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歎了口氣,把手裏的東西塞回去,箱子整個都合攏起來。

章明眼巴巴地盯著,愣是沒看著顧湘手裏捏的是什麽東西,不由有些失望。

顧湘回頭看到章明的表情,到是笑了笑,輕聲道:“你沒見過這東西,到是好事。”

如果見過,現在恐早活不成了。

“雪鷹,讓死者好好地入土為安……我們回家了。”

至於這章明,顧湘猶豫了下,到底沒弄死他,直接讓雪鷹把人捆好,也沒送去給王知縣,就在顧莊周圍的山裏找了個老虎的山洞,把人塞到裏麵安頓好。

還有個欽差需要找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而且顧湘看到棺材裏頭這一箱子的東西,忽然便覺得所有相關的人都不好死了,盡可能活到送去京城,交給皇城司,交給皇帝處置為妙。

顧湘翻出來的第一卷 書信,是一個太監的口供。

太監自稱姓李,二十年前曾被分派到當時的蘭美人的鸞鳳閣內,他一直負責倒夜香。

本來李太監大概會一輩子生活在宮中,到老了和其他年老體衰的太監們一樣,在宮裏過自己的養老生活,或許不會是多好的日子,大體總能活著。

隻後來他在宮外有爹娘,還有弟弟,弟弟病了,他那年沒忍住,從宮裏偷了些東西出去給爹娘用。

像這等事,做一次就上了癮,總歸是止不住的。

李太監也是個俗人,也和俗人一樣對這等事是越做越順手,他一直負責倒夜香,也沒人願意仔細查,做這等事也就順風順水,沒想到最後還是露餡了,讓宮裏寶慈宮侍奉太後的一個大太監給抓了個正著。

沒想到這大太監到是挺慈悲,並沒有發落他,反而收了他當幹兒子,一開始李太監還挺感激這大太監的,也真把他當長輩幹爹一樣孝順,和宮裏們不一樣,他們做太監的日子要苦得多,宮女們好歹還有個念想,有出宮嫁人的機會,他們可沒有,彼此性情相投,又沒有利害衝突的,報團取暖,總比一個人孤零零的要好。

卻不曾想,這大太監收了他,目的也並不單純。

大太監同樣時常內外交通,要送東西出宮,又從宮外往宮裏運東西。

本朝宮禁森嚴,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是李太監從宮裏盜些物件,那也是仗著他負責倒夜香的條件,還不敢偷什麽大件,都是些擱在眼前也不一定能看得仔細的小物件。

李太監見他幹爹做這些事,心裏自然害怕,他幹爹就安慰他,說他們父子兩個不過是小人物,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他們怕什麽。

他一想也是,而且家裏父母老弱,弟弟年幼,身體又不好,缺銀錢缺的厲害,他就咬咬牙,狠狠心,一直繼續做下去。

一連大半年,他做事細心,從沒有出過差錯,漸漸也覺得這不算什麽大事。

的確如他幹爹說的,宮裏水深,他們父子都是小蝦米,吃些殘羹冷炙,有很多太監宮女都暗地裏做這等無本買賣,他做事也就越發淡定,結果,一年多以後,卻是出了大事。

那年宮裏最得寵蘭妃有了身孕,宮裏禦醫說是個兒子,宮裏上下一幹人等都高興得很,皇帝更是開懷。

到了蘭妃生產那日,李太監卻從幹爹那兒接到了個件差事,他幹爹讓他那日做活時,聽到上頭的指令,就故意把夜香弄倒,倒在鸞鳳閣北邊的小道上。

幹爹給的銀錢多,李太監隻當宮裏哪個娘娘嫉恨蘭妃,想在這日給她尋點不痛快。

這雖然是個必要受罰的差事,可陛下仁慈,且又是蘭妃娘娘的生產之日,想必不能見血。

他估摸著最多也就是罰些俸祿。

可他幹爹給的賞錢,比俸祿卻是高得多的。那日他就聽幹爹的話,乖乖照著上頭的指令,在蘭妃娘娘寢宮裏嬰孩啼哭聲響起時,裝作一不小心,把夜香給倒了一地。

當即道上就混亂起來,他被罰了半年的月俸,還讓好幾個大太監指著鼻子痛罵,又讓他刷了三個月的馬桶,但的確如他所料,蘭妃娘娘誕下了大皇子,普天同慶,陛下自然也高興,他也是平安無事,安全過關。

蘭妃娘娘誕下的大皇子卻沒安然活下來,不過三月,孩子就病沒了,明明出生時頗健康,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

他本來也不過如其他人一般,惋惜幾聲也便罷了,即便那是陛下,去的是陛下的皇子,也同他沒多大關係。

可那日他去給幹爹送點心,地上濕滑,不小心跌了一跤,整個人竟誤觸了機關,跌落到一個漆黑的坑洞裏。

他一跌進去就聽見他幹爹正和人吵架,許是吵得太投入,竟沒發現他。

就在那日,李太監發現了一樁大事——他幹爹,還有另外兩個太監,居然暗中換了蘭妃娘娘的皇子!

死的那個皇子,竟是李代桃僵的假貨,真的皇子早在蘭妃生產那日,就讓他們勾結穩婆和宮女,太監給……

李太監當即嚇得渾身都在發抖,牙齒都好似在打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做的,竟然特別幸運,他安安全全地爬了出去。

這可不隻是掉腦袋的事,這事萬一暴露,他,他爹娘,兄弟,就沒有一個人能活。

李太監硬是把嘴巴閉緊,熬了大半年,他才慢慢讓自己染上惡疾,苦苦哀求他那幹爹救他一救,放他出宮去。

雖說他幹爹做了這等殺頭的買賣,對他卻還有那麽半分一分的真心,他平日裏又是拚命討好孝敬,伏低做小,終歸還是從宮裏脫身。

這件事,李太監本來想一輩子爛在肚子裏的,隻幾年後爹娘兄弟都沒了,他自己也罹患重病,生不如死,沒了什麽念想,當時受了一位貴人的大恩,貴人要查此事,他幹脆就老老實實地把自己所知的事都說出來,簽字畫押,許諾若貴人需要,他隨時都可去陛下麵前解說此事。

“可現在這口供卻留在了此地。”

這是故事吧?

顧湘掃了一眼雪鷹手裏,仿佛輕得如羽毛一樣的匣子,忽然有點想念安國公。

不是她對那位貴人有多依賴,實是眼下之事,她真想當甩手掌櫃。

扔給皇城司的專業人士,分明才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