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秋夜，在北方一個叫榆樹屯的寧靜小山村中，稀疏地閃爍著幾束燈光。有戶人家的大門屋門上貼著白色對聯，一看就知道最近有喪事。

“當當當……”，才五周歲的燕薇躺在**一直未睡，她默數著從堂屋傳來的響亮鍾聲，她此刻正在為自己的未來擔心。

姥姥剛走沒幾天，舅媽就天天對她沒個好臉，大概率是不想養她，不知道舅媽以後會怎樣對她？舅舅倒是還好，沒嫌棄她，可惜當不了媳婦的家。

如果繼續留在舅舅家，估計以後日子不好過了，幹活不說，能不能上學都還不一定。如果舅媽不想養她，也許她該順勢走，起碼得找個能讓自己上學的人家才行。

燕薇扭頭看看呼呼睡得正香的表妹，心想：無知就是幸福。

燕薇猜的沒錯，剛忙完的躺下歇息的燕薇舅媽，正在跟丈夫討論燕薇的去留問題。

燕薇舅媽：“我可不想白養著燕薇了，要麽把她送人，要麽把她送回省城燕家去。她奶奶家那麽多工人，還養不起一個小孩？”

舅舅皺著眉不願意：“當初收了燕薇爸爸的補償款，有三百呢，她一個孩子能吃多少，花多少，那三百塊養大她足夠了。再說燕薇挺懂事的，抽空還能幫你幹點家務活……”

燕薇舅媽立馬拔高聲音嗆回去：“她一個五歲的小娃能幹啥，也就能燒燒火掃掃院子，這些活不用她我也能幹了。”

她又懷孕了，才兩個月出頭。頭胎是個閨女，就比燕薇小一歲，像燒火掃院子這種活，她閨女再大點也幹得了，所以她一點不稀罕把燕薇留下幹活。

養大燕薇要好多年呢，趁現在小花錢少，給的那點錢還能剩些；不趕緊把她送走，繼續在家吃穿養到嫁人還有十幾年，燕薇舅媽覺得養大燕薇不劃算，她自個又不是沒閨女，不想替別人養閨女，給錢也不行。

燕薇聽到舅舅舅媽似乎在吵架，她不由下床，悄悄打開門，站在院子裏聽兩人在吵什麽。

舅舅覺得燕薇聽話懂事，又有那三百塊打底，養著外甥女也沒啥，可惜媳婦就是不願意，他也有點惱：“不是她爺奶給錢了嗎，又不是白養著燕薇？”

“給是給了，可那點錢夠幹啥的，夠養到她出嫁嗎？再說了，等明後年就到了送她上學的年紀，你說到時候讓不讓她上學，這要是送她上學，那錢可是花不著數了；你要是不送她上學，村裏那些愛嚼舌頭、操閑心的老娘們又得笑話咱家，我不是得跟著丟臉？人家得說我這當舅媽的狠心，不讓外甥女上學。我養孩子費力不討好，你說我願不願意？”

“現在都計劃生育了，你也就能再生一個，加上燕薇，咱家也就仨孩子，大不了以後我多幹點，都送他們上學還不行嗎？”舅舅覺得收了錢還把外甥女送回城裏燕家，他麵子上抹不開。

他覺得燕薇聽話，又是個女孩，長大又不用操心蓋房娶媳婦，就算上學也花不了多少錢；再一個，他娘去世前，一再叮囑他要她好好對待燕薇。要是現在就把燕薇送走，他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反正我是不會白養她，你不想送走燕薇，那我就回娘家，不跟你過了！”舅媽見丈夫不聽話，不由狠狠的威脅。

之前婆婆在時，非得養著燕薇，她也曾經提出把燕薇送回去，可婆婆死活不同意，非得養在跟前。她知道婆婆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她怕因為燕薇這事鬧騰厲害了，會讓婆婆收拾她，或者趕她回娘家，她才憋著一股氣沒鬧。

現在婆婆那座大山沒了，她說什麽都不會白養燕薇這個外甥女。

燕薇舅媽跟丈夫說得是氣話，她或許會回娘家嚇唬嚇唬人，但是不跟自家男人過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好不容易熬到婆婆沒了，自己能當家做主了，她才不會傻傻離婚。

這年頭離婚可不常見，如果真鬧離婚，她的名聲就沒了，再嫁也嫁不到好人家，她又不傻，提離婚隻不過嚇唬丈夫而已。

可燕薇舅舅不知道這些，他把媳婦的話當真了，他當即放低態度，好聲好氣跟媳婦商量：“燕薇一個孩子，一年真吃不了多少糧食花不了多少錢，再養幾年，她就能幹活了，到時也不算白養著她。”

“你說的輕巧，再養幾年就能幹活，她一個女娃娃，就算下地幹活，能有多少力氣幹活，費力氣的活還不是得咱倆幹？你要是不同意把她送回她爺奶家，我就問問誰家缺閨女，把她送人！”

舅舅猶豫半晌說：“這都過去好幾年了，也不知道燕薇爺奶還要她不？”

舅舅為了自個的家，到底會妥協，燕薇一點都不意外。如舅舅所說，不知道她爺奶那邊能接受她不？這年頭戶口都跟親媽走，如果舅舅送她回城裏爺奶家，不知道戶口問題怎麽解決……

燕薇覺得自己就是年齡太小，不然自己去立戶就好了，到時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不用承誰的情……

燕薇開始胡思亂想，一陣涼爽的秋風出來，吹得門口的她瑟縮了一下，不再繼續偷聽舅舅舅媽談話。她現在年齡太小，沒有發言權和自主權，隻能任由舅舅安排，隻要舅舅不把她賣了，不讓她跳火坑，其他隻能順其自然。

沒辦法，誰叫燕薇才五周歲，隻能聽大人的。

燕薇相信帶著前世記憶的自己，不管到哪裏都能過好。隻不過爺奶家的人未必會願意接受她，不然的話，省城不算很遠，怎麽爺奶那邊也沒人來看過她？

想到這裏，燕薇覺得自己投胎的運氣似乎不太好，好不容易幸運值爆發死後重生，沒想到重生後運氣很差，親爸在她出生前因為救人去世了，親媽早產生下她，沒多久因為心情抑鬱自殺了。

提起燕薇爸媽，兩人結婚時，誰人不說他們是天造地和的一對。

雖說燕薇媽是農村的，可她長相漂亮性子溫婉，沒嫁人前喜歡她的男同誌真不少。燕薇爸是知青，高大穩重，跟燕薇媽自由戀愛結婚，兩口子感情非常好。可惜燕薇爸在媳婦懷孕快生產時，因為救落水的三個孩子力竭而亡，燕薇媽聞訊早產，生下燕薇後，還沒出月子，就在燕薇爸救人的河裏裏自殺身亡。

燕薇出生那天是七月十五，這天是鬼節，村裏人都覺得這日子不好，說她命不好，克父克母。

燕薇帶著記憶出生，可是她還是個嬰兒，阻擋不了親媽自殺。燕薇姥姥痛失愛女，很是傷心了一場。雖說燕薇媽的死怪不得燕薇，可姥姥能怪到燕薇爸這個女婿身上，要不是他跟閨女好，要不是他發好心救人卻丟了自己的性命，自己閨女也不會死。

燕薇姥姥隻能把埋怨落在死去的燕薇爸身上，連帶的對燕薇也不算多親熱。因為她看到燕薇，就會想起死去的閨女。

當然，燕薇好歹是閨女親生的，又有燕薇爸舍己救人鄉鎮上發的補償款，燕薇姥姥一直把燕薇拉扯到五歲大，直到幾天前姥姥死去。燕薇的舅媽打算把燕薇送走，不管是送回她奶奶家還是送給別人，反正她不想替別人養閨女。

當初燕薇爸死的時候，燕薇奶奶家來過人，給燕薇爸辦了喪事，把燕薇爸的補償款留給燕薇姥姥就走了。

燕薇奶奶是這樣想的：家裏老大老二都有自己的孩子，老三剛結婚，肯定不願意白養燕薇。她和老伴倒是可以把燕薇帶回去養著，可是這樣做的話無疑會讓幾個兒媳婦不高興。

燕薇奶奶還指望兒子兒媳養老，當然不願意得罪兒媳婦。再說燕薇戶口隨媽，是農村戶口，帶到城裏沒口糧，以後吃的糧食哪裏來？真把她帶回城裏，日複一日，就算兒子不說話，兒媳婦肯定會有鬧的。

所以，燕薇奶奶跟老伴商量好，補償款一分不要，算是留給李家養燕薇的錢。三百塊不算少了，在農村養大個閨女足夠了。

還不如把燕薇留在親媽身邊，女孩子還是跟著親媽更好些。

燕薇奶奶沒想到三兒媳婦受不住打擊，竟然跳河自殺了。燕薇媽死後，姥姥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也沒跟燕家聯係，一直養著燕薇。可如今當姥姥的沒了，當舅媽的不願意白養著便宜外甥女了。

如果燕薇不上學，吃糧食，還是粗糧，一年能花多少錢。再說這隻是燕薇小，需要出糧養她，等她長到一定年齡，可以下地幹活賺工分，自己就能養活自己了，再大點就嫁出去了，姥姥家養大她，即便是不給出嫁妝，別人也說不出錯來。

燕薇姥姥四十出頭守寡，那年代都窮，家裏真沒幾個錢，她自己拉巴兩個孩子也不容易。當初燕薇爸出事後，燕薇舅舅正好是說親的時候，需要錢，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燕薇姥姥才同意把燕薇留下；再一個是因為燕薇長得特別像她閨女小時候，看著燕薇也算對閨女有個念想。

燕薇姥姥看在閨女的麵上，對燕薇還算可以，起碼不會打罵她。農村條件就那樣，能吃飽喝足就是好的，至於別的，就別想了。沒成想姥姥在燕薇五歲這年得了急病去了。這不，燕薇的去處就成了大問題。

舅媽生怕丈夫不知道地址，白忙活一場，趕緊問：“對了，你知道燕薇爺奶家的地址吧？”

“她爺奶倒是沒留下地址，不過家裏有妹夫的遺物，裏麵好像有他給家裏寫的信，上麵應該有地址。”

舅媽好像一刻都等不得了，催促：“你快起來去找找，看有她爺奶家的地址沒？”

“都滅燈了，明天找不行嗎？”

“不行，找不著地址我不安心，快點去找。”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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