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半歌聲
好景不長,接著戰鬥劇情出現,鑼鼓節奏猛烈又快速,我畢竟是第一次敲打這種節奏,又有些手忙腳亂,竭盡全力也隻能非常勉強地撐下來。
盡管我敲得還不算及格,秦老大已經很滿意,用眼神鼓勵我,秦悠悠也不時抽空看這邊一眼,即有感激,也有驚喜和敬佩。
唐師父可能是心情放鬆了,漸漸緩過氣來,連連誇獎:“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啊,我教過十多個徒弟了,從來沒有人能第一次就敲得這麽好。”
我差點要臉紅了,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麽肯定我。
“注意換節奏了,噌噌哐,曾哐曾哐曾曾哐……”唐師父在一邊提醒並指點我,他說的“噌”是指鈸聲,“哐”是指大鑼聲,不包括其他樂器,但知道了這個節奏,我已經知道怎麽敲打了。
每一次換旋律時,唐師父都會及時指點,我越來越順手,另外還有秦老大在引導著,漸漸的我不需要他指點也能及時配合上了。唐師父眉開眼笑,如獲至寶,心情好了身體也沒什麽問題了,加入了演奏隊伍。三人一起動手、動口,更多樂器響起來,音樂更加美妙。
劉敏捂著肚子回來了,唐師父很生氣,當場就罵他:“你餓死鬼投胎沒吃過東西嗎?早跟你說了有表演不能吃太多油膩的東西,不能喝太多水,你當耳邊風了?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吃素三個月!”
劉敏低著頭不敢說話,秦老大道:“算了,他還是個孩子,下次注意一點就是,唐師父你消消氣。”
唐師父餘怒未熄,但怕心髒病發作,也不敢再生氣了。
表演剛結束,唐師父拿著鼓槌耍了一個很酷的收手式,迫不及待地問我:“小許啊,你真的是這方麵的天才,拜我為師怎麽樣?不是我倚老賣老,在這個圈子裏我也算是小有名氣,很多劇團裏都有我的徒弟。本來我身體不好,已經不想再收徒弟了,但是像你這樣的人才真的是百年難得一遇,不學就太可惜了。”
我有些尷尬:“唐師父過獎了,其實我五音不全,不懂樂理,也沒有樂感,就是死記著節奏,恐怕會讓你失望。”
唐師父忙道:“不對,不對,我雖然老了,這雙眼睛可沒老花,你絕對是個天才,隻是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再考慮一下好嗎?”
秦老大笑道:“唐師父你剛收了一個,不如把他讓給我?小許,你有興趣學皮影戲嗎?”
唐師父道:“秦老大,不帶這樣搶徒弟的,再說他是個好樂師,做皮影玩皮影未必有天賦。”
秦老大笑嗬嗬道:“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
秦悠悠跑了過來,興奮得臉都紅了,毫不掩飾她的崇敬:“許大哥,你太棒了,太厲害了,非常感謝你救場。”
我有些尷尬,不習慣一身光環成為別人的焦點,轉頭四顧,看到張家寧和劉敏臉色都很難看,不但沒有感謝之意,還因為我搶了所有風頭而嫉妒懷恨我。秦悠悠的眼神除了崇敬,也有了些其他味道,這種眼神讓我不安。
“不好意思,我要去睡覺了,要搬箱子了請叫我。”說完我就往外走,留下五人大眼瞪小眼,這世上就有不當樂師愛搬箱子的人?
秦悠悠追了出來,跟在我後麵,走了一段路才問:“許大哥,你有什麽顧慮嗎?”
“我這個人天生好吃懶做,什麽都不想學。”
“對不起,我師兄有些小心眼,他……他並不了解你,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真的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麽?”我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
因為我拒絕拜師,以及張家寧和劉敏對我的一些敵意,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吃宵夜我沒有去。他們在酒店給我訂了房間,我也沒有去,留在汽車上看車,我更喜歡一個人待著。
我不能因為亂七八糟的事分心了,我要利用所有時間和精力練功!
午夜時分,萬籟俱寂,我在練功聽到了有腳步聲過來,不用看我也知道是秦悠悠。她走到車門口就停下了,默默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站車門外不動。
我知道她的心事,但我隻能假裝不知道,我的心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接受別人,讓她對我的一點好感在萌芽中死去是最好的結果,所以我躺在**一動不動。
車窗外突然響起了有如泉水叮咚,風過琴弦般的歌聲:“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流進了月色中微微**漾,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螢火蟲點亮夜的星光,誰為我添一件夢的衣裳,推開那扇心窗遠遠地望,誰采下那一朵昨日的憂傷,我像隻魚兒在你的荷塘,隻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遊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歌聲清新甜美,空靈婉轉,在這安靜的午夜,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震動了靈魂,鑽進了心靈最深處。這首歌從去年開始就很流行,我不止一次聽過,但即使是有配樂的原唱,也不如秦悠悠唱得好聽,隻能用回腸**氣,驚心動魄來形容。不僅是聲音好,意境也美,也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她心意,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月光下的池塘邊,等待著我給她披上一件夢的衣裳……
我以為她隻會唱戲,不知道她還會唱流行歌曲,而且唱得如此讓人神魂俱醉,心靈震顫。
我的心在刺痛,善良、溫柔又聰明的姑娘,你臉上的胎記並不影響你的美麗,你的歌聲更是這世上最美的旋律,但是我不是你的歸縮,你應該去找屬於你的幸福。
我還是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外麵一聲幽幽輕歎,腳步聲漸漸遠去,緩慢且沉重。
我想要繼續練功,但是腦海中一直回**著剛才的歌聲,我沒辦法不聽不想這個聲音,什麽無相實相法,無為有為法此刻都不管用了……也許這就是古人說的,餘音繞梁三日的效果吧?看樣子我要三天不能專心練功了,或者我應該離開吉祥皮影團了。
第二天我沒有向秦老大告別,我還沒有弄清他們的秘密,現在走了似乎有逃避的味道,或許我隻是還想再聽到秦悠悠的歌聲,給自己找了一個不離開的借口。我承認我被秦悠悠的歌聲吸引了,但隻是她唱的戲或歌,不是人,就像世間那些追星的歌迷一樣。
當然我也永遠不會忘記在我最頹廢落魄,沒人敢多看我一眼的時候,有一個人給我撐傘擋住了雨滴,遞給了我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但這隻是感激和感動,並不是愛情……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在這之後,我跟著吉祥皮影團到處走,我還是隻管做些簡單的體力活,不近人情地孤辟獨處。秦老大和唐師父沒有放棄收我當徒弟的想法,但也沒有再在口頭上提出,隻是有意無意地“勾引”我一下,經常叫我到後台坐一坐,聊一聊演奏技巧;秦悠悠依舊給我洗衣服、送飯,一如既往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我,隻是眼光很少跟我正麵對視,她是個聰明的姑娘,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張家寧和劉敏可能是覺得我不成器,不會威脅到他們,雖然對我不太友善,卻也沒有再與我抵觸。
我以為喵太很快會來找我,結果一天天過去,轉過眼了半個月,喵太居然還沒有回來。雖然知道它絕對有自保的能力,我還是開始擔憂起來,想要離開劇團去找它。
跟著劇團這麽一段時間,我發現了秦老大他們更多不對頭的地方。劇團的收入是很有限的,並不是天天都有表演,偶然才有廟會、節日或者達官貴人辦喜事請劇團熱鬧一下,這種機會一個星期也未必有一次。大多數情況下是劇團自己在村鎮或城郊表演,觀眾們高興了隨手丟點零錢,有時表演一個晚上還不到一百塊錢。
這點收入,維持劇團正常運轉都有些困難,人要吃飯,車要吃油,皮影、樂器、工具需要維修、增添,哪一個不需花錢?但是秦老大他們看起來並不缺錢,我好幾次看到秦悠悠把百元鈔票塞給了路邊的老乞丐,有一次遇到廟宇擴建,秦老大給了三萬塊,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秦老大等人對窮困的人很大方,自己卻有些舍不得花錢,他們身上沒有一件奢侈品,從來不住高檔的酒店,由此看來他們並不是壞人,但他們的錢從哪裏來的?
這一天晚上又是我一個人看車,其他人住客店,車子停在離客店不遠的小學操場邊。此時已經放寒假了,學校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晚上特別安靜,這正是我最喜歡的環境。
下半夜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心生警兆。眼睛睜開一條縫往窗外看去,發現車窗上有一個黑影,頭戴衝天雉翎冠,背插四麵三角形靠旗,身穿束腰鎧甲,從臉形和體形來看是女性,並且有很明顯的皮影人特征。
這是哪個家夥在惡作劇,把皮影人掛在窗外嚇我?不對啊,外麵沒有強光,皮影怎能顯示在玻璃窗上?如果有人靠近,我早該知道了。
我正驚訝,那個影子卻開始移動了,變得像紙一樣薄,從沒有關緊的車窗縫隙間擠了進來,飄落地麵,然後迅速變大、變高、變厚,變成一個立體的古代戎裝女將站在地上。
我一陣毛骨悚然,皮影人成精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