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易進入林子,果然找到兩條淺淺的自行車車轍。

往裏走三四米,他在一棵直徑四十公分左右的老柳樹旁嗅到了隱約的尿騷味。

劉豐佩服地說道:“檀隊好縝密的心思,應該就是這裏了。”

幾人在小路附近搜查了一下,這邊車轍密集,新的覆蓋舊的,已經找不到掙紮、拖拽、打鬥的痕跡了。

沒有痕跡,線索就落不到實處。

三人上了車,繼續往前開。

離心安小區越近,人煙就越密集,路上動手且沒有目擊證人的可能性就越小。

到心安小區大門口時,檀易接到了羅小歐的電話。

他說,有人可能在海邊見到過曹海生,但因為天色晚,不敢確定,他會馬上安排辨認。

四月份天氣涼,晚上在海邊遊玩的人不多,即便有,大家彼此陌生,也很難留下深刻的印象。

對方之所以說可能看過,是因為在同一個時段,隻看見一個把自行車騎到沙灘上的人。

另外,即便有人證明曹海生當時在海濱,也不能證明其沒有殺人。

形勢依然對曹海生不利。

……

檀易等人進了小區,從南門出去,沿著曹海生走的那條土路往海濱走。

小區南邊是花圃,土路不寬,但風景很好,放眼過去,是一大片鮮豔的草綠色,間或還有一樹樹粉嫩的桃花。

檀易瞬間理解了曹海生從這裏去海邊的目的——那時天還沒黑,一邊是日落,一邊是春色,比在馬路上聞汽車尾氣強多了。

然而路上沒路燈,地裏幹活的人回家了,找不到目擊證人也很正常。

檀易堅定了對曹海生的信心。

車子一路開過去,很快就到了馮環家的那片地。但這一次,檀易沒看到馮環。

其他地塊上的農民都在,男人挖壟溝,女人埋苗,忙得不亦樂乎。

黎可透過車窗看著那些身影,“可惜了,曹科長當時沒遇到熟人,要是遇到熟人,不管自行車還是背影,都能一眼就認出來。”

檀易聽到她的話,又想起了馮環。

他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那個馮環在跟我們對話時,似乎有那麽一絲絲猶豫?”

劉豐道:“沒覺得。”

黎可想了想,“猶豫倒是沒看出來,就是檀隊這麽一說,我覺得那人的表情有點誇張,但也就那麽一點點而已。”

檀易道:“劉哥停一下,我下去看看。”

劉豐把車往旁邊帶一下,停到了田埂上。

檀易下車,朝一個五六十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過去,“大叔,您看見馮環了嗎?”

那男子直起腰,拄著鋤頭說道:“沒看著,他這兩天都沒來。”

檀易道:“那會兒他還在地裏,怎麽沒來呢?”

“你們那會兒不是來過了嗎,在他地裏的是他堂弟,叫馮立。”男子指了指右上方的地,“那是他家地,你們問他的時候,他正要回家取東西。”

劉豐“草”了一聲,立刻回去啟動車子。

檀易繼續問:“馮環當過兵嗎,長什麽樣,有明顯特征嗎?”

“當過兵。”男子肯定地說道,“又高又壯的,鼻子下麵還有顆大黑痦子,一看到痦子,你就找對人了。”

黎可暗道,天呐,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難怪鄭文凱會死,這是撞上煞星了呀。

檀易禮貌地謝過男子,這才上了車,“我們去馮環家!”

他拿出電話,撥通了黃振義的電話,“黃隊,我們找到殺死遊誌勇、襲擊李驥的凶手了,凶手在木塔鎮,名叫馮環,其大哥馮琦可能是其分屍的幫凶,在五嶺縣醫院工作。”

“我知道了,馬上派人支援,隨時保持聯係。”

說話間,車子出小路,過馬路,停到馮家門前。

馮家鐵將軍把門。

檀易再次撥通黃振義的電話,“馮環可能會駕駛一輛三輪車逃往五嶺縣,他身上可能有槍。”

黃振義道:“明白。”

檀易下車,助跑、起跳,雙手扳上牆頭,不到三秒就進了院子。

院子很大,東廂房前的空地上,有三條深深的車轍印。

上房門沒關,灶台還有餘溫,東側臥室的櫃門敞開著,裏麵空了一半。

根據剩下的物品推測,馮家人帶走了包和衣物。

檀易拿起放在相框上的一張照片,在馮環的黑痦子上點了點,“看來你是對的。”

這個“你”指的是謝箐。

黎可和劉豐進來了。

劉豐問道:“檀隊,這裏需要搜嗎?”

檀易道:“我們先看東廂房。”

東廂房居住條件不好,且常年被車擋著,裏麵應該是雜物,適合肢解屍體。

門鎖著。

檀易從窗台下拿起一塊石頭,把鎖砸開了。

門一開,裏麵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傳了出來……

劉豐道:“果然是這裏。”

屋子中間擺著一張工地上用的木台子,台子雖然被清洗過,但縫隙裏還有沒洗幹淨的血跡。

地麵是紅磚,台子周圍的磚縫呈紅黑色,與其他地方明顯不同。

角落裏堆著各種肥料,幾個空的氮肥、鉀肥袋子就放在肥料堆上。

檀易再次撥通黃振義的電話,“黃隊,找到鄭文凱一案的第一案發現場。”

黃振義“哈哈”一笑,“別說三天,一天都沒用上。不錯啊,小檀。”

檀易謙虛道:“主要是方向摸對了,兄弟們效率高。”

“對,咱們二大隊的人踏實肯幹,叫苦叫累的少。”黃振義點評一句,又換了話題,“抓到馮環,我們離那位三爺就更近了。真沒想到,sqn一案竟然從不相幹的案件上打開了突破口。你們一定要認真勘察現場,走訪周圍群眾,務必不能放棄任何線索和可疑人物。”

檀易答應一聲,掛斷電話,對劉豐交代道:“你和黎可先退出去,守住現場,走訪左鄰右舍,我去一趟旅遊局。”

黎可道:“檀隊也在懷疑那個會計?”

檀易道:“如果順利,馬上就會有答案了。”

劉豐把車鑰匙給他,擔憂地說道:“如果此人真的有問題,隻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那也沒辦法。”檀易接過來,踩著木墩上了牆頭……

黎可道:“但願不是她。”

劉豐點點頭,“檀隊說的是,是她也沒辦法,目標太多,我們人手有限,不可能麵麵俱到,你不必有心理負擔。”

……

檀易開了警笛,一路風馳電掣趕到旅遊局。

車剛停到樓門口,一輛救護車也到了。

檀易心裏咯噔一下,來不及細想,就跟著抬擔架的醫務人員上了樓。

擔架進了三樓財會室。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被一名年輕女子迎了進去,另一個男子攔住了檀易。

檀易出示證件,“我找沈慧卿。”

“警察!?”男子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又道,“沈會計突發疾病,警官就是想找她,也得她好了再說。”

這時候,白大褂說道:“人已經死了,通知家屬吧。”

男子嚇得後退一步,“咋就死了呢,明明前五分鍾還好好的。”

檀易揚聲道:“警察辦案,無關人等馬上退出案發現場。”

男子道:“警官,我是財務科長,她死時,我就在旁邊,應該是、是、是猝死,對猝死,不是案件。”

檀易再次出示證件,“稍安勿躁,我都明白,請按照我的指示行動。”

男子看清職務,不敢再聒噪,組織所有人離開了辦公室。

檀易打通了謝箐的電話,“小謝,你在哪兒呢?”

“我和師父剛回局裏。”

“帶上勘察箱,馬上趕到旅遊局,沈慧卿自殺身亡。”

“是。”

檀易第三次撥通黃振義的電話。

“黃隊,經常去大碗茶茶館的沈慧卿在辦公室自殺身亡。”

“臥槽!”黃振義爆了粗口,“三爺不會真的是她吧。”

“現在很難說,馮環和馮琦那邊怎麽樣了?”

“五嶺縣沒有反饋,但交警發現了馮環車,還在圍追堵截。”

“沈慧卿死了,他要是跑不了,死戰的可能性極大,請兄弟單位務必小心。”

“收到。”

……

謝箐和曹海生來得極快。

“檀隊,好效率。”曹海生和檀易打了個招呼。

他的精神狀態好多了,臉上雖沒有笑意,但能看得到輕鬆。

檀易道:“主要是碰巧了。”

曹海生略一頷首,進了屋——是不是碰巧他心裏還是清楚的,檀易膽大心思,思維敏銳,和他的寶貝徒弟不相上下,這樁案子能破的這麽快,檀易功不可沒。

謝箐跟著進去了。

死者被人放在辦公室中間的空地上,從嘴唇、和指尖來看,發紺明顯。

座位旁的地麵上有一隻白色小塑料瓶,敞著蓋。

謝箐撿起來,還未拿到鼻尖,就聞到了一絲苦杏仁味。

她說道:“師父,不用查找死因了,服用氫化物自殺。”(氰)

曹海生從沈慧卿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一隻bb機,交給檀易。

檀易接過來,按出上一條信息,上麵隻有四個字,“我們走了。”

他按照信息號碼撥了過去——對方已經關機。

檀易一條條看過去,其他號碼基本上來自兩個電話,內容都和家庭相關,偶爾也有打麻將的邀約。

師父二人在屍體上翻找一番,隻找到一張手帕,三格衛生紙,其他的什麽都沒有了。

檀易對她的包和辦公桌做了全麵檢查,但沒有任何發現。

他交代曹海生:“你們等在這裏,我去大碗茶。”

……

曹海生不是sqn專案組成員,不明白檀易去大碗茶做什麽,但他知道,如果沈慧卿是鏈條上關鍵的一環,她自殺了,其他人也必然做好了準備。

他說道:“是什麽讓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了生命呢?”

謝箐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沈慧卿與軍界沒有關係,丈夫工作穩定,家庭財務狀況屬於溫飽水平,隻有一個女兒在國外留學。

那麽,答案就在她的女兒身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