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箐在陳玥華對麵的單個沙發上坐了下來。

謝宸道:“孫阿姨,麻煩給箐箐倒杯果汁。”

“謝謝大哥。”謝箐口渴,便道,“一上午沒喝水,孫阿姨還是給我一杯水吧。”

謝宸問:“沈懿的案子有進展了嗎?”

謝箐道:“線索不多,聽說有點困難。”

孫阿姨把水杯遞給謝箐。

謝箐道過謝,正要一飲而盡,就見謝筠披著一頭烏發,穿著乳白色長袖睡裙,扶著樓梯扶手跑了下來。

她五官明麗,動作輕盈,即便衣著隨意,也無損古典舞演員的優雅氣質。

謝筠期盼地看著謝箐,“凶手抓到了嗎?”

謝箐把剛剛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問她:“那晚你發現過什麽異常嗎?”

謝筠漂亮的杏眼一下子濕潤了,“我要是發現了異常,又怎會眼看著清清的哥哥送命。”

這個情緒是真實的。

謝箐道:“沈清沒去?”

謝筠點點頭,“原本是她約我去的,說人多熱鬧。但臨出門的時候,清清打來電話,說她那個來了,肚子疼去不了了。”

謝箐道:“所以你深思熟慮一番,到底自己去了。”

深思熟慮,到底,這兩個詞有些微妙,就像謝筠有所圖謀一般。

謝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謝筠正要在謝宸身邊落座,一時間不由呆了一下,她撅著屁股質問:“你什麽意思?”

謝箐知道,她撥動謝筠藏於內心深處的那根隱秘的弦了——上一輩子,謝筠對顧淩不了解,沒太大興趣,沈清沒去謝筠也就沒去。

謝箐好整以暇,“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沒去……”

謝筠的目光淩厲了起來。

她打斷謝箐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沈懿參加生日宴、去金櫃卡拉OK,都是他自己的決定,我和他不熟,從未多過一句嘴。他死了那是他的命,跟我有什麽關係?”

上輩子沈懿也是早亡,她這次和沈清見麵,就是想提醒沈清,讓沈懿不要自駕進京,以避免致命的車禍,沒想到他竟然提前十幾天出了事,還是以這麽可怖的方式。

“命運……”謝箐重複了一遍。

謝筠被作者以重生的方式送回過去,即便不信命,潛意識裏也是相信的。

她把沈懿的死歸於命運,便可以據此推斷,上輩子的沈懿也死了,隻是死法不同——如果沈懿上輩子死在從金櫃回去的路上,謝筠一定會全力製止。

基於此,再往下推。

如果上輩子謝筠沒去生日宴,沈懿去了,人也活下來了,那麽可以不可以認為,沈懿的死和謝筠有直接關係呢?

合理假定:沈懿給張學建過生日,看的是同學張學建的麵子,與謝筠無關。

但從沈懿的宅和不喝酒兩大特征來看,從萬豪出來後,他大概率不會去金櫃——所以,在謝筠的上輩子,他沒死。

這一次有謝筠在,美人在側,沈懿改變主意合情合理,畢竟“男人本色”。

謝筠和沈懿不是十分熟悉,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把沈懿的死歸罪於她的美色。

她不了解真相,不過度自責並沒有什麽不對。

事實也是如此。

沈懿的死是偶發事件。

謝筠既沒有主觀故意,也與罪犯沒有任何客觀聯係,如果她把罪責攬到自身,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嘖……

蝴蝶效應。

誰說重生就一定能夠改變什麽呢?

也許這就是作者想要表達的吧。

陳玥華忽然開了口,“在你眼裏,我們娘仨還不如一個沈懿重要,是吧?”

謝箐喝了口水,反駁道:“您誤會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們隻是閑聊而已。”

“嗬~”玥華冷哼一聲,“你姐姐和他的死沒有任何關係,你做法醫不要緊,千萬別把那些髒的臭的往自家人身上貼。”

“媽!”謝宸聽不下去了,“箐箐沒那個意思。”

陳玥華瞪他一眼,“我這也是提醒她,為了咱一大家子好。”

話不投機半句多。

謝箐起了身,“局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謝宸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哥送你。”

謝筠道:“謝箐,你看見清清了嗎?她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我作為外人不好打擾,隻呼了一下,但她至今未回。”

謝箐道:“我們在殯儀館時照過一麵,她很傷心。”

謝筠吃驚道:“她認出你了嗎?”

謝箐換好運動鞋,“我帶著口罩呢,而且也沒說話。”

“那就好。”謝筠放了心。

嫌棄的意味撲麵而來……

謝宸眉頭微蹙,但也沒說什麽,率先出了門。

兄妹倆一起上了車。

謝宸沉默片刻,道:“你是對的,不回來也好。”

謝箐笑了,“是啊,退一步海闊天空,大家都安靜。”

謝宸哈哈一笑,“這回大哥理解了。”他打了個方向,駕駛車子出了大門,“箐箐相中什麽車了,哥給你添點兒,隻要不超過十五萬。”

爭的搶的沒有,不爭不搶倒來了。

這就是人緣吧。

謝箐道:“大哥給我看看城市獵人吧,我住宿舍,開車機會少,不怕耗油。”

謝宸笑著搖搖頭,“小姑娘家家的,買大爺們兒開的車,太糙了,換一個換一個。”

謝箐把銀行卡放在他的手包裏,“我就想買那個。等休了假,爬山越野自駕高原都可以,還能剩點錢買個大哥大。”

“行吧。”謝宸無奈,“城市獵人,還挺符合警察的身份。”

……

謝箐先回宿舍,然後帶著錄像帶進了二大隊的會議室。

刑警們在外麵忙,值班的不開會,會議室就空下來了。

謝箐插上門,打開放映機,泡杯鐵觀音,從沈懿去第一趟衛生間開始看……

金櫃的走廊光線昏暗,影像像素不高,電視機小,需要集中精力仔細分辨。

看完兩本帶子,差不多就到中午了。

謝箐收拾好東西,背包去了食堂。

“箐箐!”黎可正在排隊,興奮朝她招招手,指著角落裏埋頭苦吃的李驥,“我們坐那兒去。”

“好。”謝箐取了餐盤,跟著隊伍往前,西紅柿炒蛋、辣子雞丁,最後還要了一勺皮蛋豆腐。

她才從隊伍中出來,黎可又回來了,她晃了一下手裏的空湯碗,“今兒雞湯不錯,箐箐怎麽沒打點兒?”

謝箐停下來等她,“茶水喝多了。”

“真幸福。”黎可盛了滿碗雞湯,“我走了大半天,可是渴壞了。”

謝箐不想分辨,問道:“怎麽樣,有收獲嗎?”

“等會兒再說。”黎可小心翼翼地捧著湯碗回到了座位上。

李驥道:“小謝怎麽才來?”

“有點事耽擱了。”謝箐夾起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裏,“你們怎麽樣?”

黎可喜滋滋的,“有門兒了。”

謝箐精神一振,“怎麽說?”

李驥道:“黃琦這邊看似好跟,但其實很難。黃琦是個人憎狗嫌的熊孩子,走哪兒都惹禍,他家人習以為常,根本不知道啥時候被人盯上了。”

黎可插了一嘴,“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

“可不是。”李驥繼續說,“於是,我們細查了四年前顧大強那樁的案子,被你說著了,除了孫誌峰不認識顧大強,其他兩個都認識。”

“尤其是趙偉誌,兩家還有點兒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顧大強是趙偉誌母親的表親,關係一點兒都不近,但顧大強不要臉,總想讓趙偉誌免費拉他,為此二人還吵過一架。”

謝箐問:“範小山呢?”

黎可促狹地眨了眨眼,“你猜?”

謝箐道:“嫖客?”

黎可泄了氣,“一猜就中,真沒勁。”

李驥也道:“雖然我比你早一年,但我總覺你才是老刑警。”

“哈哈。”謝箐幹笑兩聲,“那哪能呢?還有更多細節嗎?”她飛快地轉移了話題。

李驥道:“確切來說,顧大強不算正兒八經的嫖客,據說,他手頭錢不多,被範小山的母親轟出來了,從那以後,他到處編排範家人。所以我覺得範小山嫌疑更大,作案動機更充分。”

“我也這麽認為。”黎可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箐箐,你覺得呢?”

謝箐道:“完全同意,但推理是推理,關鍵是證據。”

李驥道:“我感覺還得回到黃琦一案來,拿上範小山的照片,去找釣魚和騎自行車的人,看看他們是不是能認出人來。還有望江小區外邊,凶手既然知道黃琦是熊孩子,必然經常在那裏停活兒,肯定有見過的。”

黎可補充一句,“目前隻想到這些了。”

“嗯……”謝箐下意識地回複一個單音,舀蓋澆飯的速度慢了,但大腦的思考速度卻快了起來。

範小山是司機,在小區外停活兒正常,並不能因此斷定人家凶手啊。

思來想去,謝箐也覺得,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努力把每一步夯實了。

“如今也隻……”她忽然停住了話頭,“凶器是磚頭,安海雖然還在發展,但也不至於隨處都能撿到磚頭吧。”

“啪!”李驥一拍桌子,“對啊,磚頭一定就在車裏,等被害人下車,他從抽鬥裏拿出磚頭藏在身後……”

他把手放在背後,出其不意往上一揚,“肯定是這樣。”

“磚頭是他的戰利品。他想做無名英雄,但不一定不需要精神獎勵。”謝箐又想起了別的事,“他殺了好幾個人,要麽會經常路過拋屍的地方,要麽在車裏藏著帶血的磚頭,要麽二者皆有。如果你們在證人嘴裏得不到關於嫌疑人的明確答案,不妨到幾個拋屍處轉轉,尤其是黃琦的拋屍處。”

“幾個新兵蛋子說得還挺像那回事兒。”

“人都是高材生,哪像咱們,大老粗!”

“誒,這話我不愛聽,咱們咋了。理論是理論,經驗是經驗。你說說,哪個拋屍地點咱沒踩了又踩?”

“這倒也是。唉,新人嘛,多跑幾次就有經驗了。”

“小點兒聲,別讓小年輕聽見了,吃飯吃飯。”

……

“沒有目標的踩點就是瞎踩。”黎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根本沒聽全,就妄下斷言。”

李驥壓低聲音,“算了,說幾句而已,沒必要得罪人,破了案才是真的。”

在警察係統裏,工資高低不但要看工作年限還看最高學曆,像黎可和李驥這樣,從警察大學畢業的學生,一分配工資就不低,有人酸太正常不過了。

黎可不服,“個人忙個人的,指手畫腳幹……”

“好啦!”謝箐攔住她的話頭,“你在學校不也經常和其他同學抬杠頂嘴麽,及格說得對,破了案子比任何口頭反擊都有力。”

“那倒也是。”黎可往嘴裏扒了兩口飯,“我們快點吃,吃完好走。”

李驥搖頭失笑,但也加快速度把最後一口飯菜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