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內。
趙禎一見趙瑛進門,就忍不住抬手輕輕地揉了揉眼睛。
趙瑛穿了一身緋色的寬袖廣身的長袍,衣袂飄飄,腰間配金魚袋,並一枚看起來素淡,仔細一看流光溢彩的麒麟玉玨。
頭上的玉冠是太妃娘娘去年送給他的那一頂珠光冠,因著過於精致華美, 最重要的是比較脆弱,上麵的金絲細若發絲,稍微碰撞便要變形,稍微染上塵埃就要髒汙,保養極困難,自從給了他,便被束之高閣,從不曾佩戴過。
還有這長袍,料子分明也是去年江南的貢緞, 一共也沒有多少,他自己留了些,賜給太後,太妃,皇後和張美人一些,剩下的自然也給了玉光。
反正他要不給,楊娘娘必也要把自己的份例都給他使喚,到不如他來貼補。
隻以前他隻管給,從不見玉光刻意去穿戴,玉光平日裏穿的當然也多是綾羅綢緞,國公府的繡娘手藝都好,委屈不到他,可便是楊娘娘和老夫人想要好好打扮他,他也向來不肯就範。
玉光穿衣, 從來舒適方便為要。
今天他卻是穿著如此不方便行動的寬袖長袍, 又刻意把腰身掐出來, 從頭到腳都打理得油光水滑, 嘖嘖。
不知道玉光見過沒有, 自家珍禽園子裏的那一隻公孔雀,每回遇見那隻白色的母孔雀開屏的模樣,那神態,那動作,和他這會兒的模樣特別相似,讓人都有點不忍心看。
此時剛剛回京,又發生了這麽多大事,皇城司上下想必都已忙得不可開交,難為他家玉光竟能這麽快就抽出空,追到文德殿見阿湘。
(李生坐在皇城司的衙門裏,麵對堆積成山的公文,一口氣讓底下送來三盆冰山,都記在了趙瑛的賬上。他被逼勤勤懇懇地幹活,放任那廝去蹭美人還有美食,哼哼,還不興霍霍他點東西?)
玉光怕是一回宮就緊趕慢趕地忙幹活,可能連口茶水都沒喝, 趕工完就匆匆來了。
哎, 玉光向來對工作最是認真的。
趙禎心裏既有些憐愛他家玉光,又有些心酸。
長榮家的閨女,看著與長榮不同,可真正的脾性特別像,他家玉光若想抱得美人歸,恐要費一番力氣。
當年長榮就特別不開竅,多少王孫公子傾慕她,她愣是誰都看不上,後來竟相中了李家那小子,趙禎至今仍要疑惑,李家那小子,到底哪裏好?長榮為什麽舍了那麽多比他家世更優,更有才華的優秀公子,獨獨就中意了他?
好在玉光是最好的。
趙禎蹙眉,心下又擔憂起來,萬一阿湘的眼光也隨了長榮,就不肯選最好的,那該如何是好?
不成,他要叮嚀玉光幾句。
喜歡的小娘子要看牢,絕不能疏忽大意,他可是領著皇城司,京裏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該逃過他的耳目,這般情況下若還讓不知哪裏來的賊子從自己的碗裏把美人奪走,那可大不應該。
“陛下,時候不早了,臣來接阿湘回去。”
趙瑛輕聲道。
趙禎心下滿意,點了點頭,不錯,就是要獻殷勤,他家玉光生了一張好臉,如今又知道打扮,哪個女娘不愛俊俏兒郎,若是再多幾分的溫柔體貼,那便是天下女子的夢中情人。
“去吧。”
皇帝應了聲,隨即又揚眉,輕咳了聲。
他還沒有和阿湘說完認她為義女之事。
趙禎略一猶豫,又想來日方長,今日的確都累了,也便暫時收聲。
趙瑛隻敷衍地行了個禮,就走到顧湘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引領著她朝外去,自己則走在顧湘側麵稍稍向後錯了半寸,客客氣氣地低聲道:“阿湘一路奔波,也是累了,放心吧,我已讓李生安排人去了顧記送信。”
顧湘莞爾,還是道了聲謝。
其實這等事雪鷹可不會忘。
而且家裏留下看家的老狗是個妥帖人,二木那孩子瞧著木楞,實則細心周到,她還沒進京城,老狗等人便早早傳了消息過來,此時家裏的灶頭都清理好,火都升上,灶台上早早熬煮了一大鍋熱騰騰的米粥,並骨頭高湯也是早早燉得入味。
剛才她親自點了一道椒鹽羊排,雪鷹也傳回信去,家裏留下的廚子一口氣做了好幾大鍋,就等著給她交作業。
隻雙方信息早通是一回事,人家安國公這般人物,仍能記得體會她們這等升鬥小民的心思,知道給通個訊息,總歸還是值得一謝。
顧湘轉身同趙瑛出門,重新坐上輿轎,慢悠悠地朝宮外而去。
隔著重重珠簾,顧湘正好見前頭有宮中女眷過來,看排場到像是皇妃,隻隔著遠,一時到也看不清。
顧湘有點迷惑,她到底沒學過當下宮裏這些規矩,後宮的嬪妃能來文德殿這邊?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她該不該讓路行禮。
隻她坐在輿轎上,到有些不方便。
還不等顧湘反應過來,前頭的嬪妃就主動退避到側麵去,顧湘都沒出聲,輿轎大大方方地同這一行人擦身而過。
顧湘:“……”
隔著簾子,趙瑛的神色平靜無波,顧湘眨了眨眼,幹脆也閉口不言。
卻說過來文德殿的,正是陛下寵愛的美人張氏,張氏雖隻是美人,可寵冠後宮,便是皇後也難與其相比,可謂陛下愛重之人。
後宮的嬪妃按照宮規,絕不能踏出後宮半步,隻有皇帝在時,到也可有一些例外。
例如張氏,前頭並無朝臣外人時,她也偶爾會到文德殿同陛下說一說話,吃個飯,這便是特例,由此也能見張氏得寵。
張氏看著遠去的輿轎愣神,旁邊的宮人隻當她是醋了,連忙勸慰:“看這輿轎,顯然是皇室親貴的女眷進了宮,且還是安國公作陪,想必是極要緊的人物,娘子讓一步,很是合宜。”
旁邊另一宮女卻不甘心,抱怨道:“阿肖你膽子也忒小,何必勸著咱們娘子讓,瞧那輿轎裏坐的人眼生的緊,誰知是不是安國公又胡鬧來著,娘子這些時日也夠委屈的,如今連個外人也讓,讓宮裏那幾個知道,還不知要怎麽嘲笑。”
宮裏消息雖說也靈通,隻這回顧湘和三公主趙暢之事,趙瑛不想節外生枝,早早就封鎖了內外消息,除了太後,太妃和陛下的身邊人,誰也不知詳情。
顧湘是不知道,她坐著輿轎這一進一出,到鬧得宮廷內外都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