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萬幸。”
張捕快趕緊又滋溜了一口酒,再滋溜一口。
“我怎麽喝著這酒比剛才還香醇,這麽好喝的酒,讓人猜喝它能長生不老,那是一點毛病都沒有。我喝了都覺得快活似神仙,這都快神仙了,可不是要長生不老的?”
張捕快能喝酒,酒量還不差,而且隻要不是喝得爛醉不醒,腦子總是清醒的,唯一的大問題就是,稍微喝一點,廢話就容易多。
戲台上故事仍在講。
此時已不講《開封探案手劄》了,改成了神醫穀,小醫仙出山救助世人的故事。
這小醫仙仁心仁術,醫術更是高明,心性卻極單純,見遍世間之惡,仍然有一顆醫者仁心,哪怕是敵人,受傷生病尋到他麵前,他願意施以援手。
台上講到小醫仙的‘太素九針’,能逆轉陰陽,生死人肉白骨。
台下顧湘的聲音和戲台上的聲音混淆一處,一時到有些聽不清是真還是幻。
“我這‘太素九針’隻學了三針,教我的師兄說我天分還行,隻是並不到能學透這套針法的地步,早些年我太素師兄意外身故了,說起來也隻留下了我這‘三針’,以後太素九針便是失傳的絕學,可惜,實在可惜。”
說話間,外頭秋麗忽然急聲道:“小娘子,您快來看!”
轉瞬間,門外各種說話聲,吵擾聲,腳步聲,亂作一團,顧湘和張捕快先後起身,急急出了門,就見外頭眾食客臉色都發白,個個擔憂焦慮。
張喬安倒在地上,滿臉痛楚,額頭青筋畢露,手背上也浮現出一條條青黑色的筋,渾身發顫,蜷縮成一團。
他這副模樣,所有人都是一見皆驚。
平日裏一向膽子較大的秋麗,也嚇得聲音都變了,麵色發青,額頭見汗,蹲在地上扶著張喬安,很是手足無措。
張捕快福靈心至,沒忍住高聲道:“莫不成張公子也喝了那被下了毒的蛇血酒,中了毒?”
一句話出口,滿座食客皆驚。
顧記門內門外,鴉雀無聲。
顧湘歎了聲,卻是神色不動,隻輕輕點點頭:“別擔心,到也不算壞事。”
話音剛落,她轉身看雪鷹,很是平靜地道:“尋三根金針給我,再取三十根銀針。”
雪鷹頓時有些為難,歎道:“前頭到有個醫館,隻一來一返,怕是要一刻鍾。”
顧湘蹙眉,神色憂慮,輕輕歎了口氣,這一聲歎,歎得張捕快臉都要綠了,急聲道:“小娘子千萬要救一救張公子,這,張公子是張家的公子,與宮裏官家的關係也極親近的,哎!”
這張公子若是死在他眼前,他怕是要倒了血黴!
此時張喬安連痛都似乎呼不出,氣息奄奄,眾人心裏都是一跳,顧湘蹲下身伸手替張喬安把脈,歎道:“雪鷹你先去,秋麗,你回去把我繡花用的針拿來先湊合使一使,這等時候,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將就一二吧。”
秋麗:“繡,繡花針?”
張喬安身邊的小廝嚇得眼睛圓瞪,高聲呼喝:“這怎麽成?顧小娘子莫要玩笑,阿蠻已去請大夫了,你可別,別……”
他一句話未完,就見公子臉上都出現許多青筋,還透著黑色,頓時嚇得神色惶惶。
眾多食客裏,剛好有兩個是醫館的學徒,雖不是大夫,身上卻一直備著銀針,這會兒麵麵相覷,對視一眼,猶猶豫豫地道:“金針我們到沒有,銀針剛好有一套新的,若顧廚需要,借給顧廚便是。”
和別的食客不同,他們到底是學了幾年醫,心裏並不信眼前這位廚娘擅使銀針。
也就是在京城,各大醫館名醫匯聚,能使銀針的也不在少數,若離了京城,不是正經醫藥傳家數代的家族,恐難有尋常大夫精通針灸之術。
兩個學徒跟隨師父學醫五年,從稚童時起便給師父打下手,至今連給病人看病都不曾,更不要說學針灸。想要從師父手中學到真本事,沒有十年苦熬,根本不可能。便是如此,他們兩個也算幸運,師父並不很苛刻,醫術醫德皆好。
這顧小娘子既是女子,又是廚師,便是她家中有醫術傳承,又怎會輕易傳給一女子?
他們反正不大信。隻若能幫上顧廚些忙,說不得便能蹭一頓吃食,不說開銷,光省去排隊的工夫,也是十分值得。
顧湘鬆了口氣,麵上露出一絲微笑,接過銀針看了眼,讓秋麗將張喬安扶起來坐好,手微微一抖,銀針霎時間飛出,齊刷刷地紮在張喬安的後背上。
銀針剛落,張喬安的身體忽然就抖動起來,抖得越來越快,秋麗都差點沒扶住。
一邊抖,張喬安臉上的青黑色卻漸漸褪去了些,隻脖子上依然有不少,但所有人都眼看著他臉上的猙獰轉眼間就消失殆盡,隻是仍略帶蒼白。
“呼!”
張捕快長長地吐出口氣。
那邊兩個醫館的學徒,吞了口口水,目不轉睛地盯著顧湘的手,再看看張喬安後背上的銀針。
隻他們怎麽看,也沒看出這針法有何等名堂?他們往日也見自家師父施針,多少有點印象,可師父既不可能眨眼間就往病人身上紮這麽多根銀針,也沒有這樣看不清楚殘影的速度。
兩人想著這既是顧小娘子的絕技,也不大敢偷師,隻瞥了一眼,便低下頭去不敢細看。
根本不懂行的食客們,反而看得兩眼放光,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此時,雪鷹從屋簷上一掠而下,將手裏三枚金針遞過來,以火烤過仔細消毒,顧湘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小瓷瓶的藥膏,金針紮入藥膏裏去。
眾人隻見顧湘的手指微彈,三枚金針齊刷刷沒入張喬安的發髻。
“啊!”
張捕快嚇了一跳。
食客們也是心裏一陣發麻,目光緊緊地盯過去。
半晌,顧湘手一揮,隻見半空中閃過一抹金光,三枚金針又好好地落入帕子裏,被她卷起來遞回給雪鷹。
一排銀針也同時落在嶄新的繡帕中。
顧湘輕笑,拿起銀針還給那兩個目光發直的學徒,輕聲道:“多謝。”
食客們一時還不曾組織好語言,便聽遠處傳來急促的喘息聲,腳步聲——“哪裏,張公子怎麽了?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