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6章 我活該

“不會的……不會的……”

包俊倫失魂落魄地搖頭念叨,忽然想起什麽,衝過去朝著白欣研伸手懇求:“警官,給我手機用一下!快……快讓我打個電話……”

白欣研已經明白過來林飛的意思,很可能包俊倫的家人已經和他一樣遭到了暗殺,於是二話不說把手機借給了包俊倫。

包俊倫顫抖著手指,撥通了一個號碼,咽著喉嚨,等著人接聽。

可是,直到進入語音留言,依然杳無回應……

包俊倫整個人仿佛虛脫一般,一手扶著牆壁,說不出話來。

“你別太慌張,可能剛好你家人沒看到,現在我立刻帶你回家”,白欣研也顧不得太多了,跟汪倩通了個電話後,就急匆匆帶著包俊倫下樓。

林飛也不慌不忙地跟著,前麵白欣研開著警車走,他就後麵跟隨去包俊倫的家。

那是一處相對陳舊的老商品房社區,很多屋子已經空了,估計再過幾年就會拆遷。

包俊倫的屋子在頂層,是那種一百多平米的老房子。

白欣研見到林飛跟著來了,蹙了蹙眉頭,不知道這個男人跟來是什麽意思,但也沒心思去搭理他。

包俊倫顫抖著手,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他的手機早早沒電了,這兩天都沒跟家裏聯絡。

不過因為他常年都在外麵為青蜂堂跑腿,不回家幾天的事常有,所以家裏人應該也不會太擔心。

當他打開生鏽的保險門,推開屋門的時候,卻突然聞到裏麵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煤氣!”白欣研一捂瑤鼻,驚呼道。

包俊倫就跟瘋了似的跑進屋內,也不管吸入多少煤氣,張口就大喊,“玉芬!玉芬!小燕!小燕……”

可是沒有半個人回應他。

白欣研顧不得太多,跑進屋裏,把窗門都快速地打開,讓屋子裏的一氧化碳盡快跑出去。

而當她要進廚房去關掉煤氣罐的時候,地磚上,一大一小兩具女人的屍體,卻讓她花容慘白。

包俊倫這時也跑到了廚房門口,當看到躺在地上的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幾歲,穿著校服的胖丫頭,頓時整個人就像是風化了一般,麵如土色。

“玉……玉芬……老婆……燕兒……小燕……”

男人的兩條腿發軟,直接“噗通”跪倒在地上,兩眼充著血絲,似乎連哭都哭不出來,隻是不停地哽著喉嚨,身體一抖一顫,仿佛隨時會暈闕。

林飛這時走到兩人身後,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淡淡道:“一氧化碳造成的嚴重中毒,大小便失禁,死亡時間應該就在今天下午”。

白欣研捂著嘴,看到老包那痛不欲生的哽咽,她也跟著落下了簌簌的淚水。

她其實已經見過不少生死離別,但這種家破人亡的慘劇,就這麽眼睜睜發生在她麵前,依舊帶來了太大的衝擊。

包俊倫終於還是大聲嚎啕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撲在妻子和女兒的屍體跟前,不停地大喊“是我害了你們”。

白欣研讓自己冷靜下來後,喊來了警局的人以及救護人員,當然,也沒什麽人需要救治,需要的,隻是將屍體去安置。

到深夜十點多,現場的采集樣本工作算是結束了,警方開始收工。

包俊倫似乎已經哭幹了眼淚,一個人坐在樓下的花壇邊,唇角發幹,眼眶紅腫,配著他那還繃帶吊著的左手臂,落魄到了極點。

林飛一直在旁邊看著他,也沒離開,這時候很自然地上去,遞了根煙給他。

“抽麽?”

包俊倫似乎對林飛已經沒什麽畏懼,二話不說地接過,叼在嘴上,又拿過林飛的打火機,點上。

可他沒想到這煙這麽辣,才抽了一口就直咳嗽發嗆。

“不習慣?”林飛咧嘴笑道。

包俊倫搖搖頭,默不作聲地用力吸了幾口,似乎這樣的辛辣,反而能給他一絲安寧。

“為什麽要救我……”包俊倫低頭忽然開口問,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

“我早說了,如果我在醫院的時候你死了,他們就又要懷疑是我幹的,所以,我不是救你,隻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林飛悠哉地坐在一旁,翹起了二郎腿。

包俊倫點了點頭,很快的把一根煙抽完,隨後,望向林飛,眼神很明顯,還想要一根。

林飛也早心領神會一般,已經把一根點好了直接遞給他。

“謝謝”,包俊倫還是頗為客氣,他潛意識裏,還是對林飛有著敬畏和恐懼。

隻是遭逢這等大變,他的恐懼,已經被傷痛所掩蓋。

沉默著抽了會兒煙,包俊倫好似喃喃自語道:“我以前覺得,我那婆娘早點走了也好,每次就知道抱怨我拿回家的錢少,就知道說我不關心女兒讀書……明明長得這麽醜,要不是當年老人介紹對象,我才不會娶她。

可沒想到她就這麽走了,我心裏會這麽不自在……說起來,她嫁給我以後,整天擔驚受怕的,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這麽多年了,婚紗照都沒跟她拍一張,也沒帶她去哪兒走走,看看……

還有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燕兒……她出生的時候,我還嫌棄她不帶把兒,都沒怎麽抱她……

後來人隨我,長得醜,讀書又讀不出,總是成績全班倒數,我氣的時候也不管她是男是女的,拿著皮帶就抽她……可她每次看見我回家,還會幫我倒茶,還會給我捶背……”

說著說著,包俊倫的聲音有些哽咽,眼裏再度濕潤起來。

他吸了吸鼻子,抽著煙,夾著煙的手指卻有點發抖。

末了,他自嘲地苦笑了下,“我從初中沒畢業就混,混了這三十多年,二十出頭,就已經進了青蜂堂,這些年,給吳欽吳東錦那對父子跑腿,打雜,說出去好聽,是眼前的紅人,可說白了,要權沒權,要錢也沒錢,就是一個使著順手的奴才……

到最後,什麽也沒撈著,葬送了僅有的幾個好弟兄,自己斷了隻手。

這要是死在仇家手上,倒也罷了,竟然是我追隨了十幾年的人,說派人殺我,就殺我,還連帶著讓我老婆女兒跟著我遭罪……

你說,像我這種沒用的廢物,還能算什麽爺們兒……那天你要是把我也殺了多好,就該把我剁成肉餡兒,我活該……”

男人如泣如訴的話語,被夏季夜裏那蟲鳴聲所衝淡,但每一個字,都讓人耳如針刺,紮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