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賢王猛地抬起手捂住眼睛,半晌從沸騰的情緒裏回過神,不由有些尷尬起來。
他都幾十年沒哭過。
八賢王心裏有點擔心被自家的老夥計笑話,終於勉強從豐富的情緒裏掙脫,向旁邊瞥了一眼。
“……”
兩個身邊人哪裏還有心思來看他?
趙城兩個這會兒渾身直打哆嗦,目不轉睛地盯著戲台,尤其是趙城,早就涕流滿麵,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閉著眼抽噎。
八賢王:“……”
倏然間,棚頂上光芒大盛,無數金光迸射而出,所有食客猛地從各種複雜的情緒中回神,抬頭看去。
此時戲份已經演到賈生被嗔魔纏身,心門關閉,留不住守護他的天女,天女依依不舍地回歸天宮。
地上的天宮竟真徐徐地向上移去,在雲霧繚繞中消失在敞開的棚頂。
秋麗等人扮演的天女,仙衣飄飛,翩然而上,竟真得飛了起來,八賢王心頭狂跳。
趙城猛地回過神,失態地站起身,扶著桌子墊著腳看。
那邊謝振等人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才爬起來,愣了片刻往前衝了好幾步,都快衝到戲台上去,愣是沒看到任何繩索一類的東西。
“這是……戲法?”
謝振看過不少戲法,沒看過但聽說過的,也有像‘神仙索’這樣的絕技,也是口口聲聲能上天宮。
但這些技法糊弄普通百姓,甚至糊弄一些官員貴胄,或許都沒什麽問題,像他這種老江湖卻是不信的。
他的確也不知道這裏頭的門道,可這絕對是假的,他卻是清楚。
在朱家橋瓦子裏就有個姓張的,他祖父會使‘神仙索’,當年還頗有聲望名聲,謝振去套過話,雖沒套出什麽秘技,可那是這家夥自己沒學好,沒學會,但大體總歸是知道了,所謂的以一條繩索上天宮,也不過是騙子蒙騙的技術高而已。
首先是不能近距離看,二來道具厲害,那繩子表麵是繩子,其實裏麵有東西,是他們門裏多年秘傳的玩意。
三來嘛,現場有托,有使障眼法的,又是故意製造些驚恐場麵,先把人嚇住,整個把戲除了技術,主要靠蒙騙。
謝振自認為聰明,不是那等愚夫愚婦,尋常的戲法,騙不過他。
但此時此刻,人家‘顧記’食肆一開始便說清楚,這是一出戲劇,叫什麽舞台劇的,是假的,人家從沒有提過半個真字。他置身其中,卻是大汗淋漓,看不出半個假字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謝振還好,他那幾個弟兄,已經有兩個腿軟的站不住,跪到了地上。
剩下的那幾個也不是不想跪,實是連動都動不了,僵在椅子上心下茫然,尤其是瘦子,他腦子已經完全不會轉動,耳朵裏一直在‘哢哢哢’。
“我若是死了,下了十八層地獄,你們,你們好歹給我弟妹一口吃的……隻要餓不死就成……”
瘦子哆哆嗦嗦地道。
他會遭報應的!
隻要想到自己進門時說的那些個話,他就知道,自己或許會遭報應——就算想當襄王,他也沒那個命,再說,襄王敢信口胡咧咧地調|戲仙女麽?
他就做了!
“我怎麽就這麽能耐!”
瘦子一時覺得自己不該有這麽害怕的情緒。
他平日裏連和尚,道士什麽的都不怕,在道觀,寺廟也沒見多尊重,實不明白,這回怎就怕成了這個樣子?
平時不是連死都不當回事的?
若是其他食客知道他的心思,說不定會道一句深有同感。
他們有敏銳的也覺察到了,此時坐在‘顧記’食肆的彩棚裏頭,自己的情緒有點過分活躍。
顧湘立在廚房門前,遙遙看著彩棚裏的客人們,目光隱隱有些迷離。
此時係統界麵整個都成了金色的。
美食點嗖嗖地向上增長。
【剩餘美食點:兩萬九千六百二十二個。】
剛才她送上去那道‘梁上燕’以後,短短一夕之間,美食點增加了八百九十五個。
隻片刻而已。
“食客不過八十桌,一桌平均下來也有十人左右。”
顧湘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果然,還是得舍得花‘命’,舉辦活動,開這種宴席,別看需要花美食點,但隻要做得好,來得客人足夠多,足夠精準,花再多那也是賺。
這頓飯吃完,或許她就有錢開主廚的私房菜館了,隻要她能舍得。
“阿彌陀佛!”
顧湘正沉吟,耳邊忽聽一聲佛號響起,就見係統界麵刷一下閃了閃。
特殊美食點瞬間加了300!
“嗯?”
此時,大相國寺浴佛節的慶典法會已然結束,方丈惠行法師剛送走了幾位身份緊要的善信,轉身欲回寺時,卻是腳步一頓,猛地回過頭去。
他不自覺就大跨步地離了寺門,越向前走,他的步伐越是輕快,臉上的表情越是愜意。
一路走到州橋處的顧記食肆的攤位前,惠行方丈的腳步才猛地停下,先是舉頭看了看天空,便撩起僧衣,盤膝而坐。
惠行方丈是大相國寺的住持,此地又毗鄰大相國寺,四周無論是行人還是各個腳店,正店的掌櫃,就沒有不認識他的。畢竟這大相國寺與別處寺廟道觀不同,深處鬧市,在凡塵,京城百姓哪個月要是不去幾次大相國寺,便會覺得少了點什麽。
行人一見惠行至此坐下,個個驚訝,不自覺都圍攏了過來。
惠行撥動佛珠,念了兩聲佛號,便緩緩閉合眼睛,入定去了。眾人正不知所措,就見道邊陸陸續續過來好幾個僧人,都是胡須雪白的老僧,雖不是個個都如惠行一般入定,卻也是目中神采奕奕,麵上無盡感歎。
“這簡直是……梵音佛語。”
兩個老僧對視一眼,連忙閉上眼默默開始記錄。
他們兩個年輕時做過專職的樂僧,曾創作過許多佛樂,可如今都半截入土了,沒想到卻第一次真正聽到了想象中的梵音佛語。
宴席剛過半,整個顧記食肆彩棚的周圍,就被一大群僧人給包圍住,引得好些路人紛紛向這邊走來,一時道路給堵得是水泄不通。
彩棚內,戲台上,演員們卻是對外麵的事全然不知。
表演已進行到最後一折,所有演員都精神緊繃得厲害,別說外麵,就是台下的觀眾,在他們眼裏也早就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