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在腦子裏複盤了下最近發生的所有事。

大體脈絡似乎很清楚，並不難辨析。

朝中那一股藏在暗處的勢力和李賊聯絡上，或許是許以重利，也或許是答應了什麽別的條件，要求李賊送人頭給李沉，讓李沉大勝仗，立功升遷，好讓李沉掌握更大的權柄。

顯然，李沉是這些人伸入軍中的一隻手，這幫人很明顯，就是想要軍權。

他們不光拉攏清泉城的狄將軍這樣位高權重，又非常重要的武將，還要培養像李沉這樣的年輕將領，看重的是他們的將來。

隻是看樣子，李賊可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信守承諾。

“與虎謀皮。”

顧湘輕輕搖頭，心下隻覺這些人都傻得出奇。

她這個曾經生活在太平年代，除了在網絡上，電視上，新聞上，就沒見過戰爭是什麽樣的人，也知道無論是國與國交往，還是人與人交往，都千萬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一群朝廷重臣，背後還有個膽子大到敢妄圖染指軍權的能耐人，竟不知道這樣的道理麽？

他們以為人家都稱王稱帝了，還會和你們這些敵人講什麽道義不成？

顧湘腦子裏沉沉的，思索了半晌，換了個姿勢閉上眼，終於睡熟了。

她雖說習慣什麽都靠自己去做。卻不能不承認，當身邊有一群很可靠的‘戰友’時，還真是要輕鬆自在得多。

眼下發生的事很嚴重，但安國公都來了，人家可是統領皇城司的人，真正的專業人士，她這樣的外行，跟著搖旗呐喊，做點小事也便罷了，擔心到很不必她來擔心的。

顧湘一覺就睡到太陽高照，起身時灶頭上已經做好了鹵肉飯，蒸得恰到好處的米，配上鹵好的各種肉，顧湘尤其喜歡鹵雞翅和鹵雞腿，又鮮又嫩，還很肥美，尤其是外麵那層都鹵成醬紅色的皮，輕輕一撕就落到飯上，吃到口中要多香就有多香。

她如今的食譜今非昔比，其實會做很多種美食，其中高雅的也不盡其數，可要說每天吃，頓頓吃，顧湘依舊愛這些俗套的菜。

燕窩魚翅好不好？

很好。

可她的腸胃終歸還是太普通了些，那些珍饈美食隻能淺嚐輒止，還是正經的五穀雜糧加普通的菜肉，最合她心意。

顧湘和火頭營的兄弟們一處把飯送到城牆邊上，自己也盛了一碗一起吃，一碗飯沒吃完，就見城邊兩棵三人環抱的樹後，露出一片黑色的衣角，還有那雙鞋。

衣服顏色普通，鞋子的樣式可不普通，分明是宮中的手藝，顧湘一笑，不多時就見有個士兵提了個雕花食盒，裝了飯就去到大樹那邊，從樹後伸出一隻特別漂亮的手把食盒接了過去。

顧湘笑得不成，幹脆讓老狗幫忙，直接推著車，將早備好的小食送過去。

這一車吃食可不隻是給安國公，那些將軍們都要吃飯。

果然，沒一會兒顧湘就看到陸陸續續有很多將軍從四麵八方匯集過去，來來走走的一大群人，都聚集在樹後麵，有的搬了塊石頭坐下，有的直接席地而坐。

顧湘送過去的所有小食，都拿瓦罐裝的，用漂亮的竹簽串好，吃時又方便又簡單，因著瓦罐的罐子口細小，飯食還不容易涼，實在相當方便。

將軍們用得分外香甜。

“這火頭營可真是費了心思，瞧著炊餅多方便，裏麵有菜有肉有醬，吃到肚子裏省事得緊。”

而且拿竹簽插著吃，還能省去洗手的工夫。

趙瑛張了張嘴，一看李生眼睛瞪過來，頓時把差點出口的話又給硬生生吞了回去，幹幹巴巴地也跟著讚了幾句。

這些將軍們一看安國公居然接話茬，頓時嚇了一跳，麵麵相覷，都收了聲，連忙吃過飯接著做事。

兩天時間，城外李賊連吃了兩回敗仗，如今雙方對峙相持，局勢已經僵持住。

好似並不如顧湘所言，他們料敵於先，此次就是要算計李賊，斬殺敵寇。

但現在戰局已經重新回到他們大宋的將軍們習慣且熟悉的方式中來，依仗著城牆堅固，據城而守，一眾將士心情都很放鬆。

他們畢竟是西軍，打仗是三天兩頭地打上一回，早就沒了懼怕的情緒。隻要沒被人裏應外合破開城門，自家將軍也不是吃裏扒外的那種畜生，將士們自然很會打仗。

自然，金縣的狀態還算穩定。

對於這位趕來救援的安國公，所有將士都十分敬重，可是也是真心害怕他，這位眼睛裏不揉沙子，一到就收拾了好些人，有人不服他的令，根本連手段也不使，特別簡單粗暴，就是直接打，打到對方肯服膺為止。

這人的臉，在眾將士眼中和閻王爺等同。

現在這樣一個閻王，忽然想和他們閑話家常——怎能不嚇人？

李生也怕自家公子再把將軍們給嚇出個好歹，外頭李賊陳兵在列，正打仗呢，嚇到將軍們可不好，忙道：“別誇了，離人家十萬八千裏，再誇人家也聽不見。”

趙瑛：“……”

他幽幽一歎，心裏有些難過。

難道阿湘是嫌他總借口洗漱，管她借水，借盆，借香帕，所以才故意送上這些省去很多麻煩的吃食？

李生瞟見公子臉上複雜的表情，一點都不想去猜他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鬼。反正他也隻能偷閑時瞎琢磨片刻，等下還要賣力幹活，他想琢磨，就去琢磨好了。

“有心思琢磨些有的沒的，怎麽不去阿湘麵前問個結果？”

不光不敢問，連人家阿湘請他過去說話，他都不敢去。

這位都可憐巴巴地把腦袋藏到了肚子裏，還有什麽可說？

此次李生到料錯了一點，趙瑛處理完公務，提著那些俘虜們的口供，一路疾行，直奔顧湘的營帳，進了門，便一本正經地道：“阿湘的提議極好，我們來商量下該怎麽來操作。”

顧湘：“……”

趙瑛端著嚴肅的臉說了半晌，顧湘才聽出，他說的是顧湘當時假裝與李賊手下大將，那位金將軍金丹木有密切的聯係——既然金將軍使了‘詐降’這一招，偏還沒使成，那就讓他‘真降’一回又何妨？

顧湘當時靈機一動，脫口而出，心中打的也是這樣的主意。

不過，這會兒趙瑛竟正經與她分說這些公務，必須承認，她真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