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褚威宏的人生,二十五歲是一個分界線。

他出生於一個嚴謹刻板的家庭,以致他從小就是個與眾不同的,嚴謹刻板的孩子。

他最喜歡科目是曆史和政治,最討厭的是美術和音樂。

這麽說吧,其實他討厭的是一切從不切實際的角度出發,唯心的以虛無的感觀最為評判標準的事物。

從很小開始他的世界觀就已定型,草是綠的,天是藍的,月亮消失不見不是什麽天狗出現,而是月全食。

童話什麽的都是騙人的,聖誕節不過是聚在一起吃東西,根本沒有背著包袱的老頭會從煙囪裏冒出來,禮物是爸爸給買的。

這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小孩。

就這麽不含任何彩色幻想的長大,直到二十五歲那年的某一天,他買了一包夾心餅幹。

拆開餅幹的一瞬,他既定的順理成章了二十五年的世界觀轟然倒塌。

那個□□裸的從餅幹包裝裏爬出來的東西是什麽??!!

………

褚嘉亮那時還不叫這個名字,他是N999號。

當傳輸帶出現故障時,他就在自己的小胞衣裏,他什麽都知道,他聞到濃濃的麵粉味,他不知道自己會被送去哪裏,還在培育樹上掛著時就聽到父親們談論過人類世界。

據他所知,那是一個很可怕但是也很絢爛的地方。

那裏有各種膚色的人,他們很高,很偉岸,他們喜歡戰爭,有時是一大堆人一起打,有時是三兩個人對著打,打得急了還會用武器,但是大腦中的知識庫存告訴他,他出生在一個幸福年代,目前那些人沒有打大架的意思。

但是小架不斷。

他不知道自己連同胞衣被裝在什麽樣的地方,但是他隻知道那個買下他的人很粗暴,幾乎是同時,他的胞衣和大包裝一起被撕開了。

瞬間射入的燈光令他雙目刺痛,他忍不住大叫了一聲,那粗暴的動作才停下。

他閉著眼靜靜呆了好一會才慢慢適應外部的光線,雖然是第一次睜開眼看到這個世界,但他的腦中存儲的知識卻並沒有令他感到陌生。

他小心翼翼的爬出來。

迎麵看到就是一張難以形容的巨大的人類麵孔。

那個人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條沒見過的小蟲子。

嘉亮很奇怪,他覺得自己和對方沒有什麽不同,隻是除了……他小一些。

趁對方愣住的當口,他迅速拖出胞衣裏附帶的營養液,緊緊抱住。

……

在嘉亮看來褚威宏是在發呆,但是私底下,褚威宏正在用拇指和食指猛掐自己的大腿根。

很疼……

說明這不是夢。

“你……是什麽?”褚威宏問。

瞧瞧!連“東西”倆字都不加,太不尊重人了!

嘉亮對褚威宏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並且很高傲的將下巴挑起來。

在褚威宏眼裏的畫麵是這樣的,白生生的小東西八爪魚般抱著一小袋方便麵調料似的醬包,眼睛因為被光線刺激還泛著淚光,實在很可愛。

褚威宏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

“喂喂!你幹什麽!”果然,小東西立刻就炸毛了。

他原地跳起來,企圖躲回到敞開的餅幹包裝袋裏。

然而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身體有缺陷,一站起來就摔倒了,並且摔得很難看,就是俗稱的“屁敦兒”,褚威宏忍不住笑了。

小東西滿臉通紅的揉著屁股,憤恨的瞪著他。

“你不會走路啊。”笑夠,褚威宏說。

“你才不會走路,我隻是還不適應。”換誰在胞衣裏攢了那麽久,手腳沒有力氣也是自然的。

“哦,那你打算怎麽樣呢?”

什麽怎麽樣……嘉亮不明白這問題是什麽意思,他疑惑的望著麵前的男人的——難道他不打算收養我嗎?

當傳輸帶出現故障時他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估計要碰上人類了。

在父親們的談論中,他早就對人類這一物種抱有高度的好奇心,他們的感情歸屬一般隻分兩種,一種像父親們這樣,愛上自己的同族,然後留在小人世界為培育下一代作努力,還有一種就是投身到人類世界——這種比較辛苦,因為要學習新的社交技巧和工作能力,據說和人類交往很辛苦,他們喜歡嘴上說一套,實際做一套。

那麽這個人是不是也這樣呢?

嘉亮歪著腦袋打量著這個男人。

他問我打算怎麽樣,我該怎麽回答呢?直接說自己是被傳輸帶搞混帶到這裏來的,並且孤身一人而且渾身軟弱無力,那樣的話……他會不會欺負我?

可是如果不實話實說的話,他還會收養我嗎?

褚威宏當然不曉得這個小小的腦袋瓜子裏轉的這麽複雜,他直接問下一句:“你吃什麽?”

咦——?

怕他沒聽清,褚威宏彎下腰,臉湊近一些,“你吃什麽?”

從胞衣裏出來,嘉亮還沒吃過東西,所以他也不確定自己愛吃什麽,但是不愛吃什麽倒是肯定的,例如這個男人嘴裏冒出來的,淡淡的黑胡椒味。

看到小人皺起眉頭,褚威宏笑了,小家夥還挺智能。

之後他就像撿了小貓小狗小鴨子的小孩一樣,開始試著找出小人喜歡吃什麽,這是個複雜的工程,大多可以被收養的動物它們的喜好都有跡可循,例如兔子你不能喂它吃蟲子,貓你喂白菜肯定是不行,但是小人……他似乎什麽都不吃。

褚威宏看著桌上羅列滿滿的食物有些喪氣,似乎什麽都不吃的小東西依然固執的躲在餅幹袋裏。

褚威宏長著一張天生老成的臉,加上不善於微笑,看起來很是凶狠,他也不會調節氣氛,就連現在看著一桌食物憂心忡忡的表情在嘉亮看來,都是惡狠狠的。

天一點點黑下來,一大一小兩個生物各懷心思,蹲守一隅。

“哎,你不睡覺的嗎?”終於,褚威宏忍不住問道。

“……”

“你不睡我要睡了。”

“……”

“你打算在餅幹袋裏待一宿?”

“……”

“那我去洗澡睡覺。”說著,男人果真站起來,向浴室走去。

當四周完全安靜下來,嘉亮才再次爬出餅幹袋,他的身邊碼了許多食物,全被撕開了封口,大敞著放置,大部分都是他沒見過的,亂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他更無法判斷哪一種更適合自己的口味。

褚威宏站在客廳的暗影,無聲的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從小黑點自餅幹袋中冒出頭,到快速移動到食物堆中東瞅瞅,西看看,最後又怏怏的退回到餅幹袋。

這一切都被收在眼底,看來是真的不愛吃啊……褚威宏心想。

那可怎麽辦呢。

然而不安很快就消散,當他洗澡回來,還沒走近客廳便敏銳的察覺到輕輕的“哢嚓,哢嚓”聲,他家沒鬧過耗子,但此刻他隻想到用小型齧齒類動物的咀嚼聲來比喻這個動靜。

四十分鍾後,哢嚓聲終於停止。

褚威宏沒有開燈,輕手輕腳走過去往袋口裏一瞄,小家夥已經睡著了。

臉上身上都是餅幹渣子。

………

第二天,嘉亮是在褚威宏的枕頭上醒來的,一睜眼他驚恐的發現自己被圍在枕頭牆裏,原來褚威宏怕他睡熟後會掉到床底下,特地把所有的枕頭找出來,把他圍在當間,而褚威宏自己卻睡在沙發上。

這是第一次嘉亮覺得這個人類也還不錯,其實沒有表麵上那麽可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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