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速度……”

李生也是瞠目結舌。

趙瑛默默把信號筒子塞回袖子裏,沉默地注視雪鷹,看著雪鷹把手擱在顧湘的肩膀上給她揉肩,偶爾低聲湊在自家小娘子耳邊說兩句話,顧小娘子的眉眼便舒展開,露出個漂亮的小酒窩,眼睛眯起, 滿臉暢快。

“……”

李生笑道:“其實英雄救美這種事,也不一定非要在這等大場合用,隻要有心,什麽時候不能英雄救美啊。”

但凡是有英雄,有美人,想英雄救個美,就是大家都樂見其成的事,沒必要因為一次挫折, 便要失落難過的。

李生似模似樣地勸了自家公子爺好幾句:“……噗嗤!”

最後還是沒忍住。

“咳咳。”

別人不知道, 他可是知道的,他家公子為了這回能好好地完成一次英雄救美,做了不知多少前置工作,付出了無數的時間和精力,還有好幾個晚上半宿把自己拉起來商量計劃。

那個勁頭,李生都懷疑自家這位公子是盼著趕緊出事。

他查眼下這樁差點沒要了他的命,也讓自己還陷在裏頭出不來,不知道會有多少個九死一生的大案子,也沒有現在這股子精神氣。

李生卻是忍不住又笑起來。

抬頭看著顧家小娘子,李生的目光也不禁流露出些許的溫柔。

顧湘腳下一踢,踢起一把弩箭握在手中。

趙瑛登時蹙眉,向前走了一步,隻還沒過去,就聽顧湘銀鈴般地笑了幾聲:“這弩箭有點意思。”

顧湘轉身給旁邊的範正弘看了看:“訥。”

範正弘怔了下, 歎道:“箭的用料不錯。”

“嗯,就是做工差些, 有點雜。”

顧湘笑道, “乍一看和軍中用的差不多,但仔細看,尺寸大小都有毛病。”

當初在勇毅軍,顧湘可是認真觀摩過弩弓弩箭,雖說勇毅軍不是禁軍,但也有些禁軍的製式裝備。

別看是女子,但人都在勇毅軍中了,又怎會不好奇這些?

顧湘又道:“若真是大理寺的官差出來辦差,手裏提著弓弩到不稀奇,但見人不讓人說話就先招呼上弩箭,那這事可大了。”

“還在箭頭上沁毒,嗬,若真是這樣的做派——”

顧湘一揚眉,神色隱隱有些冷。

這種冷,到是挺好看的。

李生吐出口氣,側頭看了眼和木頭樁子一般的趙瑛,輕輕歎了口氣:“顧小娘子啊,你多看看我家公子,說不定還真就喜歡了?”

他的公子確實有時候不像個好人。

可他其實天生有英雄氣, 天生有正義感。

李生垂下眉,忽然想起一樁舊事,那年他在楊大統領門下習武,因為他是世家子,父祖皆名儒,從來是文士,兩個師兄便對他有些芥蒂,到也不是真正明著便欺負他什麽的,就是總愛漫不經心地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他喜潔,每日愛洗澡,師兄就同師楊大統領他們說,李生大概是現咱們屋子裏的床鋪不夠幹淨,到底是貴胄公子,還是該讓人家帶個小廝,使女什麽的過來,畢竟與他們不同。

還有師兄們約好了一起去吃酒,沒通知他,他便沒去,到了師兄口中就是他當然要傲氣些,不想同那些粗漢子打交道也尋常,還讓所有的師兄們都不要介意。

這樣的小事很多很多,李生那時年紀小,臉皮也不像如今這麽厚,心裏便難受得很,隻拚命忍著不肯說出去,裝作不在意。

那時候,自家公子身上已經是一攤子的事,大事。可他竟還發現了自己情緒上的不正常,知道了這些事。

到現在,小十年都要過去了,李生卻還記得,公子專門把他叫到眼前,花了足足好幾日的工夫來教導他怎麽應付這些事,怎麽處理自己的情緒,還帶著他去楊大統領那裏,鄭重其事地解決這個問題。

李生的目光柔和下來,好像那時候,他家公子的心就挺髒的。

因著他那兩個做得最過分的師兄雖是一臉客氣,卻是半點不肯認自己有錯,一口一個不過是個玩笑,師兄弟閑話說笑而已雲雲。

公子當時也隻一笑了之,轉頭就一個月內,讓自家那兩個師兄一口氣經曆了一百九十七次玩笑。

每天都氣得兩個師兄想跳腳。

其實也沒別的好處,可他痛快了。

李生把次數都數出來記著,記到了現在。哪怕如今,他的地位已經足以讓那幾個師兄望塵莫及,在他心中,還是沒有忘記這件事。

後來發生過多少回的生死危機,他不翻閱皇城司的檔案,他都記不起,但當初的事,卻根植心頭,絲毫不曾褪色。

很多人都覺得,他李生早晚要離開安國公。

雖然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忠心耿耿,他也的確受到安國公的栽培,可在大家心裏,像這樣的貴公子,不可能一直跟在安國公身邊。

而且這些年,好多人明裏暗裏都說,他跟在安國公身邊屈才,影響了自己的發展前程。

他這回能順順當當地當個那些人根本不懷疑的反骨,大約也有些這方麵的緣故。

好像他某一日反手一刀,捅了自家公子,或者踩著公子上位才是正常的。

“唔。”

李生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時不時地起一點叛變的心思,一時到真不大好說這些人心思不正。

可他不會走的。

他就是一年念叨三百遍要背叛,他也不會真走。

人還是要講緣分,他總覺得如今他的骨頭都和公子長在了一起,若是哪一日脫開他,他大約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事。

在皇城司的日子頗快活,跟在公子身邊的日子,也很快活。

李生眨了眨眼,計算了下時間,搶在趙瑛前麵走過去,笑道:“顧廚,麵很好吃。”

顧湘一下子笑了:“那就好。”

“別擔心,這些不可能是大理寺的人。”

李生微笑,“最近我們家小狄公子在大理寺當差,他昨晚還抱怨說,在大理寺不像他想得那麽痛快,天天都是看卷宗,看得他頭暈目眩。可沒提起能帶著人在天子腳下這般大鬧一場。”

顧湘莞爾:“我知道。”

“而且我們皇城司的人馬上就到。”

李生神色越發溫柔,像是生怕嚇著美人似的。

趙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