一時興起，她在落月山山門的階梯平台上被指指點點，無論練什麽功法都能被從起勢到運用全部說上無數遍。
三年後她閉關兩年出來便橫掃大比其他弟子，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認出來招式中他們曾指點過的地方。可惜即便大家感情不錯，被指點也確實很有進步，後來把大家都打了一段感情還是不錯。但她在山門被圍觀的三年太難了，不準溜下來，不準出去玩，不準其他人給她帶外麵的小吃畫冊……不像打坐閉關一下就過去，時時刻刻被看著，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被圈罰，真心是勤勤懇懇修煉的三年啊。
還有什麽禁地探望服刑死囚，手工編織金線蠶絲手套……往事不堪回首。
月曦錯錯牙，直接喚了神引絲出來，師父既然算到自己回來，肯定留了後手，就等著自己送上門挨打。隻希望她能忍一手，等回去找個無人的地方再說，莫讓自己在徒弟麵前丟臉。
果然，神引絲出來後，一股精純的靈力裹了上來，很快把月曦包了進去，得虧手快拉上了黎落，靈力又稍稍分了些出來把黎落裹進去然後朝著一個方向飛速前進。
……
巨大的古樹長在天盡頭，無窮無盡的樹冠看不到最高處，仿佛撐起了整個世界。樹下坐著個白衣女子，臉上無悲無喜，靜靜看著麵前的棋盤，棋盤上黑子已經占了大壁江山。
女子把指尖的白子放回來，喃喃道：“不該，不該這樣才是……”
月曦老早便探著脖子往這邊看，身上的靈氣一散開便拉著黎落飛奔過來，“師父，我帶著你的徒孫來看你了！”
語氣之熱烈仿佛是歸家的女兒探望老母親。
天機手一抖，白子便落了下去，卻沒砸在棋盤上，被一股力量彈到了一邊，天機撿回來放著才不急不緩抬頭，正要開口訓她，目光落在兩人身上突然頓住，眼底劃過一絲了然和無奈。
良久，她歎了口氣，“罷了，時也運也。”
“師父？”月曦有些摸不著頭腦，拉了黎落坐到棋盤空的一邊，試探著問道：“還記得我是誰嗎？”
天機斜她一眼：“小兔崽子，不要逼我動手。”
月曦放下心來，拍了拍胸口，“嚇我一跳，還以為師父已經神誌不清了。”
天機：……
“本來有許多事情我也不明白，但現在到了這裏，再看到你們，我卻是明白了。”天機看著黎落眼底有些探究之色，最後還是看向了月曦，流露出些許不舍和釋然，“這麽多年，我該放下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放下？”
“誒？”
“不能。”
月曦看看師父又看看徒弟，一臉震驚，這兩人在說什麽我聽不懂的東西。
天機見狀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隨即看向黎落，“我撐不下去了，也不打算撐下去了。”
黎落皺眉不語，隻拉過月曦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你不在乎自己，那你也不在乎她嗎？你要用你的執念連她一起葬送嗎？”
黎落垂眸掩去眼中的波動，如果她們一起消失在這裏，那個家夥就會自己在外麵永生永世都孤獨一人吧……竟然有些期待呢。
可她不舍得，不舍得從此三千世界再也沒有這個人。黎落轉身狠狠把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月曦抱進懷中，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要記得我。”
這段記憶就和她一起隨這個世界湮滅吧。
月曦艱難地轉頭看向天機，眼底滿是驚恐。師父太可怕了，不自己動手打她，竟然催眠徒孫動手，凶殘，太凶殘！
天機卻笑了，伸出手在她額間點了點，“傻子，這葬送幾乎整個上古的東西就給你了，權當全了我們這師徒緣分。”
眉間一道銀色的鑰匙印記一閃而逝，月曦正要問點什麽，突然抱著自己的人一鬆，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青竹峰後山某個封閉已久的洞府突然石門大開，身形修長的女走了出來，眼底的墨黑色在陽光底下漸漸散開，露出原本的琥珀色，純粹清澈又冷的嚇人，她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僵硬，低頭看了眼自己，輕聲道：“師父，我來找你了。”
第107章 後記
樂優優坐在床邊, **是從秘境附近的一處底下石窟找回來的何安安, 因為神魂離體太久所以還需要調養一段時間才能醒來。因為太多的無能為力, 太多的分別, 便是此刻她不能醒來，樂優優也不想離開，隻想在這裏看著她。
那張臉比起離開時看著成熟了些，有種難言的清麗，隻是還有些憔悴, 仿佛失去水分的花瓣, 樂優優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 卻在即將觸到時停住, 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
“你別鬧了。”
“我沒鬧, 你不許碰我師父。”
此時在她的識海裏多了一個小人, 和她長相有幾分相似，倔強站在角落裏。
“……這個她是我師父。”
“不管, 她就隻是我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