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目光漸漸凝固。

他身邊兩兄弟一對視,心下都道不妙。

他們雖然是三個人一起過來的,但這條街上本來就有四五個他們的弟兄,這一片可以說是嚴老大的地盤。

正因為如此,牛哥一行人情緒上,精神上都很放鬆。

這辛寶兒一家,他們盯了有小半年, 從不曾見過他們和哪家貴人有來往,都是平常老百姓而已。

牛哥從不覺得這一家老百姓能有膽子和他們作對。就是有這個膽,他們也沒那樣的本事。

“今天這是怎麽了,到竟出些新鮮事。”

牛哥眯著眼看顧湘,暗自咬了咬牙,心裏到有些不安穩。

主要是, 他好像聽到了‘皇城司’這三個字。

肯定是在胡說八道, 這些小女子慣會撒謊騙人,說不定這個貴女有什麽稀奇古怪的偏門愛好。

牛哥悄悄去看立在顧湘身邊的王岩和周小乙, 一時到分辨不出這兩個人的身份。

皇城司這三個字太重,這般重,反而讓人不會信。

牛哥沒吭聲,他身後幾個兄弟都嘿嘿笑起來。

“還什麽皇城司,小丫頭,你從哪聽來的名字?你身邊這幾個貨要是皇城司的人,老子就是殿前司的!”

王岩:“??”

他們皇城司和殿前司的紛爭,竟然連外頭的小混混都知道?這可有點丟人現眼。

牛哥冷淡地看著顧湘,眉眼深沉:“小丫頭,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攤上事了。”

他又轉頭看辛寶兒,以及他的父母:“小子,你知道耍了我們嚴老大,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辛寶兒驟然打了個哆嗦,臉色煞白。

牛哥冷笑:“是, 你不知道。”

這語氣簡直陰森可怖, 辛寶兒嚇得腿都軟了,身體僵直, 心跳聲簡直震耳欲聾。

“我知道。”

顧湘笑起來,“嚴老大,實際上不姓嚴,姓李,本名李大誌,營州人,十五歲出來闖**,十六歲進京城,十八歲娶妻王氏,生有三兒一女,現年三十一歲,名下經營兩家酒坊,一家大車店,一家賭坊,主業是收保護費和販賣人口,但凡交了錢的商戶到可免受滋擾,在秦樓楚館名聲, 因著他比較講規矩,到也不算太壞, 坑蒙拐騙的事經常做, 京城綠林道上是個遠近聞名的梟雄人物,人見人怕,極有手腕,尤其是像辛寶兒這些閑漢,聽到嚴老大的名字就遍體生寒。”

“聽說這些年但凡招惹了嚴老大,騙了嚴老大的人,不是被斷手斷腳地扔到街上乞討還債,就是被賣到礦上不知生死?”

牛哥等人愕然地看向顧湘。

顧湘神色極輕鬆,揚眉道:“比如說那位巨鯨幫的小舵主程虎,兩年前,他黑吃黑劫走了嚴老大一批貨,還見了血,嚴老大愣是用大半年的時間來謀算程舵主,最後整得對方眾叛親離,家破人亡。”

“這些都是你們這些所謂的江湖人之間的江湖事,別人的確管不著。”

顧湘聲音瞬間冷淡。

穀抿

牛哥出了一身汗,死死盯著顧湘,其他人一時也不敢說話,甚至連逃走都不敢逃走。

王岩和周小乙帶著人不緊不慢地圍攏上來,這些人個個神色輕鬆,表情裏都寫著混不在意。

可牛哥等人不傻,仔細一瞧就看得出,這些人絕對都是高手。

牛哥他們本身隻是有一把子力氣的普通人,說是心狠手辣,人見人怕,麵對的也隻是街市上的尋常百姓。

偏他們這些混混,也算是見多識廣,知道什麽樣的人能招惹,什麽樣的人不能招惹,若說顧湘一開始是肥羊,剛才成了刺蝟,現在就是群狼了,讓人不得不警惕。

牛哥不知道眼前這女人說的,有關嚴老大的情報是真是假,但聽起來實在不像假的。

而且程虎的事他們私底下都有所議論,事情一發,牛哥有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

到不是說程虎的下場有什麽可奇怪的,江湖人死江湖,不值一提,隻嚴老大的手段實在讓人恐懼。

多少年來,弟兄們都對嚴老大俯首帖耳,連很多實力並不比那位小,甚至單論養的人手,還要超過他不少的綠林道上的人物,對嚴老大也是十分客氣,能不結仇,便不結仇。

牛哥心裏一動,一時打起退堂鼓。這女人一瞧就棘手,不如交給嚴老大處置?

他眯了眯眼,站起身輕聲道:“這筆生意,我們不做了。”

話音一頓,牛哥顯得有些氣弱:“做生意的,總要講究個你情我願吧。”

顧湘到是沒惱,冷淡的神色還收斂起來,漫不經意地看者他道:“可以,我和你們嚴老大一樣講規矩,做生意一向是你情我願。”

她舒展了下身體,很隨意地把放棄又扔到牛哥麵前。

牛哥一愣,手指摩挲了下掌心,遲疑間緩緩伸出手去,就聽顧湘回首對王岩和周小乙笑道:“回頭你們幾個幫我個忙,跑一趟陳留縣,陳留縣的牛家村果子長得好,我想在那地處買點地建個莊子,平日裏種點水果吃用。”

王岩連聲應下。

周小乙也道:“小事而已,顧廚放心。”

牛哥驚恐地看向周小乙,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這人話中的力量,他的語氣極堅定,就仿佛要把所有擋在他麵前的障礙通通碾碎一般。

一瞬間,牛哥本能地把手收回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可就是刹那間便泄了心氣,嘴唇蠕動了下,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

顧湘抬頭瞟了他一眼:“看來這生意,牛哥你們還是心甘情願要做的。”

說著伸手又把地契拾起,轉身遞給老板娘。

“四百六十五貫,記得付錢。”

顧湘衝牛哥笑了笑。

牛哥嘴唇微顫,猛地低下頭去,此刻腦海中的空白才漸漸消散,他終於知道自己怕什麽了。

他以為自己除了小百靈,根本什麽都不在乎。總覺得他失去家以後,就再沒有值得在意的東西,可眼前這女子提起牛家村時,他才忽然發現,原來他竟然是這般地惦記他的故鄉。

他被那個地方趕了出來,可他依然念著那個地方。

他仍然恐懼會失去他的兄弟,他也忘不掉再艱難,好歹也給了一口飯吃的大伯和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