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鷹一甩手,白綾飛起,一下子纏住李大郎的脖子,霎時間收緊。

“唔!”

李大郎登時滿臉扭曲漲紅,喘不上氣,拚命掙紮,躺在地上雙腿踢蹬個不停,白眼連翻,眼看就要沒氣。

但凡他快沒氣了,雪鷹就稍稍收一收手,隻剛給他緩和一下,立即又收緊了白綾。

一而再再而三。

李大郎滿眼的恐懼。

顧湘冷笑:“被白綾勒死的滋味如何?這位先生,您說得真是好輕鬆,好風骨,說讓蕭娘子去死,就讓蕭娘子去死,還這般大義凜然,那您老總該先試試吧?我替您做一回主,不必謝。”

不過片刻,李大郎已嚇得尿了褲子,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這口氣出了,顧湘心裏也多少有點撲騰,麵上卻不顯,擺擺手,雪鷹很隨意地鬆手,任那條白綾落在染了塵埃,顯得有些黑的積雪上。

顧湘笑了笑,輕聲問道:“怎麽樣?感覺如何?要不要再多來幾次體會體會這滋味?好好學一學怎麽說人話?”

“哥!”

滿村的老少皆愕然間,山道上李家二郎帶著一行人匆匆趕來,滿頭大汗,顯然是剛剛得到了消息。

李二郎撲到自家大哥身邊,一時卻是沒法伸手,李大郎實在是狼狽得太過,他也嫌髒汙。

胸腔鼓動,李二郎咬牙,轉頭怒目而瞪:“放肆,你是何人,如此欺辱我李家?你,你究竟意欲何為?”

顧湘揚了揚眉:“怎麽一個兩個的,都跟聾子似的,我不是說了,我想做件好事,讓你們李家人先嚐嚐被白綾勒死是什麽滋味,整日張口閉口地讓別人去死,自己不死一死,怎麽顯得你們家的男人有氣節?”

“你!”

李二郎氣得臉色煞白,半晌無語,恨恨道,“這都是我們李家的家事,你這個外人,憑什麽來管?”

“李家的事,我到真不關心。”

顧湘笑起來,目光輕飄飄地從地上狼狽不堪,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麵露恐懼的李大郎身上劃過,又瞥了王家那一地的傷病殘將一眼,又看了看王婆子。

這王婆子見勢不妙,便嚇得抱頭鼠竄,瑟瑟發抖,躲到王家宗祠旁邊的石柱子後頭,探頭探腦,因此反而沒被揍。

顧湘有點可惜得歎了口氣。

“剛才你和你這個大哥都沒在,那我就再重複一遍,王家人說了,他們要把蕭靈韻沉塘,你李家作為蕭娘子的親眷都不管,所以,我也管不得。嗬,我就明著告訴他們,我就管定了。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們這樣的窩囊廢,連自家女眷受辱都不出頭。”

“你們不管,我要管,畢竟天下的公理道義,總還得有人願意守一守吧。”

李二郎氣得眉心直跳:“強詞奪理!蕭靈韻已嫁入王家,不能為夫守節,依照王家族規予以懲罰,理所應當,我李家不管,那是深明大義——”

顧湘嗤笑一聲,瞥了眼嚇得快瘋掉的李大郎,“要不,李二先生你也和你哥一樣,先試試這白綾的滋味,再來講大義?”

李二郎登時噎住:“胡說八道,我,我們又沒做錯事,憑什麽要……要……”

“沒做錯事?”

顧湘臉一沉,“剛才你大哥說了什麽?你又說了什麽?看樣子,你們是一門心思要逼著蕭娘子‘殉節’?”

李二郎一臉的正氣凜然:“我李家世代書香,族中女眷皆是節烈之人——她蕭靈韻要改嫁,置我李家聲譽於何地?我們李家,隻能有殉節而死的女子,不能出這等不守婦道的賤人!”

蕭靈韻驟然拿起桌上的一盤豆腐湯,砰一聲砸出去,砸了李二郎一臉。

“呸,呸!”李二郎被黏糊糊的湯汁糊了一臉,連忙拿袖子擦,怒道,“你……混賬東西!”

顧湘蹙眉,取了帕子替蕭靈韻擦擦手,笑道:“我們這豆腐是用魚湯燉的,味道極好,下回你要潑她,知會一聲,我讓人端開水來就是,沒必要浪費食材。”

蕭靈韻一想——到也是。

顧湘安撫了蕭靈韻幾句,轉頭看李氏兄弟,麵上瞬間沒了表情:“講禮法是不是?好,你們要講禮法,要名聲,那也沒什麽,世人多如此,你們不能免俗,到也不至於說你們喪心病狂。”

“便是特別古板的人家,知道自家,不,哪怕是親戚家的女孩子在夫家過不得不好,如今終日鬼混的丈夫死了,想要改嫁,好歹也要認真想想,當真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不成?”

顧湘冷笑,“現在我就來告訴你,正經講禮法的人家,該怎麽處理這件事。”

她轉頭四顧,盯著王家那一家子看了幾眼,忽然高聲道:“我問諸位,如今蕭娘子守了寡,偏偏公壯叔大,瓜田李下,是嫁還是不嫁?”

一眾百姓愣了下,嗡嗡聲四起。

好些人都點頭道:“確實是當嫁。”

李二郎:“……”

顧湘吐出口氣,她早想起這個故事來,隻是在不喜歡這種說法。好似女子要改嫁,就是為了免了那點‘瓜田李下’似的。

“我不喜歡說這種話,但我知道,這話能說服大部分願意守禮法,又好歹有點良心的人,李二郎,我聽說你也是飽讀詩書,怎麽,這點辦法都想不出來?你要真擔心李家的名聲,那麽你哪怕去寫封類似的狀子,送到縣衙,讓知縣判蕭娘子當嫁,我也算你是個有良心的讀書人。”

眾人一時都無語。

李二郎訥訥半晌,才勉強道:“若是,若是……她大可以去庵堂——”

“你還大可以帶著你一家老小全投了湖,那可就更清清白白了。”

顧湘一揚眉,冷冷淡淡地道。

“和你們這幫子目無法紀的東西說這些,也是我閑得慌。算了,便再問你一句,李二郎,你口口聲聲說寡婦再嫁,就是不守婦道,那我問你,你是不是說,太後她老人家也不守婦道了?”

“胡,胡說!”

李二郎登時嚇得跳起來,滿臉汗水,“你——”

他忽然想起,太後劉氏,也是改嫁給先帝的。

隻一瞬間,在這大雪之下,厚厚的衣裳就被汗水給浸透了。

顧湘握著同樣愣住的蕭娘子站起身,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