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易讓李驥從冰箱裏取出幾瓶酸奶,“我現在和你們一樣,也沒什麽頭緒。”

江寒之道:“郎子彥和褚涼什麽背景?”

檀易道:“褚涼大專畢業,東海本地人。郎子彥高中畢業,和範均沛同是京城人,一個在科縣,一個在賢縣。經過對範家的搜查,以及保姆的供述,範均沛與東海聯係緊密,幾次出門去的都是東海。”

謝箐喝完了一瓶酸奶,“周阿姨說什麽了?”

檀易道:“她說,她隻負責盯我,隻要我出去,就給一個大哥大號碼響一聲,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每個月範家保姆給她八百塊,單純的雇傭關係。”

那婉冷笑一聲,“謊話連篇,尋常老百姓哪個敢盯警察的梢,她脖子上支著的是個石頭蛋子嗎?”

江寒之撣了撣煙灰,“所以,他們這是訓練有素,上下一心,攻守同盟嗎?”

檀易眼饞地看著煙頭上冒出的絲絲縷縷的煙,餘光一掃謝箐,拿起酸奶瓶嘬了一口,“差不多吧,他們這個小團夥存在了十餘年,每一次作案都是一次挑戰,有些東西恐怕早已約定俗成。”

那婉點點頭,“這話有道理。”

……

零點過半,謝箐和眾人一起進了監聽室。

由於專案組成員大多不在局裏,今天的監聽室格外清淨。

“姓名,年齡,籍貫。”

“郎子彥,40歲,京城賢縣人。”

“你知道為什麽把你請到安海嗎?”

“不知道,一路上我都沒想通,難道是翔安的工程出問題了?”

郎子彥的聲音醇厚,聽起來忠厚真誠,讓人絲毫聯想不到“窮凶極惡”“性情殘暴”等字眼。

“你認識範均沛嗎?”

“認識,昨晚我們還通過……”

“回答我的問題即可。”

“好的吧,我們認識。”

“你們什麽關係,怎麽認識的?”

“他曾經是我的合夥人。”

“說說,怎麽開始的合夥,又怎麽變成了曾經?我提醒你,一旦撒了謊,你的證言就會變得都不可信。”

“明白,我是生意人,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講誠信……”

郎子彥說,高中畢業後,他在京城找了兩份工作,但都沒幹長,後來,他聽說東海發展快,就去了。

東海市崗位多,找工作不難,賺大錢很難。

就在他苦於找不到機會時,遇到了同是京城人的範均沛。

那時的範均沛是個小包工頭,手下有七八個手藝不錯的木匠,專門承包中式建築的木工活。

範均沛有人有技術,就是脾氣太壞,不會來事不會說話,包活時經常碰壁。

郎子彥不同,他年輕、有活力、嘴甜、有眼力見,二人一見如故。

沒過多久,他就成了範均沛的狗頭軍師,首席業務員。

二人的合作非常愉快。

五年後,他們的腰包一起鼓了起來。

於是,連同四個大木匠在內,他們以股份製的形式注冊了一家建築公司,從此走上了正軌。

九零年,範均沛以年紀大了,想退休頤養天年為由,把股份賣給郎子彥,回到了京城。

……

股份變更需要工商登記,以上供詞一定真實。

“你認識齊行達、苟三等人嗎?”

“他們是範均沛的人。”

“經調查,苟三有販毒史,齊行達等人都觸犯過我國刑罰,屬於在逃犯,那麽,範均沛和他們是怎樣的關係?”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是認識,了解不多,要不是昨晚齊老大給我打電話,我都不知道範老爺子還幹違法犯罪的事。幾位警官,昨兒我可是再三勸他們放人的,可是沒辦法,人家不聽我的啊!”

“你認識高雪華嗎?”

回答這個問題時,郎子彥沉默了足足十幾秒,最後否認了這一點,和高雪華保持了一致。

“你去過島國嗎?”

“去過幾次。”

“什麽時候去過?”

“就最近幾年,公司賺了錢,一家人偶爾溜達溜達,護照上有記錄,你們可以查。”

……

郎子彥全程都很鎮定,語速不慌不忙,不但不緊張,甚至過於鬆弛了。

江寒之道:“這人不簡單,如果範均沛不認罪,這個案子就難了。”

那婉道:“即便是無辜的人,被人從東海送到安海也一樣會緊張,他這是過猶不及啊。”

謝箐心道,在sqn案中,此人的分量也許要遠大於範均沛的分量,盲猜一下,高雪華和郎子彥狼狽為奸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問完郎子彥,再問褚涼。

褚涼的聲音略細,比較中性,語速快。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著郎子彥?”

“十年前,八六年吧。”

“十年,這個時間不短了,你了解郎子彥嗎?”

“當然,我是他的私人秘書,了解他的一切。敢問警官,我和郎總到底犯了什麽法,要到這裏接受你們的無理詢問?”

“你認識任香蘭和韓寶玉嗎?”

“不認識,我為什麽要認識他們,他們很有名嗎?”

“你認識範均沛和高雪華嗎?”

“我認識範均沛,那是我們公司的老股東,非常熟悉。”

他回避了高雪華的問題,顯然不想讓警方輕而易舉地抓住把柄。

但檀易怎麽可能給他這樣的機會,“請你正麵回答我的問題,你認識高雪華嗎?”

褚涼道:“不太記得了,但這個名字很熟悉,我可能在負責公司的商業宴請時接待過這個人。”

“臥槽!”那婉罵了一句,“這丫的太狡猾了!”

江寒之白了她一眼。

那婉嘻嘻一笑,“我下回注意。”

二人的互動帶著一絲絲曖昧氣息。

謝箐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

那婉大大方方地說道:“‘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我們決定在一起了,我已經申請轉文職了。”

“恭喜!”謝箐笑道,“婚期定了嗎?”

江寒之道:“定了,我們都不小了,八月份就結婚,到時候請你們吃喜酒。”

謝箐道:“好,一言為定。”

……

從監聽室出來時兩點多了,謝箐他們在走廊裏和檀易碰了麵。

檀易道:“寒之,我和小謝不太方便,今晚就不回家了,在宿舍對付一宿,你們怎麽安排,回醉龍灣還是去招待所。

江寒之道:“我總也沒看爺爺了,回醉龍灣,那婉和我一起。”

謝箐和檀易把二人送出去,回來的路上就隻剩下了他們倆。

月亮被薄雲遮住了,一根根路燈盡情地揮灑著淡黃色的光。

檀易柔聲問道:“累了吧。”

謝箐道:“有點兒,但不如你累。”

檀易輕輕打了個嗬欠,“我很想說不累,但精神狀態不允許。”

謝箐微微一笑,“不管怎樣,主犯幾乎都到場了,晚上你能睡個好覺了。”

“嗯,我……”檀易欲言又止,他偷偷瞄一眼謝箐的側臉,“你的手不方便,等下要不要我幫忙?”

謝箐道:“你也隻有一隻手。”

她沒拒絕。

檀易笑了,“我的左手一樣好用。”

說話間二人進了宿舍樓,樓裏過於安靜,謝箐不便說話,隻點了點頭。

他們躡手躡腳地上了三樓。

走到謝箐宿舍門門前時,檀易做賊心虛般地左右看了看。

謝箐沒有曲解他的意思,拍拍挎包,“幫我拿下鑰匙,就在這個小包裏。”

“好。”檀易摸出來,插進鎖孔,擰開,推開門,又把鑰匙塞回到小包裏。

他說道:“太晚了,咱倆一起進屋影響不好,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把洗漱用品給你拿出來。”

一個肯照顧女人名譽的男人,私生活大多錯不了。

謝箐高欣慰地點點頭,“謝謝檀隊,洗漱用品就在門後的五鬥櫃上,一進去就能看見了。”

三五秒後,二人一起去了水房。

檀易給她擠好牙膏,給牙缸接了水,然後把幹毛巾浸濕了。

關掉水龍頭之後,他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謝箐雙手受傷,根本無法獨立完成擦臉的動作。

雖然他特別想幫忙,但他目前還隻是謝箐的“檀隊”而已。

他做了一會兒思想鬥爭,往廁所裏麵看了看,確定裏麵沒人,這才低頭湊到謝箐耳邊,耳語道:“如果你同意做我的女朋友,你就讓我幫你擦臉;如果你不同意……那就先髒著吧。”

謝箐震驚地抬起頭——親,你這到底是威脅,還是表白啊!

她的唇邊堆起一小堆泡沫,眼睛瞪得大大的,像隻受驚的小貓咪。

檀易一方麵覺得可愛,看不夠,另一方麵又覺得自己唐突了,趕緊解釋道:“你若不同意,我那樣做就孟浪了,對不對?”

不是女朋友,就不能做擦臉這樣的親密動作。

沒毛病。

謝箐認同他的三觀,但暫時不想接受這種甜蜜的要挾,便道:“其實……我哥幫我洗過臉了,謝謝檀隊。”

檀易的心頓時跌到穀底,眼裏的光也黯淡了。

謝箐知道,自己這個玩笑開大了,但是沒辦法,這是在洗手間,萬一哪個尿急地闖進來,就太尷尬了。

刷完牙,她用指尖揩掉嘴角的白沫,就著檀易遞過來的水杯漱了口。

回去的時候,檀易一句話沒說,默默把水盆放到了門後。

謝箐跟著他進來,揚起小臉,玩笑道:“小檀子,還不給朕洗臉。”

“……”檀易勾起唇角,認真地拍了拍襯衫袖,“遵命,皇帝陛下。”

他轉身從盆裏撈出濕噠噠的毛巾,“來,低著點兒腦袋,省得把衣服弄濕了。”

謝箐乖乖低下頭,讓檀易的大手隔著毛巾摸遍了她的臉。

檀易手勁大,一點都不溫柔,但她心裏還是甜絲絲的。

擦完兩遍,檀易把毛巾放回水盆裏,說道:“擦了臉,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可不許反悔。”

謝箐道:“反不反悔還要看你未來的表現。”

檀易走到門口,輕聲道:“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反悔的。”

他從外麵帶上了門。

謝箐換上拖鞋,滿意地坐在椅子上,“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