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心裏明白,這裏麵的套路,就和那些教導小娘子的先生們,誇讚她琴藝出眾,寫字頗有天分,勤加練習,許是能成大家, 詩詞作得極好,堪比當年的趙燕飛……那都是一模一樣的。
一來哄得小娘子高興,二來為她揚名,增加一點點婚嫁的本錢。
所有人心裏都明白,除了小娘子自己。
“哎。”
婆子匆匆過去把禦醫請來,一下子也驚動了顧湘。
顧湘:“……”
雪鷹:“……當時狼群追來,她不是支使別人把身邊的使女都往後麵趕?這會兒到不怕死了?”
這人性還真是奇怪。
顧湘卻是有點佩服:“真是個厲害角色, 我可遠遠比不上。”
雪鷹默默看了眼自家小娘子,隻覺驚悚, 輕輕地掠了下額角忽然迸出的汗漬,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自家小娘子同這個腦子有病的隔開。
想她二十歲那年,和六十多個一流的殺手打了一整日,也像今天這般出一身的冷汗。
如果她家小娘子跟著學這些歪門邪道,雪鷹覺得自己那幾個死對頭一定要開心得跳起來——畢竟她雪鷹竟在任務中把自己給氣得吐血身亡,這麽大的笑話,還不夠那些家夥開心?
這邊雖說埋汰了幾句,顧湘還是帶了些藥膏給劉禦醫,讓劉禦醫幫忙去看一眼。
王萍萍再招人厭,也是個女子。
顧湘肯定不介意身上留個什麽疤,多個傷口,但此時的女子重容貌,德容言功,容雖說排在第二位, 可在各位小娘子的心裏卻是一等一的要緊。
雪鷹卻是使勁一瞪眼。
顧湘唔了聲,又伸手把藥膏拿了回來。
劉禦醫笑得不行,隻當沒這一出, 晃晃悠悠地往王萍萍的房間而去。
顧湘咳了聲:“的確不能太大意了。”
她到真不介意幫王萍萍一把。隻是就王萍萍的性子,萬一要是豁出去,用了她的藥又故意作死,愣是讓自己的傷變得更嚴重,那她就算長了十張嘴,可也說不清楚了。
不是顧湘不憚以惡意揣測別人,實是王萍萍這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這種事,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顧湘自認為心腸不壞,卻也隻是個普通人,不威脅到自己,她樂於伸手助人,一旦威脅到自己,哪怕隻有點苗頭,在不是很必要的情況下,她向來第一優先保全自己的。
“有劉禦醫在,用不著我們。”
顧湘話音未落,就見劉禦醫笑眯眯地調頭又回來了,分明連王小娘子住的屋子都沒進去。
王萍萍身邊的婆子白著臉站在門口,一臉的愁容。
“我隻用自己的藥, 你們很不必為我費心!”
顧湘:“……”
“阿湘。”
顧湘一回頭,正好看到趙瑛那張讓人隻是看著,便心中熨帖的臉,他眉眼間陽光明媚,顯然很開心,隻見她回頭,便略一蹙眉,露出一絲痛意,輕輕伸出手來遞到她麵前。
“哎,李生那廝以下犯上,手都被他掐破,很疼。”
趙瑛的手背上一道明顯的抓痕,滲出些血水,瞧著傷口竟不是很淺。
顧湘揚眉,幹脆把自己手裏的傷藥給他細細地上上去,不敢說特別對症,不過都是雪鷹他們常用的,絕對是好藥。
他的手指修長,看起來很漂亮,乍一看並不像一位勾當皇城司多年,傳聞裏宛如閻羅在世的混世魔王的手。
唯獨細細看來,才見他手掌磨出來的繭子,可見他平日也沒少舞刀弄槍。
顧湘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竟有手控的傾向,明明劉禦醫就在旁邊,明明雪鷹他們也在,每個人都比自己經驗豐富,擅長為人包紮傷口,可她連想都沒想,便自己取了一方幹淨的帕子,給他係在了手上。
“好了。”
顧湘笑了笑。
趙瑛忽然愣神,一隻手仍停在顧湘眼前,一動不動的。
“……國公爺?”
顧湘莞爾。
她這幾日在山林裏遊玩,麵上絲毫不見曬黑,臉頰上反而比以往多了一抹紅暈,目光又清又亮的,周圍花木掩映,幾如山鬼。
趙瑛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他猛地嗆了口氣,咳嗽起來,臉頰通紅,忽然抬手輕輕地拍了下臉頰。
顧湘:“??”
趙瑛笑道:“餓了,李生不光抓我掐我,還不許我吃飯。”
李生:“……”
為什麽抓他,他心裏沒點數?竟然手賤地跑去摸人家母獅子懷裏的小獅子,要不是自己扯得及時,他那手能不能留下來猶未可知,多幾道抓痕算個屁,一個大男人,這點傷算傷?
什麽叫不許他吃飯,他老老實實地去灶上吃人家灶上的烤肉不成麽?人家那烤鹿肉就連陛下都饞得要命,還堵不住他的嘴!非犯病,跑去山裏要給顧廚尋覓食材。
自己會找野菜,采蘑菇,那是因著他懂,他敢嚐,因為他知道沒毒,他有經驗。
自家公子懂個屁,真放任他嚐一嚐,他死不死的,李生不知道,自己肯定得受罰。
真惹怒了陛下……嗬嗬。
李生腹誹了幾句,就見顧廚溫溫柔柔,和和氣氣,跟哄自家的寶貝似的,特別嗬護地哄公子。
“正好有粥,你想吃什麽?我醃些瓜如何?”
他家公子眯著眼,一邊點頭一邊笑,笑得軟和的很。
真該把皇城司的弟兄們都叫過來看看。
顧湘陪著趙瑛吃了頓飯,頓時就把王萍萍的事忘了。
從這日起,每天顧湘一睜眼,沒多一會兒趙瑛便尋過來,也不多說什麽,也不多做什麽,顧湘做飯,他就在一邊偷吃,別管吃什麽,都是好好好,顧湘看書,他便也在一邊陪著看,顧湘去山林裏賞風景,他便也能隨口吟誦詩文詞句,聲音自是悅耳動聽。
偏趙瑛做得自自然然的,連顧湘都要承認,或許環境的緣故,她這麽獨的人,竟然覺得這般抬頭就能見到趙瑛的日子,居然是有些愉快的。
又是三日過去,山裏驟然升溫,比他們初來時熱了好些,這日顧湘清晨一睜眼,隔著窗子就見外麵人頭湧動,好多人在收拾行囊。
她窗邊多出一簇花,都是山裏的野花,顏色卻粉粉白白的,頗好看。
隔著窗戶,看不到人,隻聞其聲。
“哎,要回京了。”
說話的是趙瑛,聲音裏多少帶出些遺憾。
顧湘推開窗戶,窗外旌旗招展,禁軍也不知來了多少,密密麻麻全是身著甲胄的兵士。
趙瑛忽然悄悄把手從窗子裏伸進去,握住顧湘隨手放在窗邊的一朵簪花,剛一碰到,不遠處倏然傳來一聲慘叫。
“啊!胳膊,怎麽會這樣!”
趙瑛嚇得猛地縮手,沉默半晌,麵無表情地抬頭盯著王萍萍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