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會再卷進去了

是很好的天氣啊,燦爛的陽光投射在金箔鋪地板上,被擦得油光發亮的地板上投射著兩個交疊的影子。

“喂!美麗,你聽說了沒有。聽說酒店裏會來一群貴客,出手真是闊綽,居然把整個酒店都包了。”正在奮力擦著地板的小悠——我在這個飯店打工兩個月所認識的死黨,唏噓著說道,“而且老板將經理們召集在一起,現在正在會議室開會。你看,都已經動員酒店所有工作人員來搞衛生了……我想啊,來的那些客人肯定超級大牌。”

“小心說話別把口水噴出來了,到時候地板又要重擦!”我推了小悠一把,嘻嘻哈哈地笑她。

“對了,還組織了一群歡迎隊伍,全是挑選的酒店裏最漂亮的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湊過來一張陌生麵孔,還是蠻嚇人的一張麵孔,“唉,看樣子即使是鑽石王子,我們這些醜小鴨也沒機會接近……”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領班整隊的口哨聲,我的手機短信音樂聲也隨即響起——

“醜美麗,我在你們公司門口。”

站起來,小悠心照不宣地衝我眨了眨眼睛:“喔喔,又是你那個帥哥男友?去吧,點名的時候我幫你頂過去。”

“那就拜托你了!回頭請你吃冰!”我伸手朝她的手心輕輕擊了一掌,然後貓腰,趁所有人都趕著去集合,往樓梯口溜去。

一路小跑著下了樓梯,嘴裏哼著小調,卻突然在樓梯口的時候愣住了。然後,猛地,將整個身子都隱藏到牆壁後——

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地板被擦洗得亮晶晶就像一麵澄淨的鏡子。從大門通向電梯口的地方,排站著一群手捧鮮花的服務員——全是本酒店挑選出的最漂亮的女孩!

而在女孩鮮花組成的通道中,由江少倫、楚聖賢和King領頭,“十三少”正邁著氣宇軒昂的步子朝電梯口走去。

那一行穿著華麗長相俊美的人,比大廳裏的水晶大吊燈都要璀璨亮眼。

兩個月的第一次見麵,那兩個家夥看起來生活很不錯嘛!

自從我開著快艇沉入海中,卻被及時趕到的風宇哲救上岸後,便再也沒見到過他們了。雖然有時會在電視裏看到有關他們的消息,但每次我都裝作不在意地一笑而過,仿佛跟他們從來沒有任何交集。

深吸了口氣,我靜靜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上了二樓,朝通往酒店後門的方向跑去。

淩亂的腳步響在安靜的走廊上,我心口悶悶的喘不過氣,卻越跑越快,仿佛隻有這樣做,才能阻止心口抽搐的痛。

酒店大門前。

風宇哲看著氣喘籲籲地朝他跑近的我,一邊從花圃的石階上下來,一邊掏出手巾,等我滿頭大汗地站在他麵前的時候,溫柔地替我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笨蛋,跑這麽快幹什麽,跑得快又不會變漂亮!”

“難道隻有變漂亮才可以跑步嗎?!奇怪的理論!”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們走吧。”說著,我急急忙忙要往前走,卻被風宇哲扣住了手腕。

“他們來了嗎——”

風宇哲神色嚴肅地看著我:“因為他們來了,所以你才想要快點逃開?”

“你——”我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你是怎麽知道的?”

風宇哲擰緊眉,不說話。

一隻蝴蝶撲哧撲哧從眼前飛過。仿佛暝暝中有誰在指揮一樣,我突然扭轉身體,看向酒店裏那輛玻璃電梯!

電梯靜靜地上升著,電梯內載著滿滿一車廂背對著我們的人。

好像感受到我投過去的視線一樣,其中一張佼好的麵孔忽然緩緩轉過來——

仿佛在清水中的白蓮,嬌嫩的花瓣極為緩慢的綻放——

就在江少倫的臉要完全呈現在我眼前的時候,風宇哲將我的腦袋按進了他的懷裏,負氣地揉動著我的頭發:“笨蛋,誰叫你把頭轉過去的。”他的聲音裏有微微的惱意,“你想再把自己招惹進去嗎?”

“……不會的……不會再進去了……”

如果他們要找我的話,憑他們手中的權勢,簡直是易如反掌。並且我的爸爸媽媽如今還住在江少倫施舍的大房子裏呢!

可是江少倫一次也沒找過我。我知道,我跟他們已經沒有一點兒關係了,況且我也不想跟他們有關係,不想再卷進去。我喜歡的是楚聖賢,但對江少倫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不管我選擇他們其中的誰,都不會快樂。

所以,我打算和風宇哲一起離開,出國護照已經簽下來了。明天是爸爸的生日,等爸爸過完這個生日後,風宇哲就帶我一起出國。如果那邊的生活穩定下來,再考慮將爸爸媽媽接過去。

扯了扯風宇哲的衣角,我聲音悶悶地說道:“哥哥,我們去給爸爸買生日禮物吧——”

幫爸爸買好生日禮物後,我和風宇哲順便又去附近的超市裏買好了菜。出了超市,天空已經微微暗了下來。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穿著薄工作服的我打了個冷戰。

隻感覺肩膀一沉,一件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風宇哲一手提著大袋小袋的菜,一手將我凍得通紅的小手包裹在手心,裝進了暖暖的衣兜裏。

“醜美麗,今晚誰做飯?”

“誰做?你呀!”

“不是說好輪流做飯的嗎?兩個月過去了,你一次也沒做過!”

“嘿嘿,嘿嘿嘿嘿!風宇哲,我可是為你著想耶!男孩子多培養點優點才好,這樣才會有更多女孩子喜歡,以後找老婆也容易點呀!”=^0^=

“我長這麽帥,找老婆是小菜一碟!倒是你——”風宇哲突然停住了腳步,看著我,一臉促狹地笑,“長成這副樣子,而且好吃懶做,你才應該擔心沒人要。”

“什麽嘛,一點也不用擔心。”我爭脫開風宇哲的手,一邊朝前麵的寵物攤子跑去,一邊丟下一句話,“我根本沒打算嫁人!風宇哲,你就等著養我一輩子吧,哈哈,等你有老婆了,和你老婆一起養我!”

跑到了攤子前,看著魚缸裏來回爬動的烏龜,我滿臉興趣:“老板,這烏龜多少錢一隻?”

“什麽?你問我這烏龜多少錢一隻?”烏龜老板明顯很不高興我用的量詞,“你應該問我多少錢一斤……”

“嗯,那是多少錢一斤呢?”看起來很可愛的樣子,我打算買兩隻回家養呢!

突然一隻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拉開魚缸前。

風宇哲臉色黑沉黑沉地看著我:“說話說到一半就丟下我去看烏龜!李美麗,你有沒有一點兒的誠意?”他琥珀色的眼睛裏漾著柔柔的光,驚心的帥氣,幾個往旁邊經過的女孩唏噓著小聲議論他。

風宇哲將我拉到人比較少一點的地方:“你還沒有問我,同不同意養你一輩子!”

嗯?

我歪著腦袋看著風宇哲。

這家夥,需要這樣較真嗎?!隻是隨便說說而已嘛!不過看他這副認真的表情,我還是配合一下好了:“那請問風宇哲先生,你同不同意呢?”

風宇哲看來很滿意我的問話,揚起眉毛,綻放了一個帥氣的笑容:“笨蛋!當然同意了!”他惡作劇地揉亂著我的頭發,“哥哥和妹妹會永遠在一起的。醜美麗,雖然很不想承認是你這種家夥的哥哥,但既然是了,以後一定不會丟下你!”

“回答完了?”

“嗯。”

我轉過身,屁顛屁顛地朝寵物攤子跑去:“老板,這烏龜多少錢一斤?”

身後,風宇哲在咆哮:“醜美麗——”

吃過美味的晚飯後,我和風宇哲一如往常爬上了天台。我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躺在吊椅上,風宇哲則坐在護欄上擺動著那兩隻烏龜。

因為我實在很喜歡它們,所以就買回來了。

我和風宇哲現在租住在一個三十米平方的小房間——客廳、臥室、廚房都連在了一起!雖然空間小小的,不過又回到了住在舊客車裏時的那種簡單幸福。

說到以前的大客車,原來是被陳旖蕾派來抓風宇哲的人搗毀的,客車被拉走之後,風宇哲就住在了這裏,我也因為不敢告訴爸爸媽媽自己已經不是江少倫的“OK”所以住了進來。不過King已經幫他在國外聯係好了房子和工作,所以出國後一切都不用擔心。

“喂,風宇哲!你已經抓著那兩隻烏龜看了半天了,到底在研究什麽呀?!”我搖晃著吊椅,朝風宇哲疑惑地嚷嚷道。

“在觀察哪一隻漂亮一點。”

“什麽?烏龜不都一個樣子麽!”

“不對,即使是烏龜,也有細微的差別!我一定要找出哪隻漂亮一點。”風宇哲對著燈光,拚命地比較著兩隻烏龜,“我打算在它們的龜殼上刻上我們兩的名字!對應醜美麗的烏龜,一定要是醜的那隻!”

“什麽?!”

我從吊椅上彈坐起來,看見風宇哲在暈黃的燈光下朝我暖暖地笑著,我卻憑空生出一股寒意:“喂,憑什麽要讓醜的烏龜刻我的名字?!”

“因為你比我醜。”

“這不是道理。”

“你就是比我醜。”

“風宇哲,你過分死了!”我跳下吊椅,風宇哲也跳下護攔。還沒等我上前逮住他,他就先一步出了天台的通口,一邊“噔噔噔”地下樓一邊時不時轉過頭來朝我做鬼臉。

這個可惡的風宇哲,可惡的哥哥!可惡可惡可惡!

2,以後不要再撒謊了

爸爸生日這天——

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擺滿了菜,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通通都有,而爸爸媽媽還在廚房裏丁丁當當忙著做別的,風宇哲也被拉去打下手。

突然,媽媽從廚房裏探出頭來,臉笑成大**:“江少爺,自己隨意吃吃喝喝,把這當自己家,別拘束哦!”然後眼神瞟向我,語氣忽地變得硬邦邦的,“美麗哎,快給江少爺沏茶啊!”

吩咐完後,她再度把腦袋縮回廚房。

我睨了一眼坐在對麵沙發上的江少倫,站起來,泡了一杯**茶,走到他麵前遞給他。

江少倫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安靜秀美的麵孔望著電視機。

然而,他的身子卻在我朝他靠近的時候非常敏感地繃緊,充滿了敵意。就像漂亮的孔雀在遇到危險的那刻收屏,隱藏了所有的美好。

我訕訕地縮回手,將杯子擱在茶幾上,退回自己的沙發角落。

那個家夥,怎麽會突然來這裏呢?!當我和風宇哲嘻笑著進屋,卻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江少倫時,差點沒驚昏過去。

難道……他是來收回房子的嗎?!

如果是這樣,我的謊話可就要被戳穿了!

因為擔心爸爸媽媽知道我不做江少倫的“OK”後會跟我急,所以一直騙他們我還在“十三家族”,就連這次出國都說是江少倫帶我一起去的呢!

“那個……”

猶豫了半天,我尷尬地咳嗽幾聲,打破沉默:“那個……你是來收回房子的嗎?”

江少倫一瞬不瞬地盯著電視機,像是聽見了我說話,又像是沒有聽見,反正沒有回答。

“嗯……嗬嗬,的確是要收回去了嘛,”我更加尷尬了,“不過……你應該不急於這一時吧?!江少倫,你這麽有錢,房子一定多,隻寬限半個月怎麽樣?”

半個月的時間內,希望我和風宇哲能想到辦法另找一間好的房子給爸爸媽媽住。

江少倫仍舊盯著電視機,一動不動,隻是在聽見我說“你這麽有錢,房子一定多”的時候,嘴角輕微上揚,噙著一抹奇異的冷笑。

哎呀呀,隻是兩個月不見,怎麽一個人變得這麽深沉陰冷?!連空氣都仿佛被他身體裏散發的寒氣所冰凍了。

迅速站起身,我打著幫忙的幌子進了廚房。

在廚房裏走來走去,我猶豫著該怎麽把“我已經不是江少倫的‘OK’”那件事情告訴媽媽,才能讓她不至於發飆:“媽媽……”

我正要開口,卻被媽媽推至一旁:“你在廚房裏晃來晃去的幹什麽?!礙手礙腳的,什麽忙也幫不了,還是出去多陪陪江少爺!你這丫頭,最近越來越不象話了,如果不是我打電話叫江少爺過來給你爸爸慶祝生日,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帶著他來?”

“什……什麽?!是你叫他來的?”

“可不是嘛臭丫頭!不是我叫他來,你也不叫他來,他這麽忙的人,會自己來嗎——”

“哦……”我長長地舒了口氣,懸在空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了,“原來是媽媽叫他來的啊。原來啊……哈哈。”手舞足蹈手舞足蹈!

“瘋丫頭在這裏發什麽瘋,出去——”〒▽〒

我覺得這是我十五年來吃得最壓抑得一場飯了。

爸爸隻會看著江少倫一個勁兒地嗬嗬傻笑。媽媽一邊拚命往江少倫的碗裏夾菜,一邊爆一些我小時後的糗事。風宇哲像幾十年沒吃過飯一樣,恨不得將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裏去。江少倫則板著一張雷打不動的包工臉,慢慢吃著碗裏的食物,不說一句話。

可憐的我提心吊膽,眼睛四處亂瞟,特別怕媽媽那張大嘴巴,會把我要出國的事情抖出來。

正擔心著呢,媽媽說話了:“江少爺,來來,多吃一點……謝謝你那麽照顧我們家美麗啊!對我和他爸爸都這麽好!現在居然計劃著帶她出國!”她一邊說著一邊夾了一塊鴨肉放江少倫碗裏。

江少倫沒有視線焦點的眼睛突然朝我瞟了過來。這是他在進我家後,第一次看我,那雙黑色眼眸仿佛放射著細小的銀針,在看不見的地方一下一下地紮著我的心髒,雖然力道不重,卻足以讓人痛得喘不過氣來。

與此同時,風宇哲埋在碗上的頭一沉,碗撞翻了掉在地上,在媽媽連聲說著“碎碎平安”之後,他臉色蒼白地去拿掃帚去了。

爸爸繼續嗬嗬地傻笑。

媽媽則喋喋不休的念叨著:“我們家美麗從小就沒出過遠門,這次居然要跑外國去了,大洋彼岸哪……她要是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江少爺一定要上點心。”

江少倫靜靜地看著我,嘴角上那抹冷笑越來越深。

本來就氣氛尷尬的餐桌現在陷入了詭異的狀態。

我幹咳嗽了兩聲,麵色漲得通紅:“我……我去喝水!”說完,我起身,急急忙忙地朝客廳走去。

端著水杯靠在飲水機前,我和拿著掃帚的風宇哲小聲嘀咕著媽媽的大嘴巴!真不想再回到餐桌前啊,每一口飯都吃得壓抑難受。

就在這時,餐廳裏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音還有媽媽焦急的說話聲:“怎麽?江少爺就要走了嗎?再多吃一點,留下來多坐一會兒嘛。”

“我還有事。”

江少倫說完這四個字的時候,高大帥氣的身影已經出了餐廳,朝客廳這邊的玄關口走來。

這時,媽媽的腦袋從餐廳口探了出來:“美麗啊,江少爺要走了,你跟他一起回家吧。”

“媽媽,我飯還沒吃完呢!況且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想留下來多多陪你們。”

“那你去送送他——”

此時江少倫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

“江少爺,慢走哦,路上開車小心。”媽媽焦急地朝江少倫的背影喊了一句,然後眉毛一豎,朝我威嚴地大喊,“臭丫頭,還不快追出去送送他是想挨我的鞭子抽嗎!”說著,她手中的筷子舉得高高。

不知道那家夥的兩條腿是怎麽長的,居然可以走這麽快。

等我在媽媽的威脅下追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他的影子了。我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梯,出了樓梯口,一眼就看見了停在院子中央那輛焰紅色的跑車,此時江少倫已經打開了一邊的車門,正準備進去。

已經不需要送了。江少倫,就趁現在在心裏跟你默默地說聲再見,說聲對不起。

輕歎了口氣,我忽略心裏的刺痛感,轉身,正準備上樓梯。

“不知道撒謊屬不屬於一種特長。”

江少倫不冷不熱的話突然響在身後:“如果是,我在你身上又找到了一項優點。”

我轉過身去,看見江少倫一手撐著車門,正眼眸定定地望著我。照明燈下,他白皙的麵龐仿佛蒙著一層白紗,朦朧夢幻,俊美得不真實。

“我隻是……”我的腳不安地來回蹭著地麵,“隻是不想讓爸爸媽媽傷心……”

“但遲早他們都會知道,然後依然會傷心,甚至——會比最初的時候還要傷心。”

江少倫嘴角上那抹冷笑終於退去,眼中流露出我所熟悉的孩子般受傷的眼神:“既然遲早都是要讓他們傷心的,不論自己是因為什麽撒了那個謊,終究還是騙了他們,終究會讓他們更難過——”

“對不起……”我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其實是在暗指我騙你了對嗎?說過會努力喜歡上你的卻……江少倫,其實我——”

“房子半個月後我會收走。”江少倫冷冷地打斷了我的話,“鄉鄉妹!你已經不是我的‘OK’了,那麽,我沒權利再撫養他們,對嗎?”

我的眼光黯淡下去,但極力微笑:“對……”

“以後不要再撒謊了。”

“嗯。”

江少倫擰緊了眉,漆黑的眼睛裏流露的感情不知道是憐憫還是鄙夷。

一陣夜風吹來,他額前的發絲輕輕吹動。他緩慢垂下眼瞼,聲音低低地問道:“關於出國的那件事……”

“那個也是我騙我爸爸媽媽的!”我急急地解釋道,“你想啊,我這麽窮,哪裏來的錢出國呀!”

江少倫抿緊唇,沒有再看我,撐在車門上的手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彎腰上了車。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我的心口猛地一痛,好像潛意識裏非常害怕看到江少倫離開。於是在跑車開動前我先一步轉身,飛快地上了樓。

在樓梯拐角處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風宇哲。他拍拍我的腦袋,牽著我的手上樓了。

3,他說不會丟下我

大包小包拎出出租汽車,我站在“飛鶴”機場前,眯縫著眼睛看穿梭在廣場上的行人。天啊,要去機場大廳,還得穿過這麽大的一個廣場!

風宇哲拎起比較重的行李,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麵,我趕緊拎起剩下的行李,小跑著跟上前。

大概走了十來分鍾,才走到廣場的中央,我已經累得不行了,放下行李正準備歇兩口氣,揣在兜裏的手機鈴聲響起,與此同時,風宇哲的手機鈴聲也響起。

我們同時接過電話——

媽媽激憤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李美麗你這個臭丫頭,不想讓我死就趕緊滾回來——”

哇,好響的聲音,耳朵都快震聾了。

我把手機距離耳朵邊遠一點,正準備問媽媽怎麽了,媽媽已經在電話那頭悲憤交加地哭泣了起來:“嗚嗚,你們就是恨不得我去死啊,恨不得讓我和你爸爸早點死了好……你的哥哥都死了三年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嗚——你這個臭丫頭也已經不是江少爺的‘OK’了,還一直騙我……出什麽國呀,你是要跟那個叫什麽風什麽的——害死你哥哥的小子私奔嗎,要丟下我和你爸爸了……”

“大媽,您千萬別想不開呀!這裏可是八樓,摔下去可就……”

“轟——”地一聲,我感覺腦袋一片空白,耳邊什麽聲音也聽不清了。

直到一雙大手拍在我的肩膀上,風宇哲焦急的聲音響起:“醜美麗,我們得改搭輪船。剛剛接到King的電話,蕾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我們要出國的消息,現在已經派人員堵死了機場。我是她要挾賢的把柄,她不會讓我離開這裏,如果被發現的話,一定會抓我走——”

說著,風宇哲拽著我的胳膊要跑,可是我的腳卻死釘在地上一樣。

“醜美麗——”

我猛地清醒過來,手機裏已經是“嘟嘟嘟”的盲音,我手腳冰涼地回撥過去,卻都是占線!

“完了……怎麽辦,完了……”手機從我的手中掉落,我雙手死死地揪住了風宇哲的衣角,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草,“爸爸媽媽已經知道你不是李英俊了……風宇哲,他們什麽都知道了……”

我眼神渙散地看著風宇哲,發現他此時臉色也是駭人的蒼白,眼睛穿透我直直地看向我身後。

我猛地轉過頭去,看見十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正從廣場那頭朝這邊急速跑來!

丟下行李,風宇哲抓緊了我的手:“快跑——”

我感覺自己的思維都要崩潰了!

從四麵八方不斷增多黑衣保鏢,朝廣場中央的我和風宇哲夾擊。在廣場行走的人全都驚慌失措地尖叫,有的被瘋狂追捕我們的保鏢撞倒!

風宇哲抓著我的手,眼看著就要突破包圍圈衝出廣場,隻要上了馬路攔下的士就可以逃跑了,可是偏偏在這緊要關頭我不爭氣地摔了一跤,扭到了腳。

我跌坐在地上,試了幾次都無法站起來,而那些保鏢卻距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我掙脫開風宇哲的手:“快跑,別管我,快跑——”

風宇哲卻蹲下來,作勢要抱我。

我打掉他的手,焦急地衝他吼:“笨蛋,他們的目標是你呀!”

“哥哥和妹妹會永遠在一起的,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丟下你!”風宇哲一臉鄭重,“一起走。”

保鏢們越跑越近了。

風宇哲泰然自若地蹲在我麵前,雙手朝我伸開。他的眉毛微微蹩起,琥珀色的眼睛裏閃動著純粹而又真摯的光芒。

我的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風宇哲,你這個笨蛋——”

就在保鏢們衝上來抓住風宇哲的前一刻,我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他站起來,伸出腳踹倒跑到身邊的兩個保鏢,抱著我衝出了包圍圈——

風宇哲終究還是被抓走了。

在我坐進的士的那一刻,風宇哲還來不及上車,便被隨後趕來的保鏢抓走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廣場中央,蹲坐在行李邊,看著那兩隻從行李袋裏爬出來的烏龜,眼淚止也止不住地下落。

“笨蛋……風宇哲,你這笨蛋,為什麽不先跑掉呢……嗚……大笨蛋……”

身邊來來往往好多行人,都用看瘋子般的怪異眼神望著我。

就在這時,原來被我掉在地上的手機尖銳的鳴叫著,看著顯示屏上跳躍的“家裏”兩個字樣,我的腦袋又是“轟”地一聲,電閃雷鳴!

我怎麽忘記了爸爸媽媽那邊的事還沒有解決呀!

在左鄰右舍好心的幫助下,我們把坐在天台上號啕大哭的媽媽拉了下來,攙扶著她回到了家裏。她一進家門就賴在地板上瘋哭了幾個小時,質問我為什麽要欺騙她,為什麽要隱瞞她,為什麽不繼續做江少倫的“OK”,說著說著,居然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條白布掛在門窗上,哭訴著要上吊自殺!

我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一直安慰媽媽,跟媽媽說對不起,最後隻好在她的哭鬧聲中答應打電話叫江少倫來,她才終於止住了哭聲,躺在沙發上要死不活地抽風。

也許江少倫真的很忙,打了好幾個電話去他家裏都沒人接,打他手機也都是他的經紀人代接。一直到晚上,才好不容易打通他的電話——

“喂,我是李美麗……”

我躲在廁所裏,握著手機,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有事情找你幫忙,江少倫,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我。”

江少倫遲疑了一下,聲音低沉:“什麽事?”

“我已經不是你‘OK’的事情被爸爸媽媽發現了!”我揉搓著通紅的眼睛,拚命克製住到嘴的嗚咽聲,“你能來我家裏一趟,幫我騙騙他們嗎?如果沒時間,通過手機告訴他們我還是你的‘OK’好不好?”

“鄉鄉妹!你忘記我說過讓你不要再撒謊了嗎?!”

“江少倫……”

“我幫不了你,也希望你也能誠實一點。”

“不是這樣的。”我急了,“求你一定要……”

話還沒說完,江少倫已經無情地掛斷了電話。

我愣愣地盯著手機屏幕,心髒一點兒一點兒變涼。突然,廁所門被什麽重物撞開,媽媽眼睛通紅地站在門口,哆嗦著嘴唇吼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4,被鴿子搶劫

知道嗎?世界上有一種謊言叫善意的謊言,即使你並不一定想要撒那個謊。

江少倫,如果我告訴你,隻是你隨便編一句謊話,就可以挽救一個人的性命,那麽,當我打那個電話給你的時候,你會幫我嗎?

媽媽當晚跳樓死了,爸爸承受不住突然而來的打擊住院了,哥哥失蹤了。

所有的災難都在那一天降臨。

半個月後房子被江少倫派來的人回收走。我的溫暖的家,就這樣沒有了……

再次見到楚聖賢,是在我第一次撞見他和江少倫的那個遊樂園。

我領著剛發到的薪水,正一路走一路計算,扣除爸爸的醫療費、房租費、家裏的水電費、生活費……等等等等,我還要再打幾份工?!

就在這時,撲啦啦一隻白鴿從眼前飛過,叼走了我手中幾張百元大鈔!眼看著那隻鴿子越飛越遠的,我眼睛發暈,差點沒哭出聲來。

那可是救命錢呀!

呆愣了幾秒中,我拔腿朝鴿子飛走的方向跑去。

奇怪的是那隻鴿子飛得很緩慢,向要給我引路一樣,總是保持著跟我相隔十米遠的距離!十分鍾後,它帶著我來到了遊樂園中央的廣場——

廣場裏白鴿漫天飛舞,華美得就像在下一場白色的鵝毛雨。

白衣少年站在廣場中央,手臂伸開,胳膊上停著一排大大小小的白鴿。風將少年的外套脹成一張鼓鼓的帆,他咖啡色的頭發也淩亂飛舞。

時間定格,眼前的畫麵靜止成一副絕美的畫卷,就連靜靜灑落的陽光,都停止流轉。

一隻含著鈔票的鴿子撲騰著翅膀落在了少年的左肩上。

“聖賢哥——”

正蹲在地上喂鴿子吃食的女孩蹦跳著站起來,聲音清脆悅耳,穿過空曠的廣場:“你看有隻鴿子嘴裏含著錢耶!”

是我最喜歡的楚聖賢和最討厭的陳旖蕾。

我全身僵硬地站在廣場邊的石階上,看著那副令人心痛的畫麵。

突然,一個雄厚的聲音響在耳邊:“小姐!廣場已經被人包下來了,請迅速離開。”我轉過頭,看見一個滿臉橫肉的保安朝我走近。

我愣了愣,下一秒,趁保安走近以前飛一般地往廣場中央衝去。正在石板地上尋覓食物的鴿子被我驚飛一片,撲哧撲哧在天空亂飛。

楚聖賢和陳旖蕾在鴿子驚慌失措的叫聲中朝我轉過頭來——

以及,坐在廣場那頭被我忽略的江少倫和King也驚訝地抬起頭來——

“嗨,非常美麗小姐。”楚聖賢看著跑到他麵前的我,微笑,咖啡色的眼眸裏淌著我所熟悉的流水般的邪氣。

我靜靜地看著楚聖賢,抿緊唇,緩慢抬手朝楚聖賢伸去——

楚聖賢一愣,微微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江少倫和King已經從廣場那頭站起來,疾步朝這邊跑來。

鴿子四處飛舞。

就在我的手和楚聖賢的臉隻有一隻拳頭的距離時,手腕忽然被一隻白皙小巧的手抓住,陳旖蕾氣惱的聲音響起:“你想幹什麽——”

此時江少倫和King站在了楚聖賢身邊。

幾個保安大叔怒吼著朝我跑近,卻被King眼神示意退下了。

我甩開陳旖蕾的手,第二次高高抬起,輕輕抓住了停留在楚聖賢左肩膀上的那隻鴿子。

將錢取出,我數了數,還好,一張也沒掉。

所有人都驚訝地望著我。

我將鴿子放走,職業性地微笑,朝他們禮貌地鞠了一躬:“對不起打擾了!祝你們玩得愉快。”

我轉身朝前跑的時候,鴿子再次被驚飛了一大片,白色的羽毛紛紛揚揚地掉下來,我感覺有**從眼角滑落,風一吹變得冰涼,並且很快就被風幹了。

為什麽會遇見他們呢……難道老天覺得這樣的我還不夠悲慘對不對?!所以才讓我在這樣狼狽的時候遇見他們,遇見那兩個我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的人……

腳踩在廣場邊的階梯上,一隻手悄聲無息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猛地停步。臉上的淚水已經完全風幹了,眼底的濕潤也慢慢退去。

回過頭,江少倫在漫天飛舞著白鴿的廣場上看著我,眼神裏全是隱忍不住的憂傷。

視線收回來,我看向眼前的俊美少年——咖啡色的飄逸碎發,咖啡色泛著流水般邪氣的眼眸,精致絕倫的帥氣麵孔。

楚聖賢跟我隻距離一級台階,他站在台階上,我站在台階下,他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左手。

印象中,這是第一次楚聖賢在我走的時候出手留我。

我的眼睛一點兒一點兒地紅了,眼底噙滿了淚水,可是我極力微笑著看著楚聖賢。

一隻鴿子撲騰著翅膀,在楚聖賢的手和我手腕的交疊處落下,然後仰著脖子,咕咕地歡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