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多謝皇伯伯照拂,隻是……”秦羽川幾番張口卻始終沒能將話說出口,隻是神色哀傷的看著地麵,一雙手掌死死攥緊。
“皇伯伯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羽川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皇姐會如此對你?你的……哎!”晉王欲言又止,神色佯裝糾結!
秦羽川見狀立刻明白晉王是怕惹禍上身,隨即跪倒在地哀求道:“還請皇伯伯明說,此間事情,侄兒絕不外傳,便是心中有萬般仇恨也不會令皇伯伯為難!”
晉王閉目沉默良久,半晌之後才睜開眼,一咬牙道:“罷了,罷了,都是我秦家一脈,本王也不是趨炎附勢的小人,說起來,你與若瀾都是我的侄子、侄女,本王如何願意見到你們同室操戈,此話本王之所以告訴你,並非是想挑起你與若瀾之間的仇恨,而是希望你明白作為帝王,若瀾有著自己的不得已之處!”
秦羽川低著頭,眼眸中的狠戾一閃而過,語氣卻十分平靜。
“侄兒明白!”
“哎,你的母族乃是京都五姓世家之一的裴家,舅舅裴昌山又手握京都三大營之一的鳳翎營,莫說朝堂之上的官員或多或少都受過你母族裴家的恩惠,便是鳳翎營中就有近乎三分之一的將領是你裴家的子弟,你說,一個帝王,如何能忍得了一個世家手握京都命脈?若裴氏是若瀾的母家也就罷了,可偏偏……哎!”
“皇伯伯的意思是皇姐忌憚我母族的勢力,故而王憐此事隻是一個方便她奪權的借口?”
秦羽川目眥欲裂:“若是皇姐忌憚我母妃家,大可以和我言明啊!我可以和母妃說,將舅舅手中的權利交還給她啊!我母妃一族對大商皇室忠心耿耿,何苦借故屠我母妃滿門?”
晉王摸了摸跪在地上秦羽川的腦袋惆悵道:“傻侄兒,先不說你是否勸得動你母妃一族,即便是勸動了,難道就安全了?”
“什麽意思?皇姐難道不就是想要權利嗎?”秦羽川滿臉都是錯愕。
“權利是一回事,可羽川你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權利這個東西也是一樣,便是你舅舅交出鳳翎營統領一職,可這營中諸多將領依舊是裴家,若萬一哪天裴氏遭小人構陷,屆時你舅舅振臂一呼,餘下之事不用本王多說,你也該明白了吧?你說若瀾又如何放心得下?所以……”
說到這,晉王便閉口不言,神色悲戚,露出一抹兔死狐悲的同情之色。
秦羽川身子頹然地彎下,神色呆滯地看著地麵:“所以……所以隻有我母妃裴家死絕,亦或是失了勢,秦若瀾才有可能徹底掌握鳳翎營,令他們生不起絲毫反抗之心!”
“侄兒說得對嗎?”秦羽川麵容淒苦地抬起頭看著晉王問道。
“哎……”
晉王緊閉雙目不忍直視,隻是長歎一聲。
“所以,本王寧願做個閑散王爺,也不願當年為你父王掌管京都三大營,做那個手握重權,令兄弟猜忌的王爺,便是這個道理!”
“難不成她秦若瀾還敢殺皇伯伯您?”秦羽川麵露驚恐之色。
“嗬嗬,羽川,你可知道,凡是坐在那張龍椅之上的人,手中又有幾人沒沾染同族之血?”
晉王難得麵上流露出一絲狠毒:“不說別人,便是先帝,你的父皇我的皇弟,當年也被你八皇伯囚禁在府中險些喪命,若不是涼國公陳世忠拚死相救,恐怕你皇姐也坐不上那個位置!所以對於涼國公府,你皇姐自然也是要寬容些的!說到底,還是因為你與她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若是換作三皇子羽程,或許就不會是這個結果了!”
“難怪,若是旁人,早就得以命相抵,又怎會安然無恙至今?若是將我換作秦羽程,她秦若瀾又怎會舍得將她的親弟弟貶為庶人!”秦羽川恨恨道。
“行了,本王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記恨若瀾的,她有她的難處,為了穩固帝位,這些年她已經夠勞心傷神的了!”
晉王拍了拍秦羽川的肩頭,寬慰道:“有些事過了就過了,這都是命!”
秦羽川猩紅的眼眸死死盯著地麵,嘴裏咬牙切齒道:“是啊,有些事是該忘記,可有些事不能,仇總是要報的!”
晉王似乎是沒聽見,麵露疑惑問道:“羽川,你說什麽呢?”
秦羽川瞬間將怒容消散,轉為苦澀道:“侄兒覺著皇伯伯說得對,有些事是該忘記,如今羽川已經不是大商朝的六皇子了,便是想報仇也有心無力!”
晉王神色寬慰道:“這才對嘛,說到底你與若瀾都是一家人,都姓秦,多體諒體諒她,改明兒等她心情好的時候,本王替你求求情,這皇子流落民間說出去總是不好聽的!”
“如此,侄兒便多謝皇伯伯了!”
“你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晉王一邊泡茶,一邊笑嗬嗬答道。
秦羽川接過晉王遞來的茶杯,輕抿一口問道:“皇伯伯,侄兒有一事不明,還請皇伯伯替我解惑!”
“哦?羽川有什麽地方不明白的?”
“為何這意滿坊沒人查得到皇伯伯?便是天鷹衛都不得而知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晉王心中冷笑,這是想探底來了!
不過自己與他說這麽多,不就是為了這一切嘛!
“羽川你有所不知,其實之所以別人對我的意滿坊忌諱頗深,實則是皇伯伯故布迷陣!”
秦羽川頓時來了興趣,連忙追問道:“皇伯伯此話何意?”
晉王神秘一笑,低聲道:“其實說到底,這意滿坊你們在外界聽到最多的傳聞是什麽?”
秦羽川想了想答道:“坊間傳聞,意滿坊背後之人手眼通天,無人敢來鬧事,便是次輔之子範謙來了,也是铩羽而歸,連帶著次輔範原範大人都還要登門賠禮!還有傳言,便是陛下都忌憚這意滿坊幕後之人三分,隻是真實身份無人知曉!”
“嗬嗬,但是羽川你可知道,這些傳聞都是從本王的嘴裏傳出去的?”
“什麽?”秦羽川不可置信地看著晉王。
“怎麽?很驚訝?”
秦羽川點了點頭,露出一抹苦笑:“確實很驚訝!”
“你想,若是旁人說這話或許有人不信,可若是一個王爺對這意滿坊都諱莫如深,你信是不信?”
“原來如此!”
秦羽川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為何次輔範原臉色鐵青的從意滿坊出來了。
倘若一個王爺跟你說,你莫要招惹意滿坊背後之人,這人手段通天,便是女帝都得忌憚三分,他範原還敢找意滿坊的事嗎?
當然,你可以試一試,前提是你得保證自己能穩操勝券。
換作旁人,自然是想盡一切辦法打探消息,可見過意滿坊幕後之人真容的少之又少,幾乎除了夏䣘和李維宇幾人便再無他人!
便是夏䣘都死咬著沒見過意滿坊幕後的東家,李維宇又不再人前露麵,查得越久,越查不到信息,越查不到信息,這人心裏也就越沒底,既然沒底,做起事來自是畏手畏腳,幕後之人的身份也就顯得更加神秘!
說到底,這世上其實很多事情說白了就是自己嚇唬自己!
特別是這些身居高位之人,他們很清楚,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入萬丈深淵,永無翻身之日,故而做起事來,必然是要知己知彼,寧願不做,也不願做錯!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行差踏錯,連累的可不是自己一人!
屆時手中的權利,家族的榮耀全部付之一炬!
加之有一位王爺都這般說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默認了這件事情是真的!
秦羽川滿臉敬佩道:“沒想到皇伯伯竟如此洞悉人心!侄兒佩服!”
晉王搖了搖頭,輕笑道:“哪兒是什麽洞悉人心啊!說穿了就一個字,騙!”
“哈哈哈,皇伯伯能騙得整個京都的達官顯貴團團轉,也是一份本事!”
“嗐,什麽本事不本事的,你皇伯伯我啊,就是想多掙點銀子,買些自己喜歡的物件罷了,沒什麽好說的!”
晉王神色警惕道:“羽川,你可別對外說啊!”
秦羽川坦然與晉王對視道:“皇伯伯放心便是,即便是死,羽川也不會對外透露半個字!”
“什麽死不死的,多晦氣,來來來,吃點流心酥,這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糕點,嚐嚐,和宮裏的比有什麽不同?”
“好!”
晉王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餘光瞥了一眼滿臉陰鷙的秦羽川,嘴角泛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仇恨的種子既然埋下了,剩下的便隻需稍微灌溉,便可令它生根發芽了!
……
過了許久,唐書玉看見秦羽川從後院走出,其麵上先前的頹勢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麵春光,似是大仇得報一般。
唐書玉心中對此大為不解。
秦羽川因為小公爺的原因被剝奪了皇子的身份淪為庶人,這事兒早就在京都傳開了,隻是沒人知道究竟是為什麽!
其次,受到牽連的還有六皇子的母族,京都五姓世家的裴家,裴氏一族也因這事兒舉家發配出去,永世不準回京!
坊間流傳的版本各式各樣,全是猜測並無實證,而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對此都是三緘其口,不過,唯一能明白的便是涼國公府的陳行不能惹!
可如今瞧見秦羽川被夏䣘帶入怡心小築之後,再出來便是春風得意,這怡心小築內究竟發生了什麽?秦羽川又是去見誰了?各種問題縈繞在唐書玉的腦海之中,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唐公子?唐公子?”派判見唐書玉盯著門外愣神,連忙輕喚兩聲。
“喊什麽,喊什麽,本公子這不是連輸了幾把,想想該下哪兒頭嗎?催催催,本公子什麽時候輸不起了?”唐書玉滿臉怒容,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嗬斥派判。
“嘿嘿,唐公子教訓的是,還請下注,還請下注!”
派判臉上陪著笑,心中卻是腹誹:待會兒讓你輸得褲衩都沒了,我看你還敢不敢如此張狂。
“三個六,豹子,通殺!”
“彼其娘的,今天真晦氣,不玩了!”
唐書玉一把將桌麵上的銀票推給派判,氣呼呼地起身離開!
派判見狀也不阻攔,麵露笑容地恭送唐書玉離開,隻是待唐書玉轉身之時,對著他的背影暗自輕啐一口:“呸,什麽東西!”
隨即笑容再次爬上麵龐,對著一眾賭徒高喊道:“來來來,接著下注,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了!”
……
唐書玉為了防止被人跟蹤,一路上走走停停,在路邊的攤販處隨意買了些小玩意兒便回了天方客棧。
剛一關上房門,扭頭便見著陳正勇從窗外翻身而入。
“哎喲,四當家,莫要嚇唬我,我這人膽子小!”唐書玉拍了拍胸脯,喘著氣像是被嚇著了一般。
陳正勇沒有理會唐書玉此舉,而是皺眉問道:“書玉,怎麽回事?今日怎就賭了兩個時辰?”
唐書玉警惕地將耳朵貼在門上,待確定門外沒人這才招呼陳正勇坐在桌前壓低聲音道:“今日我在意滿坊遇見了秦羽川!”
“秦羽川?”陳正勇默念兩句,似是想起了什麽:“是因為小公爺淪為庶人的那位六皇子?”
唐書玉點了點頭。
“他去意滿坊,這與你有何關係?”陳正勇不解地問道。
唐書玉輕聲道:“若是平常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可他今日在意滿坊因為賭輸了銀子,加之又被剝奪了皇子的身份,二者湊在一起,使他心生怒意,在意滿坊大鬧了一場,四當家,你可知最後結果如何?”
陳正勇眉頭一揚:“難不成平安無事出來了?”
“若是平安無事出來也就罷了,我全當是因為他的身份,畢竟再怎麽說,他身上流淌著的還是大商皇室的血脈,在這京都沒人敢對他怎麽樣,可他偏偏是一臉春風得意的走了出來!”
“那又如何?”
“四當家,你想,他身份被奪,如今母族也被發配,什麽樣的事情能令如今的秦羽川笑逐顏開?”
見陳正勇尚不明白,唐書玉循循善誘道:“五當家遭人暗算身受重傷,咱們如今憤怒至極,若是想要我等解開心中鬱結應當如何?”
陳正勇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替老五宰了傷他之……你是說?”
唐書玉神色凝重的點了點:“我懷疑秦羽川見著意滿坊幕後的主人了,甚至達成了不為人知的協議!”
“為何是幕後之人?”
“如今整個京都誰不對秦羽川避如蛇蠍,生怕沾染上了晦氣,除了這位手眼通天的意滿坊主人,書玉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敢在這個時候接見秦羽川!”
陳正勇聞言陷入沉思,他不傻,唐書玉能這麽說定然是有跡可循,想來今日意滿坊內或許真如唐書玉所言,秦羽川見著意滿坊幕後的東家了!
可究竟是怎麽樣的協議能令秦羽川如此?
若說秦羽川現下最恨之人是誰,那必然是陳行。
秦羽川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若秦羽川要報仇,首當其衝的便是……
隨即二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彼此對視一眼,麵露驚駭之色:“小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