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已經睡下了,聽見房間外漸漸頻繁的腳步和低語聲,又很快清醒過來。
感覺到船正在轉向。
起身穿好衣裳,看見書童小晗在臨時搭起的地鋪上仍然睡得香甜,沒忍心吵醒他,便披了件黑麵紅底的絲絨大氅,輕手輕腳出去了。
剛出門,便看見文殊站在船頭與船長低聲討論著什麽。
他也湊了過去。
“後麵有一艘船遇難了,”看見白錦迎麵走來,文殊停止與船長的對話,轉而向他解釋道:“我們算了一下,隻有大約半個時辰的航程,便打算調轉船頭回去支援。”
“哦。”白錦支吾一聲,忍不住又大大打了個哈欠。
文殊繼續和船長商量著救援計劃,白錦站了片刻,隻覺得風大雨大,電閃雷鳴,冷得不行,又轉身回房去了。
文殊睃了他一眼,忍不住暗自搖頭。
誰知片刻之後,白錦加了件暖和的外袍,裹著大氅又出來了,順手還帶了另一件大氅出來,遞給文殊:“半夜三更的,冷,你那身子,比一張紙也厚實不了多少,披上這個,加點重量,省得一會被風吹走了。”
“……”文殊已經和船長討論完畢,正一個人站在船頭,聽了白錦一番話,忍不住扭頭瞪了他一眼,卻並沒多說什麽,接過大氅披在了身上。
白錦站在他身旁,好像沒事人似的,繼續眯起眼睛打哈欠。
文殊目光深邃地望向波濤洶湧的江麵,溫文儒雅的臉龐上隱隱透著幾分憂心忡忡。
白錦瞄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閑話道:“半夜三更的,怎麽還沒睡?精神這麽好,起來打鬼啊?”
文殊不理他。
白錦就繼續叨:“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個工作狂,白天黑夜不分地在那裏忙啊忙啊,也不曉得忙個什麽勁兒?”
文殊繼續假裝沒聽見。
“喂,不要這麽嚴肅嘛,”白錦突然把臉湊得很近,神秘兮兮地道:“來,笑一個吧,看
我嘴形:茄、子,茄、子,茄……”他還沒說完,文殊已經很受不了地掉頭走開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風雨飄搖,來得更加猛烈了。
江麵波濤洶湧,白浪一浪高過一浪,饒是大船基座平穩,也仿佛孤葉浮萍一般隨著起伏跌宕的江水大幅度地搖晃著,連站穩都顯得奢侈,更別說修補工作的繼續了。
頭頂是漆黑一片的天空,底下是渾濁奔騰的長江,雲小箐不顧一切地抱住身旁粗實的廊柱,努力穩定下來不被這突如其來的顛簸摔得東倒西歪。
頭頂二、三樓的船艙中傳來重物翻滾跌落的聲音,瓷器碎裂的聲音,姑娘們驚慌失措的驚叫聲,在天地間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巨大噪音的遮掩下,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
這種情況持續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漸漸平息下來。
底層船艙的江水已蔓延到了膝蓋,情況危在旦夕!
在船長和大副的竭力組織下,大家又迅速重整旗鼓,繼續搶修起來。
雲小箐與櫻紅、嫣容三人早已是渾身濕透,因為方才的一陣劇烈的顛簸,連一開始披在身上的鬥篷也給刮跑了。
現在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意識裏,都被‘再不努力,這艘船一定會沉下去’的恐懼所俘獲,哪裏還有閑暇顧及其他?一個個仿佛半身陷入泥沼瀕臨死亡似的,為了求生,竭盡全力地努力著。
可是,累得半死,無論船長怎樣號召,二、三樓層的仆婦動員到了少數,姑娘們卻一個都沒有肯下來幫忙的。
直到後來,船長偶然間在男人堆中發現了雲小箐主仆三人,看見她們小小年紀,竟然不懼險惡努力加入搶險隊伍中,十分感動,便高聲向樓上眾位姑娘們呼籲道:“……雲家姑娘身為主子,已經親力親為下來幫忙了,你們這些奴才們怎麽好意思還在上麵睜著眼睛看熱鬧?沒缺胳膊少腿的,都下來幾個!”
二、三樓上的姑娘們聽船長這麽一嚷嚷,還不十分相信,跑到走廊邊往下
一看,竟果然如此!
雲小箐聽見船長特意提到自己,便深吸口氣,抬手往濕透的小臉上一抹,搭了個涼棚,微微抬起頭來,也幫腔道:“船要沉了,大家都下來幫把手吧,否則一會就該下去遊冬泳了。”
說完,也不管有沒有反應,她又自顧自埋首動了氣來。
別人動不動她沒有辦法控製,但至少她還能指揮得動自己……即使手腳冰冷麻木,渾身冷得直打哆嗦,也不能放棄!
再怎麽辛苦,也總比落到最壞的一步,下去遊冬泳的強吧!
二樓的淩霜見了,心下十二分的震撼,當即什麽都沒說,徑自取了木盆,轉身下樓,加入搶險隊伍之中。
“雲姑娘都能做到的,我們為什麽不能?”喜蓮見了,也鼓足一口氣,大聲呼籲道:“淩霜姐已經下去了,姐妹們,不暈船的,手腳還利索的,都一起下去幫忙吧!”她說著,自己也抱了隻小木桶往樓下跑去。
緊接著,與二人同一房間那性情溫順的姑娘也握緊雙拳,不斷鼓勵著自己,轉身回房抱起一隻臉盆,跟著喜蓮下去幫忙。
更多的丫鬟媳婦因為身先士卒姊妹們的舉動,鼓起勇氣,一起端起各種各樣的木盆水桶,都下樓來幫忙。
也不知是誰調笑了一句:“舀水這種簡單的事兒,交給我們女的就行了,你們男人空出手來,都快去幫忙修補艙底吧!”
偏偏又有少年兒郎接了:“好咧!姐姐些,悠著點啊,可別把咱船搞沉了喲!”
就聽有女聲占盡了便宜地答道:“行咧,有你姐姐在,還讓你操心這個?忙你的去吧!”
惹得眾人一通哄笑。
氣氛便漸漸熱絡起來。
下來幫忙的丫鬟仆婦越來越多,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努力下,蔓延過膝蓋的江水水位迅速地降低,不過十餘分鍾過後,就到了半截小腿。
而這時候,遠處趕來救援的大船遙遙出現在黑暗中,距離他們也越來越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