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想要一個公平,一個公平而已。

如果說之前在學院那邊,得不到公正的處理,是因為玩不過社會規則,鬥不過階級結構,她不得不接受那個結果。

可這一次,是在學識上!

在學識學術上,怎麽能夠允許一點點的雜質,一點點的虛假?

更何況,她一向是那樣敬重錢伯森教授……

更何況,她為了這次的學習考核,付出了足夠的精力和時間……

那種功虧一簣的感覺,真的讓人崩潰。就比如,你花費了時間拚成了一副999張的模具,可是當放上最後一張的時候,整個模具轟然倒塌。

失落,沮喪,無助……種種負麵情緒,滿滿當當的塞在她的心髒裏麵。

“錢教授,學期考核的成績,是我在圖書館複習所得到的,沒有一星半點的摻假。如果你不信任的話,完全可以現在出題問我。”喬曉琪的目光灼灼,擲地有聲:“雖然這樣說似乎有點自大,但……我的知識水平,還是能經得起考驗的。”

真金不怕火煉。

她現在什麽都不想,隻想要討回自己原本就該得到的。

似乎沒想到喬曉琪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來,錢伯森教授那雙渾濁的老眼之中,也不禁有些動容。

一旁的李紀雲看到情勢不對,趕忙說道:“你就算這樣說,也改不了顧銘之教授給你泄題的事。”

“李紀雲,我到底應該說你是無知者無畏,還是說你是真蠢。”喬曉琪丟過去一個“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淡淡的說:“學期考核的試卷,完全保密的。而且顧銘之教授是特聘教授,並沒有參與出題的資格。你往我潑髒水就算了,還請你別汙蔑顧銘之教授的清譽。”

被喬曉琪這樣一嗆聲,李紀雲也有些蔫了。

見兩人爭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模樣,錢教授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都別吵了。”錢伯森教授抬眼,平靜的掃了一眼麵前的兩個學生。又側眸對李紀雲說:“李同學,你先出去吧。我跟喬曉琪同學好好談談。”

李紀雲的臉上有些不甘心,但也無可奈何,隻好離開。

當然,她臨走的時候,還不忘給喬曉琪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門關上,辦公室裏隻剩下錢伯森教授和喬曉琪兩人。

玻璃窗沒有完全關上,外麵的涼風吹進來,錢伯森教授的白發在風中顫動。

“坐下吧。”錢教授略一抬頭,對呆站著的喬曉琪說。

坐在錢教授的對麵,一時間安靜下來,她心亂如麻,忍不住說:“錢教授,對於我來說,質疑我的成績,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我並沒有質疑你的成績。”

誒?

喬曉琪愣了愣,直直的看著麵前的錢教授,一臉疑問:“那……為什麽?”

錢教授皺著眉頭,顯得有些為難一樣,但還是緩緩地說:“按照你的成績,本來是有資格進入實習名單的。李紀雲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並沒有當真。但是,你的風評問題,還是不得不讓我重新考慮……至少在我的團隊裏,是不允許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

這話……是什麽意

思?

喬曉琪的心裏“咯噔”一下,說到底,她最終是因為那些謠言,才被淘汰出局的?竇娥都沒這麽冤啊?

看到錢伯森教授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喬曉琪明白,就算她說幹了嘴巴,也不可能讓麵前的老古板教授回心轉意。

在錢伯森教授的腦袋裏麵,那種固有的思想已經先入為主,想要改變,比登天還難。

喬曉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辦公室的,她整個人都麻木了,行屍走肉一般。

外麵依舊是電閃雷鳴,雨下的厲害,仿佛要將整個學校都衝走似的。

她自我開導著,自我麻痹著——

錢伯森教授畢竟是那個年代的人,一生搞研究,思想還是保守頑固。更何況,在那一年的文化衝擊之下,吃過不少苦。所以對於風評這一點,更是慎重為上。

縱然勸說了自己好多遍,但悲傷地情緒,還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呼嘯而來。

撐著傘,走在路上。

忽然一陣大風,直接把傘給刮跑了。

喬曉琪看著那把被吹跑的傘,連追的衝動都沒有。慢慢的走過去,雨水冷冷的在臉上拍。這雨勢太大,沒一會兒,她就被淋了個透濕。

這破傘,破傘!

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方發,隻好對這不爭氣的傘發泄。

這個時候,她也不想回寢室。

默默地走到大學生活動中心的頂樓,那裏有一個她自己的“秘密基地”——一個有玻璃天花板的陽台,擺著不少花花草草。

每隔一個禮拜都會有工匠專門來打理修剪,不過這些花草都是好養活的那種,隨意放在野地,也能夠肆意瘋長。

那雨水打在玻璃天花板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來。

喬曉琪將破傘丟在一旁,趴在陽台上,盯著那高高的樓層發呆。

站在這裏,可以俯瞰大半個C大的場景。

雨簾之中的C大,像是沾了水暈開的水彩畫,顏色豔麗又濃重。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總有這麽多不公平的事情?為什麽這些倒黴的事情偏偏到自己的頭上?為什麽就算努力了,卻得不到好結果?

一大堆的問題,像是冰冷而紮人的水草,牢牢地纏繞在她的心上,緊緊地勒著,讓她感覺到窒息。

功虧一簣,實實在在的功虧一簣。

人們總是習慣了用“結果並不重要,享受過程才是重點”來安慰勸說失敗沮喪的朋友。

可是當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發現,這句話不過是一句屁話,一句沒有作用的空談而已。

《被縛的普羅米修斯》裏有一句話——站在痛苦之外規勸受苦的人, 總是簡單的。

喬曉琪捧著額頭,心裏無聲的哭泣。

她像是陷入死循環,試圖去勸說麻痹自己,讓自己釋懷,卻是徒勞。

她向來是個驕傲好強的人,這一點,大概是因為爸爸喬雲德去世,給她造成的性格改變。畢竟之前,她也是個溫順的女孩,是爸爸的小公主。

但爸爸去世之後,她凡事都要爭先,想要好好表現,生怕被忽略。

爭強好勝,又倔強不服輸,

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裏麵。

而對於她這種性格的人,功虧一簣就像是瞬間墜入萬丈深淵之中。

就在喬曉琪捧頭,沉浸在悲傷之種無法自拔的時候,一隻溫暖的大掌搭在了肩膀上。

“別管我——”

“抱歉,做不到。”

一個清越沉穩的聲音,卻讓喬曉琪愣了愣。緩緩地側眸,卻看到麵前的顧銘之。

她本來以為是陸雙雙找了過來,沒想到竟然是他。

“顧……顧教授……”她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雖然極力控製著,但還是掩飾不住:“你怎麽會找到這裏?”

“我看到了實習名單,就知道你肯定情緒不好。問了陸雙雙,她說你很可能在這裏。”顧銘之的黑眸無比沉靜,像是住進了一片海洋。

“你別來勸我……”

“我不是來勸你的。這個時候,再多安慰的話,你也聽不進去。”顧銘之的語氣放柔和了一些。

喬曉琪訥訥道:“那你……”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掙紮一下,一隻手按住腦袋,靠在了寬厚的肩膀上。

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道,讓她放棄了掙紮。一種安心的溫暖,將她緊緊的包圍。

心底壓抑許久的委屈,牽一發動全身,如同開了閘門的洪水,嘩啦啦的湧了出來。

像是隻小貓一樣,她的喉嚨裏冒出悶悶的嗚咽聲。

“如果難過的話,別硬撐著。我的肩膀借你,你可以哭出聲來。”他的嗓音低沉有力,在耳畔響起。

淚水,再也繃不住了,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仿佛要將全部的眼淚都哭出來一樣。

聲音哽咽著,帶著沙啞:“為什麽這樣不公平……”

那些負麵情緒是巨石,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冷風一吹,原本是濕透的身子,不禁顫抖一下。

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淚來,她才緩緩地離開那個懷抱。

紅著眼睛,紅著鼻子,也紅了臉。

顧銘之的襯衣很明顯被某種不明混合物給蹭髒了,也許是眼淚,也許是鼻涕。

畢竟剛才自己哭的那麽……毫無形象。

“顧教授,謝謝你……”

“現在感覺好點了麽?”

“嗯,好多了。”喬曉琪點了點頭,想要扯出一個笑容來。

顧銘之搖了下頭,輕聲說:“別勉強自己笑,不好看。而且,在我麵前,你沒有必要裝堅強。”

這話,如同冬日暖陽。她的心裏泛起一陣暖意……

“你的衣服都濕透了,沒帶傘?”

“傘被風吹壞了。”

“我送你回寢室。”顧銘之說著,轉身就走,絲毫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喬曉琪無奈,隻好跟上他的腳步。

一步步的走下樓梯,心情也一點一點的放鬆。

“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

“參加不了這個實習,沒有planB麽?”他平淡的補充了一句,目光卻一直落在喬曉琪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