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確實有怪你,甚至曾經恨過你,因為當時的我真的愛你很深。但是一恍就是二十多年,時間的力量著實太過可怕,我們顯然都已經不是過去天真歲月時的我們了。我承認,離開你後我心中始終有一座墳,那裏埋葬的除了我的心,還有未亡的你……”

微垂著眼眸,柳瑩好像注視著橫在碗上的筷子,又好想透過那些實物,看進了更虛妄的地方。

這些話,柳媽既是說給維克托聽,更是在說給自己聽。

就好像在為逃避了二十幾年的自己,剖析清楚過去不敢麵對的事,借此機會打開自己埋藏已久的心結。

“我當年偷偷生下飄飄後,其實還沒有死心,所以特意費盡心力地考去了你所在的A大,但彼時的你卻完全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正以前所未有的執著,追求著鍾雪嵐。”

聽到這裏時,不知情的幾人方才有種恍然大悟感,原來柳媽當年是故意接近“情敵”的,所以才會對顧越彬所有認識。

而發現維克托對鍾雪嵐是動了真情後,年少的柳瑩方才算徹底心灰死心,沒有再去打擾他的生活,帶著他們幼小的女兒,搬到較遠也較易生活的郊區鄉下去住,並就此一住就是二十餘年。

曾經再如何覺得無法承受的艱苦,如今回頭看去時,也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好像,曾經讓她覺得永遠不會原諒的男人,如今終於得以再相逢,她已然再沒有半點要折磨報複他的心思了。

他們早就已經成為完全兩個世界的人,再有所交集才是奇跡。

第一次毫無準備地在電視上看見這位初戀舊情人的柳瑩,便有種恍惚感,看著那般光芒四射的他,她竟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了偏差。會不會是她太過癡迷這位偶像明星,所以才幻想出自己曾與他有過一段情?

畢竟那時不過三十左右,還算年輕的她對鏡自照時,便已然覺得無法與他身邊常年圍繞的任何女人相比了。

更何況如今,明明同年的他們若單從外表看上去,說她是他的母親隻怕都有人信!

說到底,歲月終究是不公平的吧……

但這些終隻是柳瑩單方麵的心思想法,維克托的感觸則又與她有所不同了。

看盡了繁花似錦的爭奇鬥豔,現在的他其實真的已經不怎麽在意皮囊、表麵化的東西了,更為追求的是一種感覺。

因此他才會在吃完晚飯後,連鍾茵茵都被上官少寒連環電話催得下樓,與等在樓下的男人一起離開了,他卻仍沒有要走的意思。

“瑩瑩,我知道你一直是個要強的好姑娘,可是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也能體諒一下我。如果你真的已經淡然看開了,那麽是否能夠允許我,在未來的日子好好照顧你們母女?”

並非一時衝動,維克托是反複思量過後,方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不管以後他們之間是否會有個名份,但至少他想自此開始負責他們母女以後的人生。

被看作是種贖罪也好,或者被當成矯情虛偽也罷,經曆過這麽多年風風雨雨的大起大伏後,他著實已不太在意旁人是怎麽想的了。

他隻知道自己想這樣做,想以後都還能像今天這樣,與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生活。

看似簡單,卻正是他最奢求的難得……

鍾茵茵再跟上官少寒講起關於自己母親和維克托、柳媽之間種種千絲萬縷的牽扯時,仍不禁連連感歎。

如今再去回想,隻覺得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般,所有人的命運都早已注定。

譬如她和撒旦男,譬如她和飄飄,又譬如飄飄跟周薦言……

原本以為隻是各自單純的關係,實則卻自上一代就已然牽扯不清,最後究竟是誰虧欠了誰,誰負了誰,誰對誰錯,又還有誰能真正說清楚呢?

後來鍾茵茵有聽飄飄說起維克托提出要照顧他們母女的事情,不過最終卻被柳媽拒絕,那態度依然是自己的女兒與他無關。

而維克托也沒有再強求,隻是此後但凡得空,便會到飄飄的小公寓裏去蹭飯,甚至還為此將工作重心從國籍所在的澳洲及歐美等地,轉移到了國內,從購置房產到把自己的工作室搬到A市等等。

他所做的一切,已然擺明了不想再錯過柳氏母女,哪怕現在這個他孩子的媽媽,與他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當N多年後柳媽終於妥協時,還曾因兩人外表、身份上的差異過大,讓拍到柳媽出入維克托公寓的狗仔記者,隻把她當成了打掃的傭人,根本沒有半點懷疑她就是傳說中被影帝大人“金屋藏嬌”的神秘女子!

倒是因年輕美貌的柳飄飄也常出入維克托家,而被偷拍到模糊影像的媒體,誤認為是影帝新歡,鬧出不小的笑話。

當然,這些都是現在的他們統統預料不到的後話了。

進入八月,正是桂花遍開的時節。

上官少寒一直想安排鍾茵茵與他最好的兄弟見一麵,可是從七月到八月,正是慕容傲每年中最忙的時節之一,他便隻好將引見他們的計劃,改為帶他的寶貝隱姑娘去遊覽桂花滿園,感受馥鬱撲鼻的享受。

但暢快地玩了一整天回到家後,鍾茵茵卻覺得有些不舒服,嚇得上官少寒連夜去了醫院檢查。

幸好結果並無大概,醫生說隻是孕婦不適宜長時間接觸太過濃鬱的花香,並叮囑他們以後都要盡量遠離所有刺激性較強的味道,以免發生意外。

都不曾有過懷孕育兒經驗的一對準父母,雙雙後怕得驚出一身冷汗,為此鍾茵茵乖乖聽話地跟公司請了幾天假在家調養,生怕因為他們的“無知”,給腹中寶寶再造成什麽傷害。

此次事件後,上官少寒開始瘋狂學習相關知識,顯然以他的性子,是絕對無法容忍自己犯下這種低級且後果嚴重的錯誤的。

鍾茵茵覺得身體已然沒有大礙後,就消假重回傾城國際上班,不過做任何事明顯比之前更加謹慎。

懷孕的時間越久,她發現自己便越在乎肚子裏的孩子,生怕她出任何問題。

“鍾小姐!”

看到總裁特助終於又出現在董事長辦公室,首席秘書當即笑容得體地叫住她。

“是這樣的,MR國際總部發來封邀約……”

自踏進公司起,便把自己調整到工作狀態的鍾茵茵,直覺的以為邀約是要給顧越彬的,因為她注意到那份極其正式的邀請函上,清晰地印著“MR國際總裁辦”的字樣。

那樣的國際大集團的總裁,要找的自然隻能是他們的董事長嘍!

“好,我等會兒進去幫你交給董事長。”

接過邀請函,鍾茵茵揚了揚職業的化微笑,便欲繼續走向更深處顧越彬的辦公室。

“不是的鍾小姐,這份邀請函,是MR總裁辦,指名給你的。”

身為跟在顧越彬身邊多年的首席秘書,自然清楚鍾茵茵的真身份,因此也就對她特別有耐心。

“給我的?”

鍾茵茵難掩訝然,匆匆道了聲謝,繼續前行間便有些抑不住疑惑地拆開了邀請函。

那竟是封如今已然極少寫的,純粹手寫的信函,信上的字鐵劃銀勾,甚是蒼勁有力,一看書寫之人便是殺伐果決身居要位的人。

信函的內容很是簡單,大意就是邀約她周末在上官公館見麵,說是有些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與她交待。

最讓鍾茵茵詫異的是,信函末尾的落款處,竟然寫的是MR國際當下的董事長兼執行總裁——慕容楓的名字。

她甚至曾經想到可能是慕容嬌嬌,或者是慕容楓約她,完全想不通,這位商界威名鼎鼎的大人物,MR國際傳奇創始人的親生兒子,怎麽會寫親筆信約見自己呢?

帶著這種忐忑疑惑的鍾茵茵,走至人已經走到顧越彬的辦公桌前,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完全忘記自己是拿文件過來,給董事長大人簽署的。

“看到慕容楓給你的邀請函了?”

就算沒有瞥到她手裏緊捏的著那頁薄紙,憑她此刻的表情,已經知道情況的顧越彬,也不難猜到當下女兒的心思。

“恩?哦!爸,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雖是疑問的語氣,但鍾茵茵卻莫名篤定父親是知道內情的,這件事她想不出還有別的原因,前因後果隻要一聯係起來,這些事情自己的爸爸肯定知道的!

“文件放下,你先到沙發上坐著,我把手上的這份先處理完再慢慢跟你談。”

對於鍾茵茵肚子中的小寶寶,即將升任外公的顧越彬,緊張和在意的程度,絕對不比女兒和未來女婿少。

要不是女兒太堅持,他都不想再讓她如此辛苦地上下班工作了。

鍾茵茵很是乖順地點點頭,自從成為總裁助理,她才知道身兼數職的父親,工作究竟有多忙。她甚至覺得自己以前偶爾附和著顧文聰、顧文慧,報怨父親陪他們的時間太少,不是好父親的舉動,實在太過幼稚不懂事。

當然,她也因此更加體諒上官少寒,知道他擠出時間陪著自己,是要在工作時付出何其加倍的繁忙與辛苦。

顧越彬的確是必須把剛剛處理到一半的文件先弄完,但另一方便,卻也是想再給自己一個準備的機會。

畢竟他等會兒要說的事,對於女兒而言,可能會是個比較大的刺激吧……

周末,上官公館,頂層觀景餐廳。

自從上官成七十大壽後,這還是鍾茵茵第一次再踏進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