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所有的怪罪別人，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掩藏自己罪惡的一種方式，他不想承認，是他錯了，他一直告訴自己是那個女人背叛了他，還帶著他的孩子來背叛他。
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他害怕自己如果不這樣想的話，他沒有理由繼續再活下去。
“你終於知道自己錯了，那麽，就為自己所做的罪行承擔吧。”淡然的說完的時候，冷淩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掏出手槍慢慢對上了楚南皓。
所有的事情，不是一句我錯了就可以解決的，除了他去死，他想不到還有什麽方法能夠更好的替欣兒報仇了。
西幻銀一驚，張張嘴，半天看著冷淩風才擠出了一聲“爸。”
他也是從剛剛聽出來楚南皓其實還有許多事情不知道，而且他看到他認錯的樣子，突然覺得心底一抽，再怎麽說，畢竟他是他親生的父親。
雖然他從來都沒有認過他，從來都沒有盡一個父親的職責，連他自己都很恨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冷淩風把槍口對上他的時候，他突然有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如果楚南皓今天真的死在這裏的話，他算是把所有的仇都報了嗎，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會開心嗎？媽媽會開心嗎？
“怎麽，你不忍心？”看出來西幻銀眸子裏的一絲惻隱之心，冷淩風冷冽細長的眸子倏然看向他。
他不是一直都說要給自己的母親報仇的嗎？他努力的十二年不就是等的這一天嗎？難道他還是狠不下心，嗬，冷淩風冷笑，果然還是承認他是他的親生父親啊。
那他做了他十二年的父親，又算什麽呢？
“我……”一句話噎在喉間，西幻銀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話語來形容自己此時的想法。
他想殺他，很想很想，十二年來，無一天不是這樣想的，可是，當他真的快要死了的時候，他突然，又感覺自己要的並不是這個。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突然，他連自己自己在想什麽都開始不知道了。
“小銀。”楚南皓眸子觸到西幻銀因為他的不忍，心下一喜，第一次這樣親昵的喊著他的名字，連自己的心都跟著觸動起來。
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的親生兒子啊，都是因為他的專製和自大，他一直都不肯認他，他一直想的是，是他背叛了他，他本該自己回來跟他認錯然後回到他的身邊，但是現在看來，那一切都不重要。
誰輸誰贏，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他的兒子啊，父子之間的親情怎麽能夠用輸贏來判決呢，可是他醒悟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他想把他抱在懷裏，想他也喊他一聲爸爸，就像喊了冷淩風十二年那樣喊他爸爸，他一天都沒有好好跟他相處過，反而一直視如仇敵。
他後悔了，有一次後悔了。
聽到他這樣的喊叫，西幻銀的身子也跟著一怔，他剛剛，喊他小銀了，那樣溫柔的聲音，根本就不像出自一貫冷漠狠厲的楚南皓口中，他卻那樣喊他了。
西幻銀抬眸卻與他通紅的眼眶交匯，第一次，他害怕似的錯開了他的眸子，他不敢看，不敢看他的表情，是那樣的受傷。
“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你不原諒我是正常的，但是我隻想在死之前聽你喊我一聲爸爸好嗎？”出乎意料的央求語氣，連楚南皓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原來，他其實內心是一直渴望這樣的。
並不是非要他求著他說自己錯了，然後乖乖回到他的身邊，他一直都想聽他一聲發自內心的喊叫，就那樣一聲爸爸，他就該滿足了。
楚夜寒錯愕的看著自己這樣的父親，他錯愕他居然會為了西幻銀這樣，他明明是那樣一個愛麵子要尊嚴的傳統男人，但是他卻子啊臨死之前都不惜拉下自己的身段，就為了西幻銀的一個喊聲。
苦澀瞬間蔓延了他的全身，他突然開始很嘲笑自己，原來他的父親葉子hi以來都是那樣愛著西幻銀的，他早該知道的，隻是不想承認罷了，名義上，他楚夜寒是楚南皓唯一的兒子，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隻是一個工具罷了。
一個讓楚南皓兒子回來的工具。
喊他一聲爸爸嗎？西幻銀凜眸，不可能，他絕對不會喊他，他是那樣傷害了他的母親，又丟棄啦他，他不配做他的父親，他不配。
“他不會喊你的。”冷淩風突然急促的說著，那語氣，就像是生怕西幻銀真的喊了一般，生生打斷楚南皓的期望。
是的，他在害怕，欣兒走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留下，唯一有的也是這個被楚南皓拋棄的孩子，是他親手將他養大的，那聲爸爸也隻能是對著他叫，喊楚南皓爸爸，怎麽可能！
點點頭，楚南皓看到西幻銀還是一副憎恨他的樣子，他也釋然了。
“我從來沒有奢求過你會原諒我，我讓梓欣就那樣離開，得到這樣一個報應也是應該的。”他說著，語氣無盡的絕望。
他的罪孽太深，根本不會得到任何救贖，他不會得到自己兒子的原諒，就連自己死了之後也不知道怎麽去麵對蘇梓欣。
別過頭不去看這樣的楚南皓，西幻銀緊咬著牙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他並沒有動搖，他還是想殺他，為了母親，他一定會讓他死。
“小銀。”蘇陽伸手一把握住西幻銀有些緊張攥起的手指，她小心的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心，讓他放鬆一些，眉宇間，盡是心痛。
她怎麽可能不懂西幻銀此時的心情，早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心她就開心，他難過她會比他更難過，怎麽能夠讓他獨自一人麵對痛苦。
知道了自己母親的身世，自己的父親卻是罪魁禍首，他肯定非常痛苦，雖然內心充滿著仇恨，但是他肯定也不是想殺了楚南皓的。
畢竟，他是他的親生父親啊。
“遺言都交代完了嗎？”冷淩風眼尾掃過西幻銀，直接對上楚南皓滿是懊悔的臉龐，一點猶豫也沒有。
“我還有話要說。”急忙開口，楚南皓突然像記起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樣，眸子四處尋找，終於看到癱坐在地上扶著席思泉的楚夜寒。
“寒兒。”楚南皓望著側頭不看他的楚夜寒，心中閃過一絲落寞，卻還是笑著繼續開口“一直以來都是爸爸對不起你，沒有讓你能夠好好的生活。”
“沒有讓你得到一絲應有的父愛，都是我的過錯，就連對母親和弟弟的仇恨，也是我灌輸的，我不該讓你一懂事就隻知道仇恨。”
沒有想到楚南皓還會記得自己，楚夜寒在他喊著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心驀地揪緊，別開的眸子通紅，一覽無餘的暴露在了席思泉的目光下，他想安慰他，卻隻能在這種情況下閉口不語。
明明在前一秒還恨透了他的樣子，卻因為楚南皓這樣的語氣，一下子擊潰了楚夜寒內心所有的防線。
每個在心裏在乎的人都是可惡的，因為他們總是肆無忌憚的讓你傷心，憎恨，卻也可以在一瞬間得到原諒。
“你會原諒爸爸嗎？”期望似的開口，楚南皓想他會回過頭看看自己。
他這一生真失敗，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好，又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到頭來，任何人都不肯原諒他。
沒有回答他的話語，楚夜寒隻是保持著原有的姿勢，手指卻在扶著席思泉的肩頭上不知不覺的用力，連席思泉因為疼痛皺眉都沒有發現。
或許他現在的心情是亂的吧，席思泉想，好想為他分擔一些呢。
“好了，我知道了。”歎了一口氣，楚南皓感歎自己的矯情，反正都是要死了的人了，明明知道都不會原諒他，為什麽還要奢求那種不存在的東西呢。
為的就是讓自己死了都會少一點罪惡感嗎？
“你動手吧。”所有臨死前的願望都在一刻被清空，兩個兒子都不肯原諒他，他也別無他求，隻是希望冷淩風這一槍準一些，一下子打死他更好。
“好。”唇角冷冷的彎起，冷淩風抬起的手槍更加對準了他一些，眸子卻掃過不遠處背對著這邊的西幻銀。
小銀是不忍心親眼看著他死去嗎？
微微閉上眼睛，楚南皓眼前的景象猶如走馬燈般穿梭著，最早的是在二十年前遇到蘇梓欣的那一天，飯店樓上看到她從一個男人的車裏鑽出來的那一刻，他還不知道她就是自己要見的女人，就已經對她產生興趣了。
後來知道了她就是蘇紀言要送給他的‘女兒’，他不顧自己一點生意上的利益都沒有，就是想要她，想他成為自己的女人，她是那樣的漂亮，卻是總給他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
他從沒有真正了解過她，她就那樣慌不擇路的逃掉，留給他無限的悲憤和仇恨。
他拚命的讓自己的兒子長大後要學會報仇，拚命的讓自己得到救贖，拚命的說一切都是別人的錯，他一點錯都沒有。
可是到頭來得到的什麽，自己折騰了這麽多年，害得自己的兒子沒有一點正常人能夠擁有的生活，還要與自己的弟弟為敵，他卻像一個王一樣，俯瞰眾生，卻不知道自己的可悲。
現在他要死了，還是一無所有，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諒，還不如痛快的死去。
他這樣的人應該下地獄吧，他想，蘇梓欣應該是在天堂，她那樣的善良美麗，所以，就算是死了，他也不會再見到她了，那個美麗的麵龐，早在二十年前跟著他的心一同死去。
手指貼近扳機，冷淩風眯著眸子正欲一刻刻扣下去，像一個死神一樣望著眼前即將被自己處決的人。
這一天，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連痛都忘了感覺，卻沒有忘記他的仇恨，他的欣兒，就是一步步被眼前這個男人推下地獄，所以他也要將這個男人狠狠推下地獄。
手指慢慢用力，他都預想到了楚南皓死亡時的樣子了，眸子布滿通紅的血絲，動作卻沒有一絲的顫抖。
“夠了！”
就在他還有一步就開槍的時候，整個地下室停車場都回**起來一聲響亮憤怒的聲音，楚夜寒揪緊的心一怔，急忙看向西幻銀。
“小銀？”冷淩風錯愕的望著滿臉怒火的西幻銀，等下了手上的動作，他想過他會在最後一步喊停，但是，他沒有想過真的會發生。
楚南皓也是一驚，卻馬上變為欣喜，他是這個兒子，是準備原諒他了嗎？
直接迎上所有人詫異的眼光，西幻銀抬腳向冷淩風這邊走來，皮鞋在地板上砸出清脆響亮的聲音，他直接一跨步奪過冷淩風手上的手槍，狠狠的丟在一邊。
槍支在光滑的地麵發出一絲響聲之後向著更遠的地方滑去，拖曳出一聲長長的‘吱——’聲。
“殺了他媽媽就會回來嗎？！死了的人就死了，但是為什麽罪總是讓活著的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