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易到家時,大門外停了兩輛京城牌照的小汽車。

柴煜道:“伯父伯母來了吧。今兒情況特殊,我就不進去添亂了,你好好安慰老爺子,事情過去那麽久,生大氣不值當。”

“放心。”檀易下了車,“老柴,謝謝。”

“滾滾滾!”柴煜踩下油門,“走了!”

檀易笑著推上了車門。

可能是車門震動的聲音驚動了別墅裏的人,他一進院子防盜門就開了。

“小易。”白虞埋怨地叫了一聲,“你怎麽才回來。”

“媽。”檀易快走幾步,“有幾個朋友去醫院看我了,耽擱了一會兒。”

“傷口怎麽樣,要不要緊?”白虞抓住檀易的手腕,聲音哽咽了。

檀易道:“問題不大,複健後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檀經緯提著水壺從廚房走了出來,“那就好,我們公司不嫌棄你這個殘疾。”

白虞瞪了他一眼,“你就記著公司那點兒事,一點都不關心孩子的健康。”

檀經緯不以為意,“又不用他幹什麽,偶爾幫我掌掌眼就行,我好陪著爸媽和你到處走走。”

檀老太太剛做完切除手術,即便恢複得不錯,存活時間也不會很長,他這個提議合情合理。

白虞無話可說。

檀易在檀老爺子身邊坐了下來,“可以,以我考上公職為限。”

檀經緯釋然,“那是當然。”他還不到六十,遠不到退休的年齡,就算檀易想奪權,他也不會真的放權。

白虞對檀老爺子說道:“爸,過去的事你就甭想了,錯的不是您,是那高雪華。”

檀經緯附和:“是啊,若是小容泉下有知,他也不會安心的。”

“唉……”檀老爺子長長地歎息一聲,“我是行將就木之人,按理說早該看開生死了,但我這心裏就是過不去,像被一塊大石壓著,喘不過氣起來。”

檀易握住他的手,“爺爺,就目前情況來看,高雪華原本可以什麽都不認,她之所以橫下一條心,主動交代,目的就是為了讓您難受。”

檀老爺子道:“殺人誅心,她贏了。”

檀易和檀經緯對視一眼。

結果就擺在那裏,即便高雪華付出了代價,她也一樣贏了檀老爺子。

檀易道:“她的確贏了您十六年,也暫時贏了現在,但您總不能讓她繼續贏下去吧。另外,她很在乎樊兢元,但從上午開始,她已經徹底失去他了,審訊還未結束,她就因為驟然升高的血壓昏了過去。”

客廳裏安靜了片刻。

檀經緯問:“姓樊的真沒有參與過嗎?”

檀易道:“目前沒有證據證明他參與過,要想揭開這個迷題要等範均沛能接受訊問。”

檀經緯問檀老爺子:“爸,高雪華真有那麽大能耐?”

檀老爺子道:“名牌大學畢業,最擅長拉幫結派。”

他這句話囊括了兩個事實,一是智商高,二是情商不低,操弄人心是把好手。

白虞給老爺子倒了杯熱水,“心術不正,能力極高,這種人最是可怕。”

檀易心想,如果高雪華確實有能力,那麽,她瞞過樊老爺子並不難。

檀老爺子看看檀易烏黑的下眼袋,心疼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無論高雪華落得什麽下場,都不足以彌補我對你和小容的愧疚。不過,我也沒幾年好活了,道歉的話下去再說也來得及。你們放心,我能想的開,但需要一點時間消化。小易去休息,爺爺沒事,不用你陪著。”

……

檀老爺子經曆過無數風浪,逆商極高,安慰和陪伴對他來說僅僅是幸福,但絕不會因此獲得解脫。

自我消化,自我寬恕,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

第二天一早,他便和檀經緯夫婦一起走了——檀老太太一個人在京,他們不放心。

檀易照常上班,他根據樊兢元的口供,向上麵打了一份報告,要求對高雪華的個人財產進行盤點。

陸啟元同意他的意見,派專案組成員前往,對四座房產進行徹查。

與此同時,檀易聯係江寒之,讓他聯絡經偵支隊,對樊兢元二兒子的財富積累進行調查。

江寒之在得到消息的當天,和那婉一起趕到了安海。

二人把車停在市局停車場,正要往辦公樓的方向走,就見檀易和李驥迎麵走了過來。

“寒之?”

“是我,你現在要出去?”

檀易舉起受傷的手,“我要去醫院。”

江寒之在他肩膀輕輕砸了一拳,“怎麽搞的,咋還掛彩了呢?”

那婉玩笑道:“是啊檀隊,空手接白刃了?”

李驥道:“不是白刃,我們檀隊是空手接了一槍。”

“臥槽,臥槽!”江寒之怪叫了兩聲,“你小子不要命了?”

檀易道:“在暴力麵前,我們警察很多時候都沒有選擇。”

“這話沒錯!”江寒之正了正臉色,“老同學,你贏了,我甘拜下風。”

檀易淡淡道:“主場在我這裏,你想贏也不大容易。”

“這倒是。我輸得不算冤枉,當時多少有點自不量力了。”江寒之釋然一笑,“走吧,我們陪你去醫院。”

半個小時後,一行四人到了市醫院。

處理好傷口,檀易道:“我們去看看小謝,她的手也受傷了。”

江寒之嚇了一跳,“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檀易簡單地把情況說了一遍。

那婉愕然,“小謝這是撿回一條命啊。”

檀易道:“確實。”

江寒之問:“範均沛到底怎麽想的,他什麽時候能接受審訊?”

檀易道:“明後天吧。他不但中了一槍,而且癌細胞大麵積轉移,身體虛弱,現在還不適合。”

“他大爺的!”江寒之憤憤,“太仁慈了,何必管這種人的死活?”

……

幾句話的功夫,四人到了謝箐的病房外。

李驥抬手正要敲門,就見門突然開了。

謝宸沒看見他們,拉著門把手,扭頭對謝箐說道:“你早點睡,明天中午我再來看你。”

李驥道:“謝總要回去了?”

“誒喲!”謝宸嚇了一大跳,“李驥,檀隊,江隊,那警官。箐箐,來客人了。”

江寒之笑著進了門,對謝箐說道:“我們到醫院才知道你住院,空著手就來了。”

謝箐起了身,晃了晃雙手,“水果吃不成,鮮花也有了,江隊、那警官來看我就是最好的禮物。”

五人在沙發上落了座,謝宸拿來幾瓶礦泉水,便主動提出了告辭。

江寒之問:“郎子彥和褚涼什麽時候能到?”

檀易道:“淩晨左右。”

那婉道:“什麽時候審問,我們能旁聽嗎?”

檀易點點頭,“淩晨就審,你們也可以旁聽,不過……”

“不過什麽?”江寒之急性子,“有什麽你盡管說。”

檀易道:“在那之前,我想和江爺爺談一談,問問範老爺子和樊老爺子的事。”

江寒之道:“那不是應該的嗎?我這就打電話,咱一起回去一趟。”

……

二十一點十分,檀易等人到了江老爺子家。

江老爺子請大家在沙發上坐下,讓江寒之給大家分了茶。

他說道:“我和老範不算太熟,他和老樊、老那住同一棟樓,往來更密切一些。所以啊,你們問我的我未必知道,但知道的我肯定不會隱瞞。”

“謝謝江爺爺,您放心,我們都明白。”檀易說道,“我想請您說說,你們最近有沒有聊過關於七一年那場戰爭的話題。”

“嗐!”江老爺子無可奈何地歎了一聲,“這個話題根本說不了,一說老範就急,怎麽說都不聽。他堅信自己是對的,他對個錘子,明明很正常的一場戰鬥在他眼裏就成了決策錯誤,就成了兩個團故意拖延救援。也就老樊脾氣好,要不是有他居中調和,我和老那壓根兒不願意搭理他。”

檀易問:“您覺得樊老爺子這人怎樣?”

“這個……人性是複雜的,我說的未必對。”江老爺子把醜話說在了前麵,“在我眼裏,老樊有點像老頑童,想的比一般人開,心地也比一般人善良。”

檀易又問:“樊老爺子和高雪華的關係怎樣?”

江老爺子思考了片刻,“這個不好說,我和高雪華很少來往。但你江奶奶不大喜歡她,覺得她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那個人比較強勢,老樊一般不愛計較,二人互補型,在我看來,夫妻關係還是很和諧的。”

江老爺子的話比較中肯。

謝箐在心裏點了點頭,兩個奶奶她都接觸過,江奶奶溫和,客氣中帶著些許距離感,相處起來很舒服;高雪華雖然熱情好客,但總隔著一層什麽。

檀易道:“關於前些日子的碎屍案,範老爺子和樊老爺子表示過什麽嗎?”

江老爺子“嘶”了一聲,“你不問我還真沒琢磨過,你一問我就有印象了,老樊和老那都對開發區一帶的治安表示了擔心。老範雖沒說什麽,但臉色臭得狠,他那人很多時候都是臭臉,可那兩天與平時大不一樣。”

江寒之問:“爺爺,姓範的去過島國嗎?”

江老爺子道:“這個我知道,他沒出過國,文化水平也不高,聽說隻有初中畢業。”

“原來這樣。”檀易若有所思,“他們的事情爆發出來後,江爺爺一定已經琢磨過範均沛了,您發現異常了嗎?”

江老爺子不假思索地說道:“不瞞你們說,這個案子給我和老那帶來的震動是極其巨大的。我和老那聊了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人心隔肚皮,我倆活了大半輩子,竟然一點端倪都沒發現。”

……

老人家習慣早睡早起,檀易問完問題便告辭出來了。

此時距離淩晨還早,一行人又去了檀易家。

江寒之點了支煙,“老檀,如果範均沛沒去過島國,那掃晴娘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郎子彥或者褚涼的特殊癖好嗎?”

那婉道:“我也正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