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亓染了解過桐城的資料。
Z區處在寒冷帶,人口基數不多,拜環境所賜,這裏的人大多驍勇善戰,或許生活並不富裕,勉強也能維持在溫飽。
一百多年前的Z區,其實並不是眼前這幅破敗髒亂,遍地行屍走肉的可怕模樣,那時候雖然比不上其他區那般熱鬧繁華,但也有著人類生存的基礎模樣。
桐城不是Z區最大的城市,但卻是整個Z區交易的中心,也正因此,這裏如今才會成為最混亂的地界。
桐城又分內外城,中間隔著條護城河,她們剛才經過的那片人間地獄是外城,出來之後,是一條泥漿色的長河,河上架著一座重石堆砌而成的大橋,橋頭橫著粗鐵柵欄,上頭是尖銳的刀尖,黑漆漆的,不隻是原本的色彩還是因為太多血液凝固造成的。
橋頭邊上搭著兩個小棚子。
左邊的棚子下盤坐著兩個人,衣著厚實,腰間別著槍,正低著頭在地上互相推著一種石頭磨出來的小方塊,嘴裏叼著一根不知道什麽玩意兒,吆五喝六的好不激動。
右邊棚裏的兩個則是一站一坐,站著的那個身高約兩米,穿著一件破舊的露肩動物皮襖,肌肉分明的雙臂抱著一把帶鞘長刀,雙腿跨立,寸頭鐵板的看起來炯炯有神,他身邊那人盤著腿,厚厚的絨皮襯著他白皙瘦削的臉龐,整個人看著有些瘦弱,這人單手撐著太陽穴閉著眼似在假寐,看起來懶洋洋的,沒有任何威脅感。
一邊富,一邊窮,一邊嘈雜,一邊安靜,很神奇的涇渭分明。
時弈掃了一眼,便朝著右邊走去,亓染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時爺停下腳步涼涼的掃了一眼,後者刷的一下把手縮了回來,盡可能的在安全距離內靠近時弈的耳朵,輕輕的出聲提醒。
“那個人很危險。”
邊說,邊悄摸摸的朝著那個盤坐假寐的男人小幅度努了努嘴。
其實不用亓染提醒,時弈自己就能感覺到,那種——棋逢對手的興奮感。
不,那個人或許還要更勝他一些。
這是時弈三十年來第一次遇見‘同道中人’。
omega天生屬性就比alpha稍弱些,要變強,除了天資之外更是需要數倍的努力,他當年是怎麽過來的,隻有他自己知道,而前麵那個,年紀看著和他不相上下,卻能帶給他一種緊迫的威脅感,顯然能力還要強過他……
人擱這兒肯定是守橋來著,想要過橋,自然就得先過他們這關,時弈不清楚是不是得兩邊都過,但顯然他看不上左邊的那倆,即便他們帶著槍,看起來好像更有威脅一些。
兩人在棚外兩步處站定,那個盤坐的人依舊沒有睜眼,好似熟睡,倒是那個大個子主動開口了。
“食物或者衣物。”
他索要的東西很簡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但可惜,車子被炸的兩位現在除了時爺手裏的那把槍之外,身無長物。
“賒賬可以不,我時弈保證,東西一定在三天後送到你們手上。”
隨便換個人,聽到時爺這句話的第一反應肯定是笑。
時弈什麽人,不說A區最富有,那也絕對是頂層的有錢人了,能從他嘴裏吐出賒賬兩字,就像是老鼠吃蛇那般神奇。
萬幸,他身邊的人是亓染。
這位小妞對時爺的財富並沒有什麽概念,或者說她對人類的財富就沒什麽概念,聽見時弈的話,
她在一旁非常捧場的跟著點頭。
可惜大個子油鹽不進,他瞥了一眼時弈手裏的槍,直接了當的建議他去另一邊。
“你是時弈?”
正準備說話的時弈頓時把視線投向了那個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的男人。
這人有著一雙狹長的鳳眼,眼尾上挑帶著一絲不自知的別樣風情,深紫近乎黑的瞳眸直視你的時候,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深情的錯覺。
“我是。”
兩個字說的輕飄飄的,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氣場。
“三千套棉衣,十萬瓶營養劑。”
時爺挑起了好看的眉。
“你覺得爺看起來像個二百五嗎?”
不過是個過路費罷了,竟然開口問他要三千人一個月左右的補給,鬧呢!
那人突然揚起了一側的唇角,時弈頓覺不妙。
“你像不像與我無關,東西必須給,你沒有選擇。”
亓染被時弈推了一下,踉蹌著往邊上退了兩步,站穩時就看到兩道身影已經飛快的纏鬥在了一起。
那倆你來我往的勢如閃電,戰鬥力著實不咋滴的亓染是想插手都沒縫兒給她上,隻能心焦焦的在一邊起嗓給時弈加油。
棚裏駐足的大個子“……”
認真對戰中的兩個人“……”
另一邊不知何時停下了遊戲圍觀的兩人“……”
不怪他們沒見識,長這麽大是真沒見過這樣神奇的生物。
好在亓染喊了一聲便歇了,因為時弈百忙之中抽空喊了聲閉嘴,大家這才能繼續安心觀戰。
精彩是真的精彩,兩人雖有差距,卻也可以勉強稱作不相上下,隻不過最終還是對方技高一籌,勝負始分。
不過輸歸輸,時弈也躲開了對方想要擒他的動作,姿勢有些狼狽無所謂,沒成俘虜就行。
後者顯然並不罷休,隻不過等他再攻過來的時候,發現目標消失了,男人刹住腳,驀然轉身,看著正一臉嫌棄拍開摟著自己腰的手的時弈,一言未發的把視線挪到了他身邊那個其貌不揚的年輕女孩兒身上。
說實話,直到前一秒,他都沒把這女孩兒放在眼裏,卻沒料到這次看差了眼,這丫頭竟也是深藏不漏的主。
男人很理智,光憑方才那一下,他便清楚的知道,有這女孩兒在,他肯定是抓不住時弈了。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隻見前一秒還氣勢洶洶想要抓人就範的那位,秒變如沐春風。
“誤會,都是誤會。”
時爺並不這麽覺得。
“所謂不打不識相,我們這也算是以武毀友。”
時弈“……”
滿腔怒意被這迷之‘自知之明’給減了大半。
地理環境造就苦寒條件,曆史以來Z區之人重武輕文是出了名的,畢竟和獵物講道理是吃不飽飯的,但時弈也沒想到文化傳播能腰斬的這麽嚴重。
時爺在思考要不要糾正一下對方,但又怕當眾下了人家的麵子人跟他急,正糾結間,便聽見身畔之人傳出了聲響。
“是不打不相識!以武……以武回油!”
時弈“……”
去你大爺的回油!
你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去糾正別人的。
眉心都快抽在一起的時爺正準備開口把這兩匹脫了韁的野馬拉回來,就聽到那男人恍然大悟的聲音。
“原來是回油啊,怪不得我念起來總覺得哪裏不對,多謝多謝。”
時弈“……”
最近是怎麽回事,他是捅了二百五的窩嗎,怎麽遇見的沒一個腦回路正常的。
“都閉嘴,是以武會友,還有,我們要進城。”
任這兩個‘骨灰級學渣’再聊下去,漫長歲月不曾遺忘的文化傳承怕是就得徹底斷在這兒了。
聽見正事兒,那男人正了神色。
“進城我不攔你,但如今的桐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進城之人要嗎屬於那群野蠻人,要嗎屬於——”男人邊說邊指了指那邊的壯漢。
“若二者皆非,就會被雙方群起而攻之。”
簡而言之,就是土匪窩裏分了兩個派別,門票費就是保護費,選擇從哪邊過,就是選擇哪邊作為進城之後的靠山。
你可以在麵前兩項中任選一項,若是都不選,進去之後就看你頭夠不夠鐵,命夠不夠硬了。
另一邊時爺沒什麽興趣,不過這邊兒的過路費他也不準備傻乎乎的給,作為一個商人,這種純賠本的買賣,他自然不會去做。
於是,一場史無前例的野外談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