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行,你這話什麽意思?”

秦若瀾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一臉凶相的陳行,似乎有些不認識他了!

這種混賬話她不是沒聽陳行說過,隻是往日裏都是嬉皮笑臉,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陳行會麵無表情的對她說出這番話!

陳行眼瞼低垂,仿佛不敢看秦若瀾的星眸,語氣卻依舊冷淡。

“難不成,您沒聽清楚嗎?陛下!”

秦若瀾不是不知道李清雪對他的重要,甚至自己作為一國之君已經默許了李清雪與王憐二人的存在。

他還想怎麽樣?

如今自己沒有不許他報仇,隻是方式和方法不對。

至少不可以明目張膽,否則宗室那裏又該如何交代!

“都給朕退下!”

秦若瀾厲聲嬌斥。

在場之人除了陳行這邊,幾乎所有人頃刻間退出了密牢。

見趙平定等人並未離去,秦若瀾冷眸中泛起一陣寒意。

“武安侯、楚小公爺、林小湯,難不成你們還想要朕請你們不成?”

楚年行進退兩難,一邊是自己的陳哥,一邊是未來的嫂子,自己站哪一頭都不是!

完全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好在趙平定率先開口道:“陛下,今日隻有小閻君,並無武安侯!我答應了陳行,今日他說殺誰,我便殺誰,旁的不問!”

秦若瀾頓時俏臉生寒:“那他若是讓你殺朕呢?”

趙平定一愣,隨即心底發虛道:“陳……陳行不會的!”

“知道不會,還不給朕滾出去!”

“這……”

趙平定見陳行衝自己微微點頭,這才雙手抱拳行禮道:“喏!”

林小湯見自家統領都走了,也就很識趣的屁顛顛地跟在他身後一同離開了!

隨即秦若瀾冷眸瞟向一旁的楚年行,後者脖子一縮,立刻諂媚道:“那什麽,陳哥,嫂子,你倆有話好好說,我……我在外麵等你們!”

說完一溜煙的頭也不回地就跑出去了!

至於王憐與大小雪三女,則是麵容平靜地看向陳行,等著他開口。

深吸一口氣,陳行衝他們三人柔聲道:“都出去等我吧,九妹你先給王大人報個平安!”

“嗯!”

待三女離開後,秦若瀾冷笑道:“小公爺當真是好手段!”

陳行知道她在指什麽,歎息道:“不是我好手段,趙平定欠我一個人情,江湖人重義氣,答應我的事自然是要信守承諾,你也不用擔心他會為我所用,趙平定心中裝的是家國大義,至於今日隨我前來,也不過是見不得秦羽川的所作所為罷了!”

“至於楚年行,陳家與楚家多年世交,莫說我爹年輕那會兒是在楚老侯爺手底下當過大頭兵,便是當年京都巫毒絕嗣案與我爹救楚老侯爺脫困,他楚家就不單單是欠我陳家人情,而是一大家子的性命!”

“大雪與小雪,她們姐妹二人是殺手,從救她們回來的那一刻起,她們的命便在我手上攥著了!”

“所以,陳小公爺今日這事打算如何處理?”

“秦羽川必死!”

看了眼昏迷不醒,離去閻王殿報道也就一步之遙的秦羽川,陳行森冷道:“這事兒沒得商量,單單清雪作為忠臣之後,她的死必須有個說法!”

秦若瀾清冷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內疚,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你是在同朕訴說你的委屈?”

陳行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平靜地看向秦若瀾。

“清雪前半生淒苦,父母、弟弟遭貪官所害,本以為後半生有我在,她應當過得舒心些才是!”

話鋒一轉,陳行厲聲道:“可如今她卻死了,死在秦羽川的手上,你卻還要攔著我替她報仇?秦若瀾,你別忘了,李常山是為了你們秦家才死的!而清雪她也是被你同父異母的弟弟所害。”

“可他已經被貶為庶人了!”秦若瀾辯解道。

“庶人?嗬嗬,可笑,可笑至極!”

陳行狀若癲狂道:“你可知在你來之前,他秦羽川是怎麽同我說的?他說他是天家血脈,身上留著皇室的血液,便是犯了法,也不會由商律治罪,需皇室宗親判罰,他說他不會死!”

秦若瀾聞言心中一沉,焦急道:“不可能,朕絕對會給清雪一個公道!”

“公道?什麽是公道?就因為這天下姓秦,所以他就比別人高貴一些?就因為他是先帝的子嗣,所以此等罪大惡極之舉,單單就是一刀便可以一筆帶過的?”

“那你想如何?”

陳行微微搖頭,眼眸瞬間淩厲道:“不夠,完全不夠!沒有誰生來就高人一等,誠然,有的人出生便是王公貴胄,可這也不代表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草菅人命,可以踐踏別人的性命!律法不是兒戲,律法便是律法,非黑即白,不講人情!若當真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秦羽川又怎敢如此行事?”

“我說了,秦羽川可以交給你殺,但不可以是虐殺,待交由刑部判罰之後即可,況且你想為清雪報仇,也總要為我考慮,為將來繼位的孩子考慮!”

陳行笑道:“就因為那些個皇室宗親嗎?”

秦若瀾雙眼微微閉上,語氣無奈道:“陳行,帝位沒有你想的那麽好坐,你隻知道這龍椅上看到的是人間繁華,大權在握。可藩王林立,世家欺瞞,朕的手沒有那麽長!隻能製衡他們,並不能絕對鏟除,離開了他們很多事兒都無法運轉,至少,在你口中的五年計劃出來之前,沒辦法運轉。”

不等陳行開口辯駁,秦若瀾繼續道:“你可知即便是鏟除了所謂的世家與藩王,結黨營私呢?你敢保證下一個手握大權的首輔、次輔、尚書他們這些人就不會再出個京都五姓世家?今日可以是崔、裴、趙、魏、範,明日如何不能是李、王、陳、高、於?權利是會腐蝕人心的,沒有人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絕無私心,如王成明這般清廉之人,少之又少,可他們能出頭嗎?”

“若不是我父皇看中他,他王成明隻會是又一個李常山,李清雪便是王憐的前車之鑒,甚至更為淒慘!你口中的人人為公,便是花費上數百年、數千年、乃至數萬年都不會實現!明白嗎?隻要有人,就會有私心!理想與現實終究是有區別的!”

聽著秦若瀾的話,陳行不由得陷入沉思。

正如她所言,便是後世也沒做到人人為公。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評判標準,不可能完全統一,所以才有法律二字。

法律便是評判底線的標準。

但,真如律法上所言,所有人犯了法都是一視同仁嗎?

並不盡然,自己兩世為人,所見所聞可以說比秦若瀾要多上一倍。

也正像她說的,華夏悠久的曆史長河中,也並未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大同社會!

見陳行似有鬆動,秦若瀾語氣柔和道:“信我可以嗎?就如我信你一般,將秦羽川交給我,作為大商的帝王,朕會還李清雪一個公道!絕不會讓秦羽川活著!甚至宣判之後,交由你行刑都可以!”

……

錢勇此時看中手中的兩份密信,心中冷笑連連,那人終於忍不住了,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隨即站起身道:“來人!”

“統領大人何事吩咐?”

“傳本將軍令,所有龍騎營立刻著甲,隨本將接管京都城防!”

“喏!”

……

當晉王看到眼前數百死士之時,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之情湧上心頭。

“諸位,今有佞臣陳行蠱惑聖心,逆天暴物,實乃崩壞綱常禮儀……吾必將陳行鏟平,複吾大商天下太平,國富民安之日!”

待讀完李維宇所寫的討伐檄文之後,晉王大手一揮,意氣風發道:“諸位,隨本王清君側!”

當晉王邁出府門的那一刻,周公公早已率人等候多時了。

二人對視一眼,周童率先開口:“晉王殿下,雜家不求別的,隻求晉王成事之後將涼國公府的人交由雜家處理,替八皇子報仇即可!”

晉王眼底閃過一抹不喜,但對付王承瑞,還得用上這個閹人,故而麵上笑著道:“周公公放心便是,陳行等人交由你處理便是!本王先去城門處領兵!周公公就帶上本王的死士前去意滿坊將他們給擒下吧!”

“多謝晉王!”

……

就在陳行麵露掙紮之色時,密牢外突然喊殺聲震天,這讓陳行與秦若瀾二人麵麵相覷,心中頓時一沉,一股不好的預感霎時間湧上心頭。

“難道是晉王先下手為強了?”陳行一邊裝填彈藥,一邊護在秦若瀾身前低聲道。

秦若瀾黛眉緊蹙:“若當真如此,今日他突然發難,想必是有了完全的準備,我們失算了!”

二人突然相視一眼驚呼出聲。

“我爹出事了?”

“陳國公與賢王出事了?”

不待細想,陳行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秦羽川,拉起秦若瀾的玉手壓低聲音道:“跟緊我!”

“嗯!”

當兩人小心翼翼地摸索著走出密牢,就見外麵已然混亂無比。

一大群人早已分不清誰是誰,隻是各自與自己的對手廝殺,頃刻間便有人命喪當場!

而王承瑞與周童二人打得不可開交,一時間誰也奈何不得誰!

“這人是誰?”

陳行看著竟然有人能與王承瑞打得不相上下,心中震驚無比。

秦若瀾眼神一冷,語氣陰森道:“這是前八皇子手下的餘孽太監周童,沒想到他還活著!”

“這人很厲害?”

“與王承瑞不相上下!”

“又是個死太監?”

秦若瀾嗔怪地剜了他一眼:“莫要口無遮攔!”

“切,太監就太監唄,有什麽不讓說的!”

也不知是王承瑞聽到了陳行的腹誹分了神,還是心係秦若瀾。

一不小心之下,竟是挨了周童一掌,整個人瞬間倒飛出去數米!

可一擊得手周童便不再深追,而是負手而立的看向眾人!

本就存在人數上的差距加之王承瑞落敗,眾人一時間士氣大跌。

“秦若瀾,雜家勸你莫要掙紮了,如今想必晉王殿下已經奪下城門,正在朝這邊趕來,雜家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念在同為天家血脈的份上,晉王會給你留個體麵的!”

“放肆,周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陛下名諱!”王承瑞強忍著疼痛,站起身厲聲嗬斥。

“王承瑞,你如今不比當年了,已不是我的對手,雜家勸你還是莫要著急上路!”

不等王承瑞作答,周童怨恨的看向眾人道:“雜家隱忍多年,無時無刻不再想著替八皇子報仇,如今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王承瑞,今日,你與秦若瀾必死,秦展鵬的血脈雜家也會一並送他們下去與你們團聚!”

陳行看了眼周童輕聲道:“你說你武功蓋世,不知道能不能擋得住我手上的這個玩意兒?”

周童瞳孔驟縮,他聽說過陳行手上的燧發槍,也知道此物非凡俗可比,當即道:“陳行,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的燧發槍雖厲害,但發射間隔太久,足夠雜家將你擊斃掌下!”

陳行毫不畏懼道:“有本事你來試試?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一道得意的笑聲傳來。

“什麽死不死的,今日乃是本王登基的大喜之日,還是不要見血的好!”

秦若瀾看著來人,心中雖已猜到,可還是疑惑道:“沒想到還真是你!”

晉王冷笑道:“不錯,正是本王!”

“為何?”秦若瀾麵露不解。

在她看來,一個先帝時期都不曾參與皇位之爭的皇子,如今又是不問朝政,遠離權力中心多年的閑散王爺,竟會是幕後黑手,這讓秦若瀾百思不得其解!

晉王搖了搖頭,輕笑道:“皇位本就該是我的,當年你父皇他們的蹤跡也是本王故意泄露給八皇弟的,否則他又怎會輕而易舉就能捉住一眾皇子?”

說到這裏,晉王麵容逐漸扭曲,眼神怨恨道:“可惜啊,本王打算借著八皇弟的手除掉一眾皇子,再以救駕為名斬殺了他,父皇定會將皇位傳與本王,屆時本王便可名正言順的登基,可偏偏,半路殺出個陳世忠,竟然趁夜將九皇弟救走,害得本王的謀劃功虧一簣!”

“如今又是你陳行,數次壞了本王的好事,讓本王不得不重新謀劃,你們涼國公府就非得與本王過不去嗎?”

陳行一愣,沒想到自己和便宜老爹與這晉王還有如此多的淵源!

無奈的攤手道:“我也不想啊,誰讓你每次都撞我槍口上來的!”

“沒關係,今日之後,你們涼國公府便不會再成為本王的絆腳石了!”

陳行聳了聳肩:“誰知道呢?這可說不準!”

而周童聽到晉王的話,頓時臉色陰沉了下來。

“晉王……”

話未說完,錢勇身後的龍騎營突然射出數十枚箭矢,饒是周童武力超絕,麵對突如其來的箭雨,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身中數箭,口溢鮮血。

晉王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若不是念在你還有用的份上,本王早就留你不得,還敢質問本王?”

隨即不再理會周童,對著秦若瀾與陳行笑道:“十六弟已被本王所擒正在隊伍後方,你爹陳世忠遠在西州,本王倒是不知道你這份自信是哪兒來的?”

陳行忽然咧嘴一笑:“要不你回頭看看?”

晉王卻是不以為意:“想誆騙本王,你還……”

話音未落,便見一柄長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陳世忠幽幽的歎息傳來:“晉王殿下,誰和你說本將在西州的?”

而一旁的周童看著突如其來的轉變,當即強忍著傷勢,怒喝一聲朝著秦若瀾的方向殺去!

“傻逼!”

陳行毫不猶豫衝他扣動了扳機,一聲炸響之後,周童胸前多出一個血洞,麵露不甘的倒在地上。

晉王神色頹然道:“你們是何時開始懷疑本王的?”

不等賢王解答,錢勇率先下馬,將賢王身上的繩索解開,接著膝跪地道:“臣,錢勇見過賢王殿下!”

晉王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原來你一早就對本王有所戒備!”

賢王歎息道:“三皇兄,何必如此?這龍椅當真這般吸引人嗎?”

秦若瀾看著錢勇的身形,微微有些錯愕,難怪適才覺得此人有些眼熟,這不是當日攔住自己的那人嗎?

晉王癲狂道:“本王七歲熟讀詩書,十一歲便對商律倒背如流,論學識本王不在秦展鵬之下,誰見著本王不誇上一句?可為何戰戰兢兢多年,勤奮好學卻始終不得父皇的聖心,入不得他的法眼?便是老八那等蠢貨都比本王得寵,本王不甘心,不甘心啊!”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被晉王吸引之際,密牢門口突然閃過一道人影,舉起小刀對著王憐狠狠地刺了下去。

秦若瀾驚呼之下,陳行瞬間撲向王憐,抬起胳膊為她擋下了這一刀。

強忍著鑽心疼痛,陳行順手奪下秦羽川左手的小刀。

秦若瀾見狀連忙驚呼出聲:“不要!”

可陳行雙目冷厲,毫不猶豫將小刀插入了秦羽川的脖頸。

霎時間鮮血噴灑,濺了陳行一臉!

晉王見狀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殺得好,殺得好啊!孤家寡人,當真是孤家寡人啊!秦若瀾,宗室是不會允許陳行進宮的,哈哈哈哈,這輩子你都注定是孤家寡人了!”

……

三年後……

陳行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秦若瀾的肩上,為其細心係好,隨即退後兩步,恭敬道:“入冬了,陛下,身體要緊,早些回宮免得著涼!”

“好,你先走吧!我看著你出宮!”

陳行略一猶豫,還是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望著陳行離去的背影,秦若瀾喃喃自語:“再見了,小賊,明日朝堂再見,涼國公!”

直到漫天白雪之中,再也瞧不見陳行的身影。

秦若瀾這才抬起螓首,緩緩伸出柔荑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伸手接起一片半空飄落的雪花。

“如此也好,如此便能歲年常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