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天不是個喜歡回憶過往的人,他記憶力超凡,一般會想起以前,多都是因為記憶被觸發。
比如母親念叨慧蘭,他會想起小時候。
比如不久前的雨夜,遇到的那個年輕男人,讓他想起了年幼時養過的那隻白貓——
很獨、高冷,應該是從小就流浪的野貓,生活在別墅附近那一帶。
雨天差點撞到它之後,他便有段時間沒再見過它,直到某日,它突然出現在院牆上,短暫的現身,便踩著貓步走開、跳下圍牆不見了。
後來,穆行天又在空****的別墅區裏遇見過它幾次。
看見過它輕盈地邁著貓步一下鑽入灌木叢。
也見過它踩在別人停在路邊的汽車車頂上。
它身邊沒有其他貓,就隻有它,穆行天也隻在別墅區見過這一隻野貓,好像附近除了它,沒有其他同類。
它獨來獨往,偶爾現身,穆行天會特意駐足看它,它卻從不看他,身上亦毫無家養寵物黏人的習性,總目不斜視地從人身旁小跑開。
年幼的穆行天第一次主動親近它,是看見它跑進自家院子裏,一直沒走,出於好奇與人類的善意,拿了吃的和幹淨的水給它。
那一次,它才繼雨夜後,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向了他。
但它離得遠,也沒有徑直靠近水和食物,反而定在原地,尾巴豎起、緩緩擺動,十分警惕。
慧蘭出來找穆行天回去吃午飯,剛好看見,陪著小少爺一起等那隻貓,貓卻始終沒有靠近,也沒有走。
慧蘭便告訴穆行天,說它可能是害怕他們,不如他們先進屋吃飯,吃完再出來看,那個時候貓咪可能已經把食物和水都吃光了。
穆小少爺:“我想看著它吃。”
慧蘭溫柔地哄道:“可它怕我們呀。”
穆行天:“它為什麽怕我們,我們又不會打它。”
慧蘭:“因為我們是人,我們比他大,它是外麵的貓,不了解我們,所以會怕我們。”
但那一天,穆行天吃完午飯跑到院子裏看,白貓並沒有如慧蘭所說的那般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吃掉食物,倒在碗裏的水似乎也完全沒有被動過。
一開始,它過分警惕,並不相信他。
……
從honey出來,穆行天想起他曾經的那隻貓,又默默笑了。
汽車已經駛離了honey,一旁的寇宴析正為“說已經走了的人怎麽也剛從honey出來,你們別不是聯手忽悠少爺我”,捧著手機劈裏啪啦的發語音質問謝老板。
謝老板軟著嗓子解釋,聲音被手機公放出來:“不會吧?哪兒能啊?我真以為他走了。”
“我回辦公室,都沒見到他人。”
“發消息問他去哪兒了,他說他走了。”
“他這麽說,我才這麽回你的呀。”
“哪兒敢忽悠寇少您呐。”
寇宴析按著語音鍵,手機舉到唇邊:“放你的屁。”
穆行天一概沒管,側過頭。
他一側頭,寇宴析個人精,就知道他有話要說,剛罵了個開頭的語音都鬆開了,湊近:“哥,怎麽了。”
穆行天言簡意賅:“問老板點幾瓶酒。”
寇宴析:?
寇宴析又沒懂:“你要喝?”
穆行天乜了寇宴析一眼,覺得還是自己的助理更好用些,至少他要做什麽,不用他多說,助理總能第一時間明白。
穆行天:“不喝。點什麽隨你,算老板朋友的業績。”
寇宴析開始消化:隨他?這好辦。
算老板朋友的業績?
老板朋友?那個叫秋澄的?
業……
哦!
寇宴析終於懂了,為自己能幫他穆哥做事而雀躍,並攏手指在額前瀟灑一揮:“收到!”
寇宴析立馬給謝微發微信:
【一瓶你們那兒最貴的酒。】
【哦不,十瓶!】
【記我賬上。】
【算秋澄的。】
——
謝微看到消息,眼睛都亮了,立馬給秋澄打電話:“你那航母給你買酒了!”
“最貴的,十瓶!”
“算你的!”
“你知道算你的是什麽意思嗎?”
“就等於這酒是從你這兒買的。”
“你能拿到酒的提成!”
“這是航母在你這兒撒小錢玩兒呢!”
謝微有些興奮:“你行的啊,我當你不見他是在這兒故意端著擺譜呢,敢情是在吊他。”
謝微太熟悉這些甲乙方之間的套路了,為秋澄成功引起了航母的關注而高興。
秋澄:“你幫我拒絕吧。”
謝微:“……”
謝微不解:“不是,你……”
秋澄語氣尋常,聽起來無比冷靜:“我是你朋友,不是你那兒賣酒的,他買酒算我的業績,不就跟給貓倒不吃的人的食物一個樣嗎。”
謝微爭辯:“貓什麽時候不吃人的食物了?野貓餓起來,白米飯都吃的好吧!”
秋澄:“我這隻不吃。”
謝微:?
——
汽車後排,寇宴析捧著手機看了幾眼,突然暗罵了聲艸。
寇宴析都無語了,扭頭對身旁的穆行天道:“他不要。”
穆行天正用手機看東西,聞言沒有抬頭,語氣平靜:“誰不要?”
寇宴析:“肯定不能是謝老板啊。”
哪個當酒吧老板的不想多賣幾瓶最貴的酒?
穆行天在心底莞爾:果然很像。
穆行天語氣隨意:“不要就不要吧。”
等買了貓糧,是他需要的,小貓就會來吃了。
相似的話,秋澄也在電話裏對謝微說了。
謝微默默吸了口氣,急秋澄所急:“我聽不懂什麽貓不貓的。”
“這樣吧,你給我透個底。”
“你有把握的對吧?”
“不會最後釣翻車的是吧?”
秋澄:“不會。”
謝微爽利道:“好,有你這話就行。”
——
幾天後,秋澄在沒和公司聯係,也沒有和經紀人溝通的情況下,直接進組拍戲。
進的組,就是他之前在公司牽線下簽的那部網絡劇。
男助理小秦隨行。
而小秦作為當初救了秋澄的酒桌當事人之一,很清楚在秋澄沒有乖乖就範的情況下,這部劇裏秋澄的角色十有八九是黃了,還沒進組的時候就戰戰兢兢。
等真的進組,得,秋澄一個合同上寫明的男二,現在別說拍攝場次了,台詞都被刪減得七七八八,待遇上儼然類同前景群演。
小秦氣得磨牙。
秋澄倒很平常心,該化妝化妝,該候戲候戲,收工就走人。
因為是部小成本的現代戲,拍攝取景都在B城本市,他甚至沒有住酒店,天天打車上下班,抽空還能去醫院看看珊珊。
小秦卻被氣得不輕。
哪有天天通知演員一早就到,天天又把戲份安排在最後的?
沒有單獨送飯就算了,和群演一樣的盒飯是什麽意思?
演得哪裏不好了?一遍又一遍的反反複複的哢?
導演你不要見人下菜碟!其他演員你怎麽不罵!
進組一周,受夠了委屈,小秦在這天終於沒繃住,好好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就這麽當著秋澄的麵直接哭了,哭得眼淚直掉。
公司欺負人!
劇組也欺負人!
這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秋澄反倒很平和,好似根本不在意這些區別對待。
他給小秦遞紙,言辭間帶著歉意:“跟著我,你受累了。”
小秦紅著眼睛:“我不累!你才累!”
兩人就在片場,其他演員的休息椅就擺在一旁。
秋澄溫和地提醒他:“你聲音小一點。”
小秦壓下聲音:“我就是不服氣!怎麽能這麽對你!不想你演,幹脆不讓你演算了,幹嘛要這樣?”
秋澄神色沉穩,繼續給小秦遞紙,心底比誰都明白,如今的遭遇是怎麽來的——上次飯局,他沒就範,有人沒得手,他就算是徹底得罪劇組這邊了。
而劇組和公司手握合同,根本不怕他跑,跑了就把天價違約金祭出來,早晚整死他。
如今這樣折騰他,不過是一點順手的家常便飯而已。
他剛來的時候,製片甚至暗示過,他有“挽回”的機會。
秋澄麵上不顯,心底冷笑。
機會?
□□的機會,誰愛要誰要。
難道就這麽任人欺負?
不。
秋澄心底算得明明白白。
他的貓糧,就快要到了。
幾天後,秋澄在片場看到了那輛並不眼生的黃色車牌的黑色汽車。
他往後排車窗掃了眼,沒動靜,那裏似乎沒人。
然後,有西服裝扮的年輕男人一臉沉穩地從副駕下來,身份雖未知,卻因有平台方老總的陪同,驚動片場,引得導演、製片傾巢而出,態度無比殷切。
小秦從沒見過黃色車牌的轎車,也不認識從車裏下來的男人,和片場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一樣,十分好奇。
他悄悄問秋澄:“我們這劇沒什麽吧?演員都沒哢位的,還能有平台方的人來探班?”
“那個男的誰的?”
秋澄的餘光又掃了後排車窗一眼:“助理。”
小秦:“啊?”
剛啊完,導演製片圍聚的人堆來到秋澄這邊。
平台方老總不愧是做老總的,看見秋澄便道:“這位我認識,秋澄對吧,之前演過我們好幾部自製劇,人年輕,長得帥,演技也好。”
製片和導演茫然地對視一眼,展露的表情依舊殷切,還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們小秋的演技非常好的,我們也都非常重視他。”
秋澄口中的“助理”含笑看了看秋澄,並未多言。
秋澄默默心想:大意了。
隻料到了貓糧,沒有料到有些男人不是小時候了,如今喂貓都不必親自動手,吩咐安排下去就行了。
作者有話說:
擼貓還是會親自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