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讓老狗把從秦家帶回來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通通放在客棧門口，就在街麵上，一把火全燒得幹幹淨淨。

火燒了半晌，甚至影響到周圍商鋪的生意，老狗特意掏了一筆錢給大家做了賠償。

這下子就沒人不高興了。

陶鎮的百姓們也愛看熱鬧，這會兒有熱鬧看，一時到連生意也顧不上，都圍上來議論紛紛。

他們這是小地方，也就是這些人，平日裏都沒多少新鮮事，就是有些家長裏短，那也是小打小鬧，像今天這樣的事，都足夠傳個一年半載的八卦的。

秦家算是在本地徹底出了一回名，便是老百姓，基本是非對錯大家夥還是很能分得清。

這年頭，鄉下地方很少有不打媳婦的男人，可男人打媳婦，那也就是捶搡上幾下，絕沒有往死裏打的道理，更不要說是因為外人就往死裏打媳婦了，像秦峰這樣沒擔當，就是街上的閑漢們也瞧不上他。

顧湘把顧涵扶著坐在客棧門口，讓她看著老狗來燒那些東西。

“都是破爛，我們是不要，但也不能便宜了秦家。”

顧湘輕聲道，“若是姐你還要回秦家，也不用擔心。妹妹自有法子讓秦家一家子一輩子供著你。”

顧涵愣住，死死地盯著那一地被火焚燒後，散出古怪味道的物件。

這樣樣色色，都是她一手置辦的。

薑氏和小張氏剛去河邊洗了衣服，回來就聽到顧湘的話。

小張氏眉頭抽了抽，既有點放鬆，又更是慚愧，她滿腔的歉意一時不知怎麽傾訴，薑氏歎了口氣：“沒什麽可說的，別管我和阿湘這心裏有怨沒怨的，你這心裏是謝還是怒，總歸和大丫沒關係，大丫從小就和阿湘好，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甭管誰欺負她都不成，老娘非和他拚命不可。”

顧強和小張氏眼眶都紅了。

薑氏卻不理他們，隻走上前一步對顧涵道，“大丫，這是你的事，你要怎樣的生活，你自己去想。”

“別管什麽家裏的名聲不名聲的，阿湘要是在乎名聲，她當初就不會去什麽勇毅軍做廚娘，自然也就不會有今日。”

顧湘悄悄抬眸看了眼阿娘，心下也有些慌。

至今她都沒暴露自己變成公主的事，也沒說她被安排了親生的爹娘。

總感覺這事要是一暴露，顧老實和薑氏的眼淚能把整個顧莊都給淹掉。

今年的雨水本來就多。

“哎！”

顧湘按了按眉心，覺得這事到比她收拾一百個秦家，還讓人頭疼。

一時半會兒的，她還真沒想好要怎麽同薑氏和顧老實提起。

顧涵眼眶微微發紅，她早已心如死灰，可在薑氏和小張氏麵前，把難受都藏得嚴嚴實實，連身上的傷都不肯喊一句疼。

生活，未來？

她還有什麽生活，還有什麽未來？

顧涵的目光在火焰上輕輕轉動，心中隻為阿湘對她的用心感動不已，雖然她心下茫然無措，根本看不見未來，隻有一點，她見秦家受罪，心裏高興。

“隻要不連累家裏，不連累阿湘，四郎，五郎，我便與秦家恩斷義絕，再無往來。”

顧涵木然道。

顧湘歎了口氣，也不勸她，隻道：“好，那明日天若放晴，咱們就回家去。”

有些事隻能自己想明白，自己想不明白，別人說一萬句也無用。

“啊嗚。”

小柿子慢吞吞地從車上下來，蹭到顧湘腿邊，輕輕磨蹭了半晌，顧湘頓時就忘了別的。

上一回出門，小柿子和大可愛都被擱在家裏，一擱就是好幾日，自從顧湘回去，小柿子就特別黏她，這回回鄉，自然是要帶著兩個大寶貝的。

小柿子哼哼唧唧地在顧湘的身上蹭來蹭去。

如今的小柿子可不是當初一個巴掌大，瘦瘦小小的模樣，它現在個頭都快長到顧湘的腰身處，臉上憨憨厚厚的，還有些小時候的稚氣樣子，它是短毛犬，毛量自也沒特別豐富，可吃得多，身體圓潤，雖然是隻大狗了依然很會撒嬌，顧湘趕緊去廚房把鍋裏兩根燉得特別爛的羊骨頭連肉一處撈出來，擱在碗裏遞給小柿子吃。

軟糯酥爛的羊肉盛在大陶碗裏頭，油汪汪，微微顫顫的，有一點點的膻味，很輕，也不刺鼻，就是尋常受不住膻的，此時看到這樣的羊肉，竟也是垂涎欲滴。

這會兒正好是飯點，客棧雖說是客棧，也有人客人打尖，堂內好幾位都在等吃飯。

還有幾位是遠道而來，早就饑腸轆轆，此時聞到這股子羊肉味，肚子裏一下子是翻江倒海，探頭看了看，齊刷刷歎了口氣。

當日客棧的羊肉就賣了個精光。

一眾客人們，便是不大舍得吃羊肉的，也要了一碗羊湯解解饞。

好在這年頭人們肚子裏油水都少，但凡是肉，就沒有不好吃的道理，便是客棧裏的大廚手藝算不上頂尖，遠比不上顧湘，可羊肉吃起來還是鮮美的很。

從秦家‘抄’出來的東西實在不算少，燒了好半晌還沒燒幹淨。

秦岩從家裏急匆匆趕到客棧，開眼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大火，他在火裏正好看到一角書桌，正是他的書桌。

這桌子他用了兩年多，是酸梨木打的，論料子自是不算多名貴，可也是好木頭，好桌子，最要緊的是裏頭有他的書。

秦家日子不算多好過，他讀書的錢都是家裏一點一點積攢下來，書又貴，自也不可能買很多，他的每一本書都很珍貴。

今日秦岩一回家，簡直嚇傻了，整個家都被劈成了一半，就連他的書，也都隻剩下一半。

當時就心疼得他差點沒哭出聲。

周耀祖也驚呆：“……”

他和秦岩是同窗，兩個人交情頗好，他們本來約好要去踏青，結果就聽說秦家出了事，他趕緊送了秦岩回家，就見到那等場麵。

“竟在街上點火，還有沒有王法了，我要去衙門告你們！”

“用不著去衙門。”

周耀祖話音未落，後頭就來了一隊衙役，帶頭的那個身量頗高，古銅色的肌膚，五官端正，是捕快打扮，“上差占了街道焚燒廢棄物，自然需得給周圍商鋪店家一定的賠償，這事，就不勞爾等操心了。”

秦岩和周耀祖嘴角抽搐了下，卻是再不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