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衝突

徐壽來身為徐姓的族長,極有威望,親兄弟有好幾個。他兒子徐德成是現任村長,已經連任多年,也是兄弟姐妹好幾個。再下一代徐廣仁、徐廣義都是比較強橫的人,壟斷了本地的客運和經濟作物收購,說他們是地頭蛇也不為過。徐家可謂人強馬壯,有錢有勢,為一方豪強,但是他們家族卻對我們家有些忌憚,從來不敢正麵得罪我家。

這個原因我倒是知道,做木匠的都有一手,能在房子或家具裏做些手腳,讓人家破財、生病、長白蟻、鬧鬼邪、雞飛狗跳甚至家破人亡。年輕一代不太相信這些,但是徐壽來很相信,怕我爺爺會報複他家,所以一直對我家們的人忍讓三分,敬而遠之。

那麽這些東西到底有沒有呢?說實話我也不能確定,因為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隻聽我爺爺說過,什麽木毒、黃蜂毒、金刀利剪、鐵蜈蚣等等害人的咒法。這些咒法是不能隨便使用的,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或是被逼到了絕境才能使用,恐怕連我爺爺也沒真的害過誰。我爸應該學到了一點粗淺法門,沒學到厲害的咒法,至於我,一來沒有學木匠活,二來沒定性,我爺爺堅決不肯教,以前我也對這個沒有一點興趣,完全沒有接觸過。

我隱約聽說過,我太公更厲害,但是很年輕就死了,究竟是怎麽死的,哪一年死的,連我爸媽都不知道,太婆對此諱莫如深。那天我聽到太婆和爺爺在隔壁說話,也證明我太公是個高手,並留下了什麽很牛逼的東西。其實我太婆也是一個頗為神秘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哪裏人,娘家還有什麽人,她不肯說,太久遠的事也沒人知道,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沒人關心了。

總而言之,我不怕徐家的人!

鄉下有些老頭老太太沒事做,閑極無聊,專愛說東家長西家短,挖掘隱私比狗仔隊更專業,消息傳得比互聯網還快,我中邪的事早已全村皆知,張靈鳳治好了我也無人不曉,我不過是去找了她幾次也傳開了。我發現在路上遇到上了年紀的人,都用有些怪異的眼光看我,等我走過之後,聚在一起的老頭們都是望著我指指點點。

這大概就是太婆說的積毀銷金吧?反正就是一群老家夥,愛說隨他們說去,還能把我怎麽樣?

我病好的第三天上午,徐廣利在我家門口出現了,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樣子。我衝出去一把揪住了他衣領,好你個奸商,我沒去找他算賬,他倒是送上門來了。我劈頭蓋臉大罵:“你這個死騙子大奸商混蛋王八蛋,坑了我就丟下我不管了,過河拆橋,言而無信,你還是不是人?”

徐廣利一臉難堪,賠著笑臉:“表弟你聽我說,我真沒有坑你,你出了事我帶著你到處找人,花了不少錢,還把你送回來,怎麽能說我丟下你不管?”

“是啊,等我瘋了再來救我,是怕沒辦法給我家裏人交代吧?在那之前,我天天打你電話,為什麽不接?”

“這個,這個……”徐廣利吞吞吐吐,他顯得很憔悴,不到三十歲的人眼角竟然有了皺紋,耳鬢邊有了些許白發,不到十天時間像是老了十歲,“我,我破產了,離婚了,那幾天正鬧得心煩,實在顧不上你啊!”

我的怒氣消了一些:“這麽嚴重?”

徐廣利沮喪地說:“現在我比你更慘,還欠人家幾十萬呢。”

我有些不信:“你不是說你那串沉香珠子值幾百萬嗎,怎麽會窮成這個模樣了?”

“那是高仿的,我跟你講真話,我以前身上戴的東西大多是贗品,撐麵門用的。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怎麽會想走邪路?唉,人走黴運的時候,腦袋就變糊塗了,結果又被老鼠安給坑了。我那沒良心的婆娘,竟然落井下石,跟我離婚,欠的債她不管,把我最後一筆錢卷走了,我還債的錢都沒有……”

我不好再怪他了,他比我更倒黴,最後他亡羊補牢,已經盡力並把我送回來,也算對得起我了。我鬆開了他衣領,拍了拍他的肩:“走,我請你喝酒。”

徐廣利搖了搖頭:“我來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什麽事?”

徐廣利期期艾艾,一臉為難:“這個,這個……犁頭(徐廣義綽號)找我,叫我轉告你,不要跟張靈鳳走太近。”

我眉毛一揚,冷笑道:“他憑什麽幹涉我的事?”

徐廣利尷尬地說:“不是幹涉,我也知道在法律上他是站不住腳的,但有些東西約定成俗,也算是一種道理,再說張靈鳳是他爸媽養大的,他們家有權過問。他這是給你麵子,知道我跟你關係好,所以讓我跟你說一聲。”

聽了前半段我還覺得有些道理,聽了最後一句,火又冒了起來:“你轉告他,不用給我麵子,我就是一個窮小子,沒有什麽麵子。但是國家的法律擺在那裏呢,有本事他們家就去修改憲法和婚姻法,我可以請電視台的人現場直播。”

徐廣利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徐廣義是一個很蠻橫和倔強的人,從“犁頭”這個綽號就可以看得出來,那就是平地也要犁出一條溝來啊。現在他自己不露麵,托了徐廣利來傳話,就是底氣不足,自知站不住道理,我就更不用怕他了。

我轉過頭,發現太婆正在門內看著我,目光深遠,臉上略有一點笑意。不知她是什麽時候來的,估計有聽到了我和徐廣利的話,她麵帶微笑是什麽意思,支持我嗎?

我爸爸和爺爺現在已經不做木匠活了,像別人一樣種田,種些經濟作物,如玉米、花生、蔬菜之類,所以他們白天基本不在家。我以前回家,也沒幫著做農活,現在病剛好他們就更不會讓我做了,所以我在家裏頗為無聊。

晚上八點左右,我估摸著張靈鳳應該也吃完飯了,於是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出門,我媽在後麵叫:“你又去哪裏啊,不要亂跑!”

“沒亂跑,玩一會兒就回來!”我一邊應著,一邊加快腳步跑了。

今晚已經是五月十三,天氣晴朗,一輪圓月斜掛天空,加上村裏大部分地方有路燈,我連手電筒都沒帶。走到張靈鳳家,我敲了幾下門,裏麵傳來輕微腳步聲,但門並沒有開,張靈鳳低聲說:“你別來了,已經有很多人在說閑話了。”

我笑道:“我們這是正常交往啊,誰沒有幾個朋友,誰不跟別人聊天?別人愛怎麽說是別人的事,自己沒做虧心事就行了。”

裏麵深默了片刻,張靈鳳說:“可是我怕別人說閑話。”

“你是一個自由的人,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人能限製你。”

張靈鳳道:“我現在這樣就很好,你就不要多事了。”

“你過得很不好!”我直截了當地說,“你太懦弱了,所以別人欺負你,你應該強硬起來,挺起腰杆,得到別人的尊敬、喜愛和欣賞。你有很強的能力,你應該大膽地站出來,發揮你的能力,幫助有困難的人,實現你的價值。”

張靈鳳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能力,不懂大道理,也說不過你,反正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想惹麻煩,你走吧。”

“好吧,我不說大道理,隻說小道理,客人來了你不開門,這是不禮貌的行為吧?”

張靈鳳無奈,隻能開門。其實我也在某種程度上欺負她,比如用一些“道理”來讓她不能反駁,一般情況下,她的師父是不在的,隻有在她祈禱時,或是她遇到困難時才會顯靈。她師父不在時,她就是一個普通農村姑娘,我當然不怕,她也不能為了跟我較勁就請來她師父吧?

在張靈鳳的廚房裏,我東拉西扯跟她聊了一會兒,逗得她咯咯嬌笑,突然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眉毛一揚,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廚房門口,麵對客廳喝道:“出來!”

我心中一凜,是誰躲在這裏?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中等身材,穿著黑色緊身小背心,露出一身發達的肌肉,板寸頭,四方臉,濃眉斜挑,眼神狠戾,臉有橫肉,正是人稱犁頭的徐廣義,此刻眼中已經燃燒著熊熊烈焰。

我立即向左右掃視,尋找趁手的家夥,因為空手我可能打不過他。張靈鳳出人預料地勇敢和鎮定,擋在我麵前直視徐廣義:“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徐廣義臉紅脖子粗,怒吼道:“他能來我就不能來嗎?你這個賤人,裝神弄鬼說不嫁人,卻暗地裏跟別人勾搭成奸,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我已經抄住了一條竹扁挑,吼道:“放屁,你媽才跟人勾搭成奸,生了你這個畜生,不敢見人躲在旮旯裏偷聽別人說話。”

都是同一個村裏長大的,徐廣義也知道我是打架好手,不敢空手對扁擔,急忙轉身找家夥,可是身邊沒有趁手的東西,隻抓住了一支掃帚。

張靈鳳擋在我們兩人之間,凜然不懼,大聲道:“不許打架!”

我很想狠狠敲這小子幾下,但我得尊重主人,所以收勢後退。徐廣義卻暴走了,橫移繞過張靈鳳衝向我,以掃帚向我戳來:“打死你們兩個奸夫**婦!”

我以扁擔一擋,掃帚頭不嚴實掉了,隻剩約一米三長的一根細木棍,而我的扁擔卻有一米六,比他長也比他粗,往前刺中了他肩頭。他退步閃避,我緊追一扁擔砸下去,他以掃帚柄來擋,擋不住扁擔的力量,扁擔一滑砸在他腰間。他有些慌了神,轉身想跑,背上又被我狠狠戳了一下,果然是一寸長一寸強。

這時門口突然燈光亂閃,人聲喧嘩,一夥人持著短棍、短刀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