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牽到北京還是牛
那幅絲布張掛了起來,許明鸞看起來很有些不屑加不服,不過她沒有說什麽。又聽了一首曲,忽然靠近那張絲布的一個人失聲說:“這布裏的景是會動的啊!”
他伸手去摸,旁邊的人也跟著驚呼一聲。
布上的竹林下起雨來,他伸出的手,居然被淋了一手的水。
鳳宜轉過頭來,低聲說:“你已經將水靈珠煉化了?”
“沒有……”我有些迷惘,我也想不到自己的力量現在變成什麽樣了。因為從上次閉關後,我還沒有真正測試過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那個人出聲之後更多人擠過去看那幅布,另一個人伸手去碰觸上麵的花朵圖案:“啊!這花瓣是軟的,好香,呀!合起來了!”
“這應該是土靈珠之力了……”鳳宜的聲音輕的隻能我一個人聽到。
“真了不得……”
“這可真是造化神功啊……”
那些人再看我的目光,有的讚歎,有的則露出“原來如此”“怪不得”一類的,理所當然的神情,和剛才那種評估的,揣測的,懷疑的目光,立刻就不同了。
真是很現實啊,一切靠實力說話。有實力他們就承認你,沒實力……
許明鸞地神情很複雜。我瞥了她一眼。低聲問鳳宜:“那位許姑娘是你們族人?我看她對你可有……”
鳳宜看我一眼。那目光讓我立刻乖乖閉嘴。
我趕緊告誡自己。不能得意忘形。不能蹬鼻子上臉。他語氣溫和是假象。不是轉了性格了。千萬不能和他隨便。
擾擾攘攘一番。侍女們送了雪白地一盤點心上來。
“這是醉花羊脂玉。各位請品評一下。”梅霄客氣地微笑。不過全場都在他這個笑容裏感覺到如沐春風。
還有好東西吃。這仙會沒白來。
唉,鳳宜和人家是兩個極端。
我看看我麵前的盤子,盤子是雪白的。調羹也是,裏頭的點心是……
啊。我嚐出來了!
是豆腐腦。
酸甜中有一股酒香,軟滑地豆腐入口即溶,真是美味。
這仙會看起來真地是十分漫長,要開七天……當然,七天裏麵做為主人的梅霄也不會時時都在這裏待著,會有人可能覺得脾氣相投,有共同語言,就兩個人跑到下麵的湖邊,亭子裏,或是山石上頭去單聊。也有人一直捧著酒壇不放。就守在這裏,晚上就在石台後麵的閣子間裏歇息。
一下午過的很快,有好些人還端莊正坐,也有地已經放浪形骸,趴在石椅上,衣服下麵伸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汗鳳宜問我:“要不要去後山轉轉?”
“不要了……我覺得這兒有趣。”
要和他兩個人去後山?那我情願在這裏坐下去。就算已經開始覺得屁股痛,那我也還是覺得在這裏坐著安全。
鳳宜嘴角有絲意味不明地笑容:“好。既然你喜歡。那就留在這裏好了。”
留在這裏?
我忽然發現,場中的大多數的目光還是停在我的頭上。臉上,身上……
我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被看的發緊了。自己站起來:“那我們去後山看看。”
鳳宜和梅霄打過招呼,我們離開了座席。
我轉頭看看子恒,他朝我微笑點頭,似乎是在讚許。
我低下頭,默默的跟在鳳宜身後向前走。
後山風景更勝,綠葉翠的仿佛可以淌下水下,花兒繁盛到堆疊沉重枝條不能負荷。
“這兒可真漂亮。”我由衷的說。
鳳宜微微一笑,卻說:“你的那根釵……”
“啊,”我急忙把釵從頭上拔下來。
現在我才能好好地仔細打量它。
真的,很古樸無華的一根釵,看起來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
“這根釵已經很多年不現於人前了。很久之前,我母親曾經戴過它。更久之前,我族中的一位女族長也曾戴過它。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傳下來的,很有些年月了。”
“啊……”
怪不得,那些人都總是看我。
這釵等於明明白白告訴那些人,我和鳳宜關係菲淺!
我站在那兒發癡,說不出話來。
這下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其實你大概是從來沒想過和我在一起……認真想一想,和我在一起,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他能這麽通達理的說話,我真是意外。
“我厭惡那種目光,算計著得到我,或是從我這裏得到其他的……那種目光我從小看到大,我想著,一個人一輩子不是不能過下去,如果非得有個伴兒,那個人地眼睛一定不是那種貪婪至極地眼睛。可是我找了許久,到現在才遇到一個而已。”
“啊?”不會就是說我吧?
哎喲,這種……這種煽情的言情對白不適合他,更不適合我!
我不知道我地眼睛有什麽玄虛,可能是我不求上進,生活空洞,對他也沒有野心貪求?
可是象我這樣想法的人肯定不止一個,他……呃,怎麽就單記住了我?
“我們一起,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我聽說極西酷熱之地有一種朱砂,殷紅如血。還有,江南有個地方,一年要下兩百天地雨,我想看看你穿大紅衣服是什麽樣子……”
我覺得我被一個美麗的夢幻前景蠱惑著,很想踏前一步……
幸好理智還在,我這一步沒邁出去。
“我們不相配,你也知道。我喜歡的人是別人。你是我的天敵。鳥是要吃蟲子的。”
“我不會吃你地。”
這種時候……他地話又說的這麽鄭重,我卻聽的又覺得心酸又想發笑。
“那些人和事已經是過去。”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掌心很熱,熱地……剛好在溫熱與燙熱之間,不過分。恰到好處。
我的體溫終年都是溫涼不熱地。
所以當時認識李柯……一直到現在,我都懷念他懷裏的溫度。
我已經是蜘蛛。即使有人形,也沒有人的溫度。
我懷念過去的一切,我無法忘記李柯。
“我也沒有忘記過我的過往,可是我還是要向前走的。你不必忘記他們,就算你向前走,不停留,也並不是背叛了過去,背叛了自己。”
是的,我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我淚盈於睫,把頭轉過去。
胸口不知道擠滿了什麽。酸楚難當,一起化成熱流從眼眶衝出來。
我沒想到鳳宜也能溫和的開解勸慰人,他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讓我別哭,他遞了塊手帕給我,我捂著臉默默的蹲下身。他就站在我旁邊。
雖然無聲無息,但是很可靠。
這場哭痛快淋漓,眼淚似乎衝走了許多東西。我用他的手帕把臉擦幹淨。站起身來。鳳宜站在那裏,沉靜地看著我。
“喂。老實說,剛才的話。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看他沒有以前那麽可怕了,稍微和藹了那麽一點點。
隻有一點點。
他不說話,我以為他不打算說了,沿著蜿蜒的山路朝前走,他聲音有點悶悶的說:“子恒勸過我。”
“啊?”我轉頭過快,脖子筋扭的生疼。
“他說你吃軟不吃硬。”
我大概愣了,嗯,十秒鍾左右!
敖子恒你這個……
這個大笨蛋!
我還以為他是這世上最靠得住的一個人呢,結果一轉眼他就……把我給賣了個徹底。
好吧,我和他地交情遠比不上他和鳳宜地交情更久更深,所以子恒告訴他這句話,似乎也無可厚非。而且這麽一句話,也不算出賣……
不過我就是覺得心裏怪怪的。
子恒就這麽希望,我和鳳宜有結果嗎?
“不用立刻就答應,我們可以慢慢來。”鳳宜看來可不象是頭一次溫言軟語,大概聰明人做什麽都一通百通,雖然他以前總是冷臉對人,可是要讓他擺出笑容來他一樣能辦到,而且一點不生硬呆板。
“我都不知道你除了冷笑嘲笑還會這樣笑啊……”我突然冒出一句愚不可及地話來。說的正是我心裏想地!
這也太糟糕了!心裏想什麽往往不能直說,比如一個女子要是問你她瘦了沒有,你一定要說,看上去清減了,緊實了,仿佛是瘦了一點。絕不能說,你沒有瘦呀,是你的衣服變瘦了。
鳳宜居然沒生氣,他說:“以前沒有人值得我好好的說話。”
哦----聽聽,傲的還是那樣,尾巴快要翹上天了,一竿子把他從前幾百上千年見過的人全都捅倒了。
“好了,不說這些,你慢慢想,釵就放在你那裏吧,你哪天願意戴上了,那我會很欣慰。”他指著前麵說:“那裏有一片迷窪,陣法雖然簡單,進去了卻一時也出不來。天要黑了,你還想過去嗎?”
我有點猶豫,鳳宜又露出常見的那種讓人覺得自己被瞧不起的笑意,不過隻有一下子,他可能就發覺了,然後那種笑意就收斂了,語氣溫和的說:“裏麵錯綜複雜,易進難出,也挺有趣。”
唉,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鳳凰鳥再怎麽放下身段,他還是隻鳳凰鳥。
我握著袖子裏那隻釵,一心想著怎麽把這個不著痕跡的,安全的還給他。
過敏,奇癢,已經都開始鼓成水皰。。我醒著可以控製自己不抓它,但睡著了,壓了撓了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