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後,青梅的心多半就操在“雲雲匣子”裏了。
她現在作息時間有所改變,原先是每天早上起來就看書、背英語單詞、名詞解釋、公式、定律什麽的,然後收拾收拾出攤,賣餃子器;她現在是一起來就去趕600路,趕到彩球坊,給雲雲匣子裏放一粒不同於昨天的糖果,再返回來看書或者出攤——賣餃子器。自她知道小區裏的居民進出時間和規律以後,她就把時間安排得很從容,她不再盲目的出攤了,她總是在人漸漸多起來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展開那塊湛藍色的布幔,擺出那些乳白色的拇指般大的餃子器。
青梅第二天放進雲雲匣子的糖果叫上好佳,第三天放進去的叫喜之郎,第四天放進去的叫大白兔,第五天放進去的叫不老林……
青梅不想讓張小萍知道,但張小萍還是知道了。青梅的表情寫在那裏,她的行動暴露在那裏,她本來就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人,喜怒哀樂一覽無餘,因此張小萍見她行動詭異,就追根問底咬住不放,終於給問出來了。
沒辦法,青梅就把什麽都招了,除了雲雲匣子的糖果,還包括心靈驛站的許願樹,以及許願樹上掛的那張卡片的“內心獨白”。
張小萍雖然感歎青梅的癡情和苦心,但她還是擔心青梅的這種方式會不會讓她走火入魔,每天去給一個匣子裏放一粒糖果有什麽意義呢?陳鵬飛能感知到她的良苦用心嗎?這不是自欺欺人的一種徒勞嗎?
可青梅不管這些,她依舊雷打不動的每天去放一粒,這跟她的自考一樣,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課。她總認為蒼天有眼神目如電,她的一舉一動藍天看著白雲看著太陽看著,甚至風雨雷電也看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不需要感天動地,她隻需要感動她的白馬王子陳鵬飛就行了。
張小萍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背著青梅偷偷給陳鵬飛打了一個電話。可這個電話讓張小萍吃驚不小:陳鵬飛的號碼變成了空號。她從青梅機子裏看到過陳鵬飛的號碼,並專門存在了她的手機上,不會錯的,絕對不會錯的。張小萍又撥了一次,還是空號!
這可怎麽辦呢?
是陳鵬飛故意換了手機號還是出了什麽事?
晚上,青梅收攤回來,張小萍把這件事說給青梅,青梅臉一黑,立刻就慌了。青梅不信,就拿出手機又撥了一遍陳鵬飛的號,裏麵果然傳來“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提示音。
青梅一下就癱在了椅子上,桌邊的課本也隨著她胳膊下垂而嘩啦啦的掃到了地上。她搖晃著身子,似乎要摔倒,張小萍眼疾手快,一步跨過去就托住了她的後背。張小萍把青梅扶到**躺下,轉身倒了一杯熱水,又在熱水裏加了一點奶粉讓青梅喝掉,青梅的臉色才慢慢緩過來。但是,青梅的鼻子出著很重的粗氣,像是肺部突然有了毛病一樣……
張小萍說:“青梅姐,沒想到你對陳鵬飛愛得這麽深,他僅僅是換了個手機號你就快暈倒了,他要真和你分手了你還不得去跳樓跳河尋短見呀?”
青梅平複了一下心情,說:“我不會去死的,我會堅強的活下去!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麽狹隘、脆弱,愛情在我的生命裏不是唯一的,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我什麽都還沒幹呢,怎麽會去尋短見?”青梅真想說她還要幹大事,要當女總裁呢,但她忍了忍,沒有說出口。
張小萍撫摸著青梅的額頭說:“那就好,我是真的擔心你陷得太深而走不出來。”
青梅苦笑了一下:“我這人你應該清楚,愛一個人就用心去愛,雖不說愛得天昏地暗死去活來,但至少要讓對方感動,如果我愛的人不再愛我,我也會懸崖勒馬的,我不會繼續往前走,以致跌入萬丈深淵不能自拔。”
張小萍笑了:“你頭腦挺清楚的嘛,怎麽老幹一些莫名奇妙的事?”
青梅坐起來,很認真的盯著張小萍:“我幹的什麽事莫名其妙了?”
張小萍說:“你每天去給一個什麽匣子裏放一粒水果糖就莫名其妙,浪費時間不說,還浪費精力浪費錢。你去一趟彩球坊,一去一回每天加起來要花多少時間?而每天擠公交,公交趟趟都人滿為患,不擠得你筋疲力盡?公交雖然隻投幣一元,但一個來回也得兩元,一個月60元,一年就得六七百元,你賣一個餃子器才賺幾毛錢,六七百元你要賣多少餃子器,你想過沒有?”
青梅說:“你雖然戀愛過一回,但你悟得還是不透,愛情不能用時間和精力去衡量,愛情要花心血去經營、去維護,愛情是彼此的心靈碰撞,之所謂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
張小萍說:“正因為我愛過一回,我才變得實際多了。對於我們打工妹來說,首先要解決的是生存,然後才去解決愛情和婚姻。我那個時候跟你有點像,喜歡幻想,熱衷浪漫,我每天給我心中的那個他寫一封發不出去的信,情深意濃,愛意綿綿,希望有朝一日,當我把厚厚一遝情書擺在他麵前時,他肯定感動得淚流成河,當場跪在我的麵前求婚……可我的夢做了不到一年就破了。因為戀愛,學習就用心不專,我們倆雙雙都沒考上大學,我回了農村他也回了農村。這時我突然覺得,那300多封情書完全是一遝廢紙,他即使在我麵前長跪不起我也不會嫁給他了,他每天握著鋤頭六神無主四顧茫然,他拿什麽娶我呀?他拿什麽養活我還有他自己?他又有什麽值得我再去愛他?”
青梅說:“我跟你不一樣,因為他是陳鵬飛,陳鵬飛不是握著鋤頭四顧茫然的人,他有追求,有自己的事業,有公司,有錢。”
張小萍說:“那你呢?”
青梅說:“你是擔心我們這種彼此傷害的愛情影響我的生意、學習?”
張小萍說:“沒錯!你不覺得你現在在愛情上花的時間太多了?”
青梅說:“我的生意不是每天都做著嗎?我把時間安排得很緊湊,學習、戀愛、做生意,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沒有耽擱。”
張小萍說:“現在你分心了,已經用心不專了。做生意、複習、自考,都是要專心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付出多少就有多少回報,明白嗎?”
青梅說:“小萍你放心,學習我有‘獨門絕技’,生意有神秘的顧客錢老板照顧呢!
青梅接著就把鐵杆顧客錢老板的故事講給了張小萍。青梅講得眉飛色舞,張小萍卻聽得心驚肉跳。世界上竟有這等好事?
張小萍皺了眉鄭重的說:“青梅姐,一個年輕男子不遺餘力的照顧你的生意,該不會有啥問題吧?”
青梅問:“你說能有什麽問題?”
張小萍說:“我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事情很怪,真的,怪怪的。在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隻能說明你運氣好,而且運氣太好了,每天都能把手裏的餃子器全部出手,不是財神在暗中保佑你,就是你命裏注定有財運、有貴人相助了。”
青梅說:“當初我也覺得奇怪,但我問過錢老板,他吞吞吐吐的不願告訴我,我也不好再多嘴。後來我就想,他付給我錢,我賣我的餃子器,隻要他給的錢是真的就行了,我管那麽多幹啥?人家把餃子器買回去幹什麽,已經不是我操心的事了,他愛幹啥幹啥。”
張小萍說:“青梅姐,你算算賬,你一個四毛錢批來,賣給他一塊,他如果再往出賣能有多少賺頭?所有的商人都不會做蝕本生意的,他裏麵肯定有什麽竅道,你改天悄悄跟蹤他一回,看看他的竅道究竟在哪裏?”
青梅說:“要是人家發現了呢?那不是砸我自己的攤子嗎?我現在的生意除了散客,剩下的就指著他了,我不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錢老板,而是陳鵬飛。陳鵬飛的手機號都變成空號了,我得抽時間去陳鵬飛的公司看看,看看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跟他認識這麽長時間了,連他公司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這算什麽事兒啊?我不能霧裏看花把愛情建立在空中樓閣裏,對吧?”
張小萍說:“嗯,也對,你的白馬王子手機變成了空號,這確實是大事,而且是目前最大的事。”
青梅說:“是啊,不搞清楚這件事,我心裏就有一塊石頭壓著,說不定哪一天就把我壓垮了。”
張小萍想了想,出了一個主意:“青梅姐,這樣吧,我們分頭行動,你抽時間去陳鵬飛的公司實地偵查一下,我抽時間跟蹤錢老板——錢老板認識你,但不認識我,這樣隱蔽性就強,他即使見了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跟蹤他,更不知道我是幹啥的。”
青梅說:“這個辦法好,那你要小心點,我到時候告訴你合適的時間,給你做內應。”
……說著話夜就很深了,一股薰風吹進窗裏,桌上的書就嘩嘩的翻動了幾頁。青梅起來去把窗戶關上說:“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她隨後就坐在桌前開始複習起來。
張小萍問:“你頭不暈了?”
青梅揮舞著雙臂,晃了兩下頭說:“已經好了,不暈了!我們可以抽時間分別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