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步友腦子一空,陡然升起無盡危機感,驟然抬頭,正好和那黑衣小廝對上眼。
黑衣小廝抱著掃帚,神色平靜,不緊不慢地把把一些落葉歸攏到一處,滿意地點點頭,衝著黃步友一揚眉:“你們能不能別在這兒晃了?我看你們剛才不是走南邊那條路?過去成不成?煩。”
黃步友:“??”
這是走哪條路的問題?
黃步友神色凝重,他現在覺得,劉公公說的務必小心,恐還是太輕,這顧家似乎有些古怪。
他猶豫了片刻,咬咬牙,還是沒避走。
這回和以前還有些不一樣,劉公公是非要那個顧湘不可。
而且他不覺自己會輸,這顧家確實有幾分不一般又如何?他也擅長對付這些不一般的人。
所有人都有弱點,像顧家這樣的,一看就是把全村的村民都當成自己的責任,如這樣的人,最是好對付。
黃步友計算了下時辰,不出意外,唔,哪怕出一點小意外,弟兄們肯定也已經控製好了局麵。
“走。”
黃步友戒備地盯著那小廝,給兄弟們使了個眼色,抵著彼此的後背,小心翼翼地退出竹林。
那小廝卻竟真不再理會他們,隻高高興興地繼續掃他的落葉,臉上的表情就還很有些小滿足。
黃步友等人迅速離開竹林,這回再也沒人東張西望,徑直朝正院去。
顧記一派祥和,他們仿佛什麽都沒驚動。
似乎和他們很多次特別順利的行動一樣。
隻這一回,黃步友總覺得哪裏不對,處處都別扭。
院子裏好些房間還點著燈,他一轉頭,就見一排房子的窗戶上映出一道道倩影,有細碎的說話聲,打鬧聲。
這應該是顧家使女們住的屋子,隔著窗戶就能看出她們的輕鬆愜意。
黃步友呲了下牙,幹脆一抹臉:“不管他,幹他娘的!”
一行人氣勢洶洶地拔出兵刃,瞬間向四周分散開來,就如往常做過無數次那般,朝著主人家的正房,以及所有要緊的屋舍撲去。
他們已經做好了路上把所有阻礙都砍倒的準備。
黃步友越過花園,一翻身過遊廊,還沒走近,就聽見了顧湘清脆的笑聲:“你們這群小丫頭,真是促狹,小涼哥愛修補屋頂,阿竹最愛掃地,他們能爭出個什麽輸贏?”
“黃步友那一群人可是已經來了,你們居然還要玩什麽博戲。”
黃步友腳步一頓,心頭微微發顫。
“咱們急什麽,小娘子不如再吃些茶點好了,我看,好戲應該在後半夜才會有。那黃步友肯定在等他的援軍,嗬,讓他慢慢等去。”
後頭說話的小娘子聲音清脆的緊,透著一股子活潑,十分可愛。
黃步友心下一凜。
什麽意思?
官兵果然不可信!
他是知道的,那些朝廷的人心都黑得緊,他們怎麽能相信?隻——劉公公呢?
黃步友不想懷疑自己的恩人。
但他腦子裏瞬間浮現出這一次出來做活,劉公公千叮嚀萬囑咐過的話,他說,顧莊不簡單,要他等一等官兵……
不,也許是姓顧的這小娘子的緩兵之計?是她的陰謀?
“噓。”
房間裏顧湘輕拍了身邊使女一下,“別整日口無遮攔,咳,你出去再交代一聲,遇見姓黃的那群人,輕手輕腳些,別壞了人家的好事,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十分要緊。”
“還用我說?”
小使女笑得不行,“我聽二木他們說,阿竹都說了,他今天晚上就是瞎子,聾子,隻要沒人打擾他掃地,他就什麽都聽不見,也看不見。”
顧湘:“……這小子!”
她搖了搖頭:“豈不是把人家當傻子看?黃步友能闖出偌大的名頭,也不能隻當他是劉公公的走狗,還是要給幾分顏麵。”
房間裏的聲音越來越輕。
黃步友心裏冰冷刺骨。
他心性下來堅韌,咬了咬牙,立時就發出尖銳的鳥叫聲——‘布穀’,‘布穀’。
砰!
前頭窗戶被推開。
黃步友一個滾動,滾到旁邊草叢裏去,屏住呼吸。
顧湘從窗戶裏探頭出來,四下打量了幾眼,神色落落大方,絲毫也不覺擔憂害怕。
“小娘子?”
“沒什麽,就覺得今天這鳥叫得還挺勤快,聲音也挺高的……大約是黃步友驚動了它們?”
後頭顧湘還說了些什麽,黃步友已經顧不上聽,他一路向外走,焦急地打量四周,眼見兄弟們從四麵八方聚集,黃步友臉上卻色變。
“怎麽隻有你們?”
他一共帶了二十幾個兄弟進顧莊,現在點點數,隻剩下十三個。
“匠人,怎麽回事?”
“老大,咱快走吧,這宅子裏住的都不是人,全是鬼,一個人都沒見著,嗖嗖嗖,咱的人就沒了。我簡直……我看這地兒就是個坑,一輩子沒遇上過這麽,這麽……”
黃步友麵上全是冷汗,心裏又急又氣,沉吟半晌,剛要說話,就見外頭有紅色的煙霧升起來。
他閉了閉眼,低聲道:“走,和弟兄們匯合。”
一行人灰溜溜地出了顧家。
若說進來時一個個的挺胸抬頭,滿臉激動,走時卻是個個灰頭土臉,又是驚懼又是惶恐。
到了外麵,黃步友抬頭一看,見外頭的弟兄們也是個個狼狽,少了有一小半。
“老大!”
“兄弟們栽了,咱去點齊了弟兄,把這村子給它夷為平地,非把失蹤的兄弟們救回來不可!”
“劉公公不是說有援軍?援軍呢?”
黃步友:援軍?怕是催命鬼才是。
他這會兒是有九成九相信,這些官兵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眼下這村子,而是自己。
他為劉公公辦了太多的事,這些事,每一樁透露出去都是殺頭的罪過,對方自然不想讓他活著。
或許是想用他的人頭再大賺一筆?
‘黃步有’冷笑,怪不得還給他取了個名,叫什麽黃步有,黃沒有,豈不是當他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此時,村口的探子飛馬過來,高聲呼道:“老大,他們已經到了,有個姓尤的將軍問,事情辦得怎麽樣?”
黃步友背脊上頓時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