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棟打著赤膊立在院子裏，他婆娘使勁給他搓背，一層一層的灰搓下來，再澆上兩盆子水，整個人就舒坦得不行。
接過婆娘遞過來的帕子擦一擦，灶台上也早就煮了熱氣騰騰的米粥。
兩個人就著米粥，就著周棟帶回來的菜，美滋滋地開吃。
周棟趕緊把濃白的魚湯給媳婦盛出來。
阿麗一吃到魚丸，整個人都軟了，臉頰上的那一點小肉肉微微顫動，眼睛眯起來，渾身上下都洋溢著說不出的喜悅。
“郎君，郎君，好好吃！”
“郎君不好吃，也不能吃。”
周棟翻了個白眼，卻是笑起來。
那些人總是問他甘心不甘心，他一開始沒和阿麗成親時，心裏其實也有那麽一點點的異樣，到也不強烈，不至於到不甘心的地步，反正就是覺得，自己要娶的娘子不是那麽完美無缺。
阿麗沒讀過書，不識字，有點粗魯，長相上也不是特別好看，隻能說很普通。
周棟可是曾經和顧湘相過親的人。
顧家那小娘子是什麽樣的人物？那姿容，那儀態，那本事，天上或許不少，地上絕對不多。
周棟和顧小娘子接觸過，多多少少也會變得心大了那麽一點。
可他和阿麗接觸了幾次，就覺得阿麗很好了。周棟有自知之明，天上的月亮，地上的猴子可撈不著，猴子努力一把，去撈樹上的果子，那才最合宜。
真要撈月亮，那也是水中撈月，隻能撈個倒影而已。
阿麗普普通通，他也普普通通，這叫什麽鍋，配什麽蓋，合適得很。
周棟覺得自己要是真走了狗屎運，把仙女娶回家，那肯定也得一輩子供著，過不了這樣庸常的日子。
接下來幾日，周棟基本上每天都提食盒去上班，下班時給媳婦捎帶回一食盒的好料。
顧湘對周棟印象頗深刻，雖說後來兩人沒交集，但本來就是老鄉，周棟和周棟他娘也沒少給顧老實和薑氏幫忙，關係並不壞，眼看周棟帶著人辛辛苦苦給她做門衛，顧湘就專門給他準備了工作餐。
工作餐和秋麗她們平日裏吃的員工餐是一個灶上的，大部分都是顧湘想出來的新菜，最重要的是分量極充足。
周棟一幹衙役坐在一處吃飯，他眼前盤子裏切得薄如蟬翼的火腿，巍顫顫的泛著淺淺的紅，陽光落下，顏色豔麗如寶石一般。
旁邊兩個衙役頓時伸筷子奪出來一片，一入口，羨慕的眼淚就從嘴角流了出來。
火腿鮮美得不可思議，帶著微微的甜，油脂很厚卻半點不膩，含在口中幾乎是入口即化，令人回味無窮。
周棟也很是喜歡。
“老周，最近老有人嚼耳朵根子，說那位顧家小娘子和你的事，我本來是不以為然，那都是老黃曆了，人家小娘子認不認這一茬還另說，現在看來可不見得，嘖，瞧瞧你這待遇！”
周棟臉上登時一陰，眉頭蹙起。
這怎麽竟又傳揚起來了。
他知道這都是針對顧家小娘子來的，他周棟以前隻是個守牢門的小吏，如今也隻是縣衙的小小捕快，他和顧家小娘子扯上一點關係，說不得臉上還有些光彩。
可顧小娘子同他有這樣的聯係，就不免……顯得有些不成體統，會和他這樣的人扯上關係，到仿佛顧家這位小娘子也給拉低了身份一般。
周棟心裏有些別扭。
顧湘眼看著自己的美食點供應人倏然就因為心情低落，投喂了半天就可憐巴巴地給了她一個半美食點：“哎！”
有點可惜。
周棟的情緒比這裏其他的食客更豐富一點，屬於優質食客。
不過，如今顧湘到也沒那麽缺美食點，周棟若是過來用飯，她認認真真招待，若是不來，那也就罷了。
結果第二日，周棟又坐在了他喜歡的位置上，再一次旁若無事地享受起特別的待遇，而且竟然還學會了舔著臉點菜：“小娘子親手做的小鹹菜們，我看見好像還有點，給加一碟子，好吃！”
顧湘：“……”
周棟訕訕一笑，也有點不好意思：“我媳婦喜歡。”
他媳婦說的對，他一糙老爺們，矯情個屁，那些個滿腦子都是糞的混賬東西們亂嚼舌根，他就跟著別扭？那他不也是個蠢物了！
昨日回了家，周棟就把最近的流言蜚語，支支吾吾地跟自家媳婦說了一遍，當時心裏也琢磨著，要是他婆娘鬧騰，他就老老實實任對方撓上幾下，也總比她從別人嘴裏聽了不中聽的話，心裏再難受要好。
阿麗聽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看周棟就像看個大傻子。
“什麽表情，你就不……不醋？”
“吃人家仙女的醋，你也配！”
阿麗哼了聲，“當我沒見過顧家小娘子咋地？”
當年對顧莊出來的金鳳凰，她也好奇得很，和嫂嫂一起專門去看過的，人家那美貌，那氣度，阿麗差點看到眼睛裏鑽不出來。
“你當我爹為什麽一說你，我就沒反對？”
阿麗是陶鎮人，又不是顧莊的，他家裏父兄都是衙門的人，在他們這一片也是小有名氣。
她本身能幹活，有力氣，長得還行，在當下這男多女少的環境中，怎麽也不愁嫁不出去。
“當時我就想，既然顧家曾經也起過和你們家說親的心思，想必你家家風清正，你這人的品行也信得過，咱倆一見麵，我就往成裏走來著，這才能看對了眼，成了親。”
阿麗笑道，“人家顧小娘子的眼光，我還能信不過？至於有人說嘴，說就說去，你別管別人，隻看顧小娘子怎麽做便是。”
周棟：“……”
他聽了自家娘子的話，當真是腦子都清醒了許多。
“……我覺得，你就是舍不得我給你帶回來的飯菜。”
“唔。”
阿麗沉默下來，半晌眨了眨眼，“咱們家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能省一分省一分，我舍不得，有什麽不對？”
周棟還能說什麽？
顧湘失笑，再不去理他，伸了伸懶腰去廚房，看了看秋麗她們剛從顧莊的農場那邊弄回來的各種新鮮蔬菜，再看看酷熱的天。
“做泡菜吃吧。”
她想吃泡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