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神色略有些冷淡,眉眼低垂。
黃老爺心裏猛地一揪,猛地抬起頭盯著顧湘,心神動**。
他這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眼前的女子,之前都是手底下的人同人家打交道,對方又是如此年輕的小娘子,他也不好去細看。
此時一看, 黃老爺心底深處便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多年舊夢再回轉,本以為遺忘的記憶再次變得清晰可見。
這個女孩子臉上甚至還能看到一點細微的絨毛,十分的年輕。黃老爺略略抬頭,細細地看著顧湘的眉眼,心情竟是頗為平靜的。
顧湘麵上帶出些冷淡的厭惡,眸底深處仿佛點亮了一簇濃烈的火焰, 灼灼傷人。
雪鷹就站在顧湘側後方,一手扶著欄杆,麵上比她家小娘子鎮定得多,神色間並無異樣,隻眾人一看她,登時就噤若寒蟬,都有些心驚。
王萍萍更是本能地連連退後了好幾步,臉色煞白。
雪鷹青色的薄鬥篷上糊了一層血,有些發黑,發帶斷了大半,好在頭發沒亂,隻發髻也染了些血汙,尤其是她身上殺氣沸騰,明明麵無表情,可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心肝微顫。
“你,你們!”
王萍萍嘴唇發抖,一副不敢看, 也不忍看的模樣, 卻是又忍不住咬牙, “身為女兒家, 怎能如此凶戾!”
顧湘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山頭上,冷聲道:“雪鷹,你去吧,不必活口了,一個不留。”
王萍萍愣了愣,渾身一顫,目中露出些許恐懼。
雪鷹笑應了聲,打了聲呼哨,前麵狼嚎聲此起彼伏,雪鷹這才一個翻身,從圍欄處躍下,轉眼便又消失在山邊。
此時,兩個侍衛匆匆而至,與楊統領耳語幾句,楊統領登時色變,連忙走到黃老爺麵前壓低聲音道:“剛才又有一波刺客路過橋頭村,大開殺戒……死了五個人。”
黃老爺猛地站起身,麵上鐵青。
“幸好那位在附近巡視, 察覺到這些賊寇的行蹤, 忙趕過去救援。”
楊統領麵上帶著一點驚魂未定,“若不是那位行動夠快,哪裏是死五個就能完的,這些人分明是打算殺人縱火,屠村滅門。”
顧湘她其實覺得自己極冷靜。
她也不覺得這些傷亡要歸罪於自己。
惡人行凶,那都是惡人的罪過,沒有受害者主動往身上攬責任的道理,但是她很生氣。
王萍萍聽不到楊統領和黃老爺的對話,心裏卻一下子也有些不安起來,高聲道:“顧小娘子,你們到底在做什麽?弄得這一身血汙……難道殺了人不成?怎能如此?”
說著,她便看向黃老爺等人,“顧小娘子瘋了,實在太危險,我們可不能與她同行,跟她一起走,下一次死的就是我們!”
她話音未落,砰一聲,兩個黑色短衫的男子就砸在船幫上,隻見雪鷹的身形一閃,這兩人身體一彈,骨碌碌地滾下了船,砰一聲砸在石頭上沒了聲息。
王萍萍的話語戛然而止,嘴角**了半晌。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不遠處倏然就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舉目望去,東邊的山頭上濃煙滾滾,短促的痛呼聲,慘叫聲響起,隨即又戛然而止,趨於平靜。
“癟犢子的王八蛋,混賬玩意兒,老子不把你們挫骨揚灰,老子就不姓丘!”
遠處丘都頭的吼聲尖銳得緊。
黃老爺吐出口氣:“何事?”
不多時,楊統領就打探到消息,麵上到放鬆了些:“老爺別擔心,沒出什麽事,剛才是丘都頭帶著人到了橋頭村收拾局麵,看到那場麵氣壞了。”
說著,楊統領的神色也有些僵硬,“老百姓們是嚇得不輕,也有些傷亡,不過不幸中的萬幸,除了那五個一開始衝上去阻擋賊寇的壯士不幸罹難,其他人都還平安。”
“丘都頭已經帶人安撫百姓,老爺您就安心吧。”
黃老爺神色鬱鬱,一點都不安心。
這是他趙家的江山,此地離京畿要地不遠,那些傷亡的都是他的百姓。
船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好些。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忽然就一片刀光劍影,黃老爺的怒氣剛往頭頂上冒了一下子,就再也冒不出來。
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見雪鷹從自己的頭頂上飛躍過去三次。
黃老爺幽幽道:“我當年也想過學武功的。”
隻那時候他金尊玉貴,沒什麽人敢正經地教,而且身體也不大好。
“現在想想,哎,後悔。”
楊統領:“……”
讓他安慰幾句,什麽粗魯武夫,沒什麽可羨慕的之類的話,他又有些不甘心。
楊統領正經也是個武夫。
黃老爺立在木頭打造的大船上,在草上飛馳,前麵跑著領航的是一大片灰褐色毛發的大狼。
天上鷹在飛。
南北東西四方都不斷地有敵人出沒,可這場仗打得卻像在唱戲,黃老爺緊張得盯著看了半天,愣是連一個活的刺客都沒看見,看到的不是倒地斃命的,就是半殘不能動的。
楊統領一行人緊張了半晌,幾個帶禦器械都做好了給陛下擋刀擋箭擋槍的準備,結果連刀都不必拔。
黃老爺和楊統領從雙拳緊握,神色緊繃,到一人一個草席坐在船上,托著腮打嗬欠,也不過是走了山個山頭罷了。
楊統領忽然想起來,轉頭對王萍萍道:“對了,王小娘子是吧,我幹兒子,就是你非要給他熬藥的那個孫長庚讓我轉告你一聲,求求你以後千萬別禍害那些草藥,草藥在山裏長得挺好,遇見好藥農都是寶貝,落到你手裏簡直能殺人,哎,我勸小娘子一句,你好好在家彈彈琴,繡繡花,再不濟,你去禍害,咳,找京城的那些千金和公子們玩,別折騰咱們這些苦命人了。”
他也是心疼自己幹兒子,隻不過卻不過情麵——幹兒子給王相公當過兩年車夫——所以到底還是喝了兩口王萍萍熬出來的藥,結果上吐下瀉,現在還躺著不能動。
“哎!”
難得建功立業的機會,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給錯過了一半,真是讓人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