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自從晚上大哭大喊發泄過後,就發了高燒,一直昏昏沉沉的過了一天後才醒過來。

醒來後的她卻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哭不笑也不說話,任誰來和她說話都是一副木然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氣息的木偶。

接下來辦的就是蘇蘇的後事了,蘇顏隻淡淡的說了一句不想張揚,便把此事交給了歐澤軒,而她也無時不刻的跟在他後麵,一步都不曾錯過,盡管低調,可她也不願意讓蘇蘇覺得冷清了,她要陪著他。

這段時間柏程昱也過來了幾次,他的心情複雜得很,為蘇蘇傷痛惋惜的時候,也為自己那幾乎唾手可得卻又在瞬間化為無形的幸福覺得苦澀。

柏程昱向來是個聰明的人,在他看到歐澤軒陪在蘇顏身邊的第一眼時,就已經明白自己已經再無勝算,不是他不夠自信和歐澤軒抗衡,而是,他從來都沒有足夠的自信去對抗那個心裏始終隻有歐澤軒的蘇顏。

蘇蘇的後事並不複雜,沒有耽擱幾天的時間,火化之後就隻剩下安置骨灰的事情,歐澤軒原本是打算給蘇蘇好好找一塊墓地的,卻被蘇顏拒絕了。

“蘇蘇不會在乎這些,而我,也不想現在就給他立碑。”

最後隻打算先把他的骨灰盒埋在土裏,讓人有個憑吊的地方就好,他們來到了蘇蘇和蘇顏小時候經常去玩的山坡。

蘇顏已經接近幹涸無神的眼裏慢慢有了些情緒,她看向一直陪在身旁的歐澤軒:“能不能讓我和我弟弟單獨呆一會?我想親自送他走。”

歐澤軒心頭一酸,使了個眼色讓身後跟來準備挖墳坑的工人退後了一些,然後微微皺著眉頭:“顏顏,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這件事還需要他們動手,就先等蘇蘇入土吧。”

此時的蘇顏卻固執得很,執拗的搖著頭:“蘇蘇不喜歡別人碰他,我也不想讓人打擾他,讓他們走吧。”

歐澤軒輕歎了一聲,這幾天蘇顏的狀況讓他擔心,就像隨時都會破碎的玻璃,他無比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把她碰碎了。

“那好,我讓他們先走。”歐澤軒走過去交代工人到附近的餐館先吃飯,一會再過來,在他看來,蘇顏隻是太過舍不得蘇蘇,想單獨陪陪他,所以,把下葬的事延後一些也可以。

“澤軒,你也先走吧,待會再過來。”歐澤軒送走了工人又往回走的時候,就聽到蘇顏淡淡的聲音傳來,她直直的背對著他站在那裏,甚至沒轉過頭。

歐澤軒正想說說我不會走,我要陪著你,然而他還沒開口,蘇顏就轉頭看向他,目光裏依然固執:“我想和他單獨待一會,你走吧。”歐澤軒心裏難受,卻被堵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她是多麽了解他啊,知道他在乎的是什麽,也知道他不會忍心拒絕她,他歎了口氣,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也隻好暫時走開,遠遠的站在樹旁邊看向這邊。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光,在這片山坡上隻剩下蘇蘇和她的時候,蘇顏身體裏緊繃的弦才像是突然鬆垮了一樣,砰地一聲跪下來,她顫抖著把一直被自己緊緊抱在懷中的骨灰盒放在一邊,然後就開始木然的刨坑。

在這裏,曾經有過他們最快樂的回憶,在那些還不知道真相的歲月裏,即便生活淒

苦,他們姐弟也能找到自得其樂的方法。

他們經常會在忙了一天後的晚上帶著零食到這裏來,然後蘇蘇就會坐在這裏給她唱歌,他從小就是個光芒萬丈的孩子,尤其是在他忘我歌唱的時候,蘇顏時常會覺得那個時候的蘇蘇,迷人得就連灑落在他身上的月華光輝都分外的要明亮些。

蘇顏覺得自己心已經跟著蘇蘇遠去,即使胸口痛得要把自己撕裂一般,卻已經感覺不到心跳的位置,這幾天以來,她放任自己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第一次任性的不去管身邊的任何人,還有什麽能在乎的呢?有在乎的東西又有什麽用呢,她又能怎麽樣?

他們的世界早在蘇蘇死去的那一刻分崩離析,此後的她,不可能再為自己活著,是的,她沒辦法答應蘇蘇為自己活著,哪怕這是蘇蘇最大的希望。

澤軒……對,還有他,可是,他對於她來說的存在,不過是另一個痛苦的根源而已,蘇顏甩甩頭不讓自己去想他,那個人一直以來,就像一根刺一樣在她心髒生根發芽,稍微碰觸就會扯動全身經脈的痛,而現在,她已經找不到自己的心了,又怎麽還能去想他。

“蘇蘇,當年,是姐親手把你從土裏挖出來的,可是我沒想到,會有一天,還要由我親自再把你埋回去。”

蘇顏喃喃的說著,這是怎麽樣的宿命輪回?她多希望蘇蘇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出現在自己麵前,壞笑著告訴她自己隻不過是開個玩笑,那麽即便他害自己傷心難過,她也會原諒他的,可此時此景,所有的一切無一不再提醒著她蘇蘇已經不在了的事實,這個小小的盒子裏,放著的就是他。

“蘇蘇,你放心,姐姐不會倒下,我一定……”她使勁的刨著土,瞪大著燃著火的眼睛,閃爍著強硬的堅決和刻骨銘心的仇恨,一字一句,冷硬決絕:“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歐澤軒再回來,看到的就是蘇顏正拚命的用雙手刨著土,似乎不這樣不足以平息她癲狂的恨意。

他疾步衝上前,將蘇顏拉起來,心痛得不能自已:“顏顏!蘇蘇已經走了!你以為他想看到你這樣麽?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

“不,我沒有折磨自己,我隻是,想親手送蘇蘇走,讓他安息。”蘇顏怔然的答著,又蹲下身去繼續刨土,盡管手指已經有破皮的地方沁出了血,混跡在泥土裏,變成很深的褐色,她也感覺不到一點痛意。

歐澤軒閉了閉眼,把眼睛裏的酸澀逼回去,然後他不再說什麽,也跟著蹲下來,和她一起刨土。

“你何苦這樣。”蘇顏的手僵了一僵,連帶著眼波也閃了閃,漸漸的有了濕意。

歐澤軒並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隻是淡淡地說:“我不能將你的痛取而代之,就讓我和你一起痛。”他所做所說看起來理所當然,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讓自己置身事外,卻是她在醒來後就想把他再一次推開。

蘇顏歎了口氣,不再拒絕,他們一起把蘇蘇的骨灰盒埋在了土裏,隻是在上麵簡單的豎了一塊沒有字的木牌,蘇顏心裏想的是,她要等到自己大仇得報的那天,再為他蘇蘇立碑,她知道蘇蘇這樣走一定不甘心,他一定也想看到那些惡魔受到應有的懲罰。

歐澤軒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不

管她做什麽他都不會阻止,隻是在一旁陪著她。

弄完這一切後,歐澤軒輕輕攬住她肩膀,終於柔聲把那句話說了出來:“顏顏,跟我回家吧。”

“你還要我麽?”蘇顏臉上卻沒有表情,隻是淡淡的問了一句。

在此之前,她對歐澤軒是滿心的愧疚和依戀,甚至不敢奢求他原諒,如果在這之前,他說出這句話,她可能會以為自己在做夢,會喜極而泣,可現在,蘇蘇的死仿佛把她的眼淚和感情都窄幹了,她似乎已經對一切都不在乎了,就連他原不原諒自己,似乎都變得不是那麽重要。

她的樣子讓歐澤軒的心狠狠的抽痛起來:“你還是我的妻子,即使你離開了我,我們也並沒有離婚,不是麽?”

蘇顏淺淺勾了勾唇角,卻滿是苦澀的味道:“因為我還是你法律上的妻子,因為你的責任感麽?”

“不……”歐澤軒深深的看進她已近幹涸的眼睛深處,沒有一絲逃避:“因為我還愛你,因為我不能沒有你。”

聽到他這句話,蘇顏這幾日以來一直木然表情忍不住動彈了一下,無神的雙眼中漸漸又蒙上了一層霧氣。

“你……不是應該恨我的麽?我以為你不會原諒我。”她喉頭哽了一下,就連聲音也變得嘶啞,先前的一切冷漠的偽裝,說到底,不過是她用來保護自己不再受傷的一個外殼而已。

歐澤軒溫柔的拉過她的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裏:“我是怨恨過……”他坦白得沒有一絲隱藏:“可那也是因為愛極生恨,我知道了你必須那麽做的理由,我不能怪你,我隻是受不了你可能根本就不愛我的這個想法,我恨自己竟然留不住你。”

她身體豁然放鬆,由著自己靠在了他懷裏,幹澀的眼眶終於緩緩滾出幾滴淚來:“澤軒,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在這之前,我隻恨自己竟沒有辦法來消弭這份愧疚,我本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可是,我不能再騙你,如果你現在還要我,就必須要我的一切,包括我的仇恨,我承認,我現在的確需要有人來拯救我,來幫助我,可你,讓我不忍心。”

現在的他們已不同與往日,已不再需要閃閃躲躲的欺騙,在一切都剖白在麵前,她終於可以做到對他坦誠相待。

“如果你還愛我,就不要說愧疚,就不需要不忍心,讓我來為你擋風。”

她仰起頭,直率的看著他眼睛:“即使我需要利用你?這樣你也願意?”

他垂下頭,抵著她的額頭:“那你就來利用我吧。”

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扯動了她的防線,蘇顏的淚豁然決堤,她緊緊的抱著他,終於哽咽著說出了很早以前就想說的話:“對不起,澤軒。”

歐澤軒也收緊了手臂抱緊她,屬於一個大男人的眼淚也不再強忍著,而肆無忌憚的滑落下來:“我也對不起……”他沙啞著聲音,用沾上了眼淚的雙唇去吻她:“可是顏顏,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對彼此說這三個字,以後我們之間,再也不需要這些。”

他說對不起,因為他沒抓緊她,放走了她,他曾對她說過,讓我來終止你的不幸,讓我來接手你的未來,可是他沒有做到,所以這次,他說了對不起,之後,便再也不會放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