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剛剛晾曬過,充滿陽光的味道,還很厚實,顧湘縮在裏麵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她向來是沾著枕頭就能睡著,今天卻難得又整理回味了下自己腦子裏冒出來的念頭。

然後就確定了,她顧湘,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三觀端正的青年學子,真得從腦子裏冒出‘殺掉李子俊’這樣的念頭。

她甚至開始琢磨用什麽樣的借口和方式去殺人最合適,不會牽連到自己。

顧湘蓋上被子,舒舒服服地縮在**,思緒卻稍稍有些淩亂,甚至稍稍影響到了她的睡眠。

她初見李子俊也深感討厭,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滿腦子歪門邪道,毫無風骨,誰能不厭惡?

不過……到也不至於動了殺心。

或許是她直覺認為李子俊現在是個危險人物?

顧湘想了半天,終於有了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隨著她給自己加壽命越加越多,她外表有了細微的變化,長了些個子,皮膚越發白嫩,五官仿佛也漸精致,除了調味技能特意強化過的嗅覺,味覺,就連視覺,聽覺都變得敏銳起來。

或許不光是視覺,聽覺,連直覺也更強了?

睡意漸漸濃烈。

顧湘知道她睡著了,現在正在做夢。

風有些冷,冷冽裏帶著一點火燒火燎的幹澀,顧湘睜開眼,入目的是間破廟。

這破廟稍稍有點眼熟。

顧湘仔細看了半晌,才勉強認出這就是顧莊後山上,那個曾經充作‘食堂’的那個破廟,隻是更破百了,四麵漏風,就連當初沒修整時的樣子都遠遠不如。

明明在夢中,竟寒冷刺骨,顧湘向外看去,積雪皚皚。

身後似乎有咳嗽聲,顧湘驟然回頭,頓時嚇了一跳,那是她?

不對,應該是原主。

顧湘看到另外一個年紀更長幾歲的‘顧湘’蜷縮在牆角,嘔出的血染紅了衣襟。

她剛想走過去一看,又隱隱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顧湘略遲疑片刻,便轉身出門,立在廟門外向遠處崎嶇的山道上看去,就見一隊騎兵急行而至。

細看那些甲胄,應該不是勇毅軍的裝束,反而像禁軍。

為首的人越來越近,正是安國公趙瑛。

顧湘眨了眨眼,一時到也沒怎麽驚訝。

在這壽靈附近,有禁軍隨行的貴人,那麽他是安國公的可能,怎麽也要八九成。

顧湘此時開始覺得,自己這個夢做得很有意思。

這風,這雪,這山,這百騎,簡直如製作精良的電影,極具意境。

……

“國公,前麵便是。”

李生哈出一口白氣,神色凝重。

趙瑛身上的銀甲在這樣的急行軍後,也不免沾了好些髒汙,他略一抬頭,露出蒼白的五官,略帶病容,也有些憔悴,卻是劍眉星目的好相貌。

“籲!”

驟然勒停了馬,趙瑛蹙眉,側轉過身,舉目遙望。

風嗚嗚咽咽地吹著,遠處山村裏隱隱能看到連成片的火光,濃鬱的血腥氣將這山林熏得殺意濃重,山道上卻一片寂靜,四下裏蟲鳴鳥叫,眾人提著心神前行,忽聞山邊雜草叢裏窸窸窣窣一陣響,眨眼間鑽出一黑影。

李生被唬了一跳,本能地舉起弩弓,箭嗖一下飛出去。

趙瑛凝神,反手以刀柄撞了下李生的胳膊,箭枝歪了歪,鑽入道邊的亂石中。

一眾兵士定睛一看,見鑽出的竟是一隻黑白花色的細犬。

毛發肮髒粘結,後腿斷了一條,腹部滲出一團團的血,顯然是受了重傷,它目光卻湛湛,警惕中隱隱透露出一絲急迫。

趙瑛心下意外,這隻細犬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般。它嘴裏叼著一個灰撲撲的草編的籃子,瞥了這一行士兵們一眼,就扭頭順著山道踉蹌著跑了出去。

略一沉吟,趙瑛低聲交代了幾句,便策馬跟了上去。

很快沿著山路上行,繞過一片雜亂的枯樹,眾人駐足停步。

隻見眼前是一座破廟,門前雜七雜八地倒著三具屍骸,看打扮似乎是山賊匪寇,身上酒氣衝天,都是被咬斷喉管,失血過多而死。

就聽‘啊嗚’一聲。

他們追蹤的細犬掙紮著艱難地拖著殘軀爬進了廟門。

隨即廟門裏就響起細細碎碎的犬吠聲。

趙瑛下了馬,拿著火把進了廟門,抬頭看去,正看到個一時看不出年紀的女子蜷縮在牆角,胸前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花,那隻細犬緊緊地貼在她身上,頭在她的臉上磨蹭,眼睛裏飽含淚光,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籃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露出個黑色的瓦罐,裏麵似盛著些羹湯。

“汪!”

細犬努力掙紮著使出最後的力氣,把瓦罐拱到女子的身邊去。

它的目光已經漸漸有些混沌,趴臥的地處,一大片紅色的血泥,女子身體微顫,睜了下眼睛,細犬眼睛一亮,努力掙紮著把頭湊過去,輕輕舔著主人蒼白的的臉。

她歎了口氣,靜靜地看著它鮮血湧流的肚子,親昵地擼著它的毛發,聽著愛犬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卻是帶淚而笑:“小柿子,別怕。”

趙瑛倏然心中有些酸澀,看出她已到了彌留的地步,恐怕難活,那隻細犬也是,但他還是下馬上前,半跪下摸了摸她的脈,摸完沉默半晌,歎息聲吞咽回去,輕聲問了句:“這位娘子,你可還有心願未了?”

女子的瞳孔已漸漸擴散,聞言一顫,嘴唇蠕動,張了張口卻是沒能說出話,趙瑛湊得更近些,女子已是彌留,喃喃自語:“我這一生,不過是個笑話,笑話而已!”

一句話未完,她的手就垂落於地,細犬依偎著主人,一隻狗的臉上,居然凝固住平和的笑容。

趙瑛歎了口氣,伸手替她整理發髻和衣衫,隻能簡單地交代留下兩個人,給這娘子與其愛犬置辦一副棺木,好生下葬。

“忠犬護主,黃泉路上你們兩個作伴同行,想必是不至於太寂寞。”

……

顧湘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裏的人看不見她,也聽不到她說話。

隻是這夢實在是有點瘮的慌,也很是奇怪。

原主不是在李家操勞太過,虛耗身體,又知道李子俊另娶高門閨秀的消息,傷心過度病症加劇吐血而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