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巧合還是經過蓄意的安排,當天傍晚就遇上一場歌舞歡慶的家宴。
陛下高居上位,左手旁,皇後娘娘與其平起平坐,旁邊各有嬪妃侍奉,各位皇子、公主下首按分位各自落座,席間,方婕妤憑著自幼功力深厚的舞蹈,或展袖,或翩躚,博得現在陣陣掌聲。
江小喜因為身懷有孕的緣故,不便飲酒,陛下照顧她,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吃些瓜果糕餅即可,不讓人推杯換盞給她勸酒。
這本是陛下的一片好意,江小喜卻不懂得領情,她一個人坐在陛下 身邊還不夠,又拉了雲小箐坐在自己身邊,對外聲稱:“我與我這個妹妹自幼就極好的,怎舍得她一個人坐在下首替我頂酒呢?”
雲小箐心想:你當我胡漢三呐?就算坐在下首,我也犯不著替你頂酒啊!
心裏麵這麽嘀咕著,便又暗自揣測江小喜這是耍的什麽把戲?
偷偷打量了打量身旁的江小喜,隻見她看似喜笑顏開地吃著瓜果糕點,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瞪著方婕妤,看見那姑娘行雲流水般優雅唯美的舞姿,眼中情不自禁射出兩道‘羨慕嫉妒恨’的光芒,猶如磨得鋒銳的刀刃一般,直戳在對方臉上!
特別是,當方婕妤一曲舞畢,姿態婀娜地近前來替陛下斟酒的時候,那副嬌滴滴柔若無骨的模樣哦……連雲小箐都忍不住擔心她會不會一個‘不小心’突然撞進陛下懷中趁機大發花癡,就別提旁邊大瞪著兩眼直瞅著她的江小喜對其有多麽的恨之入骨了。
本來家宴就是各位嬪妃爭奇鬥豔、各施絕學的比武場,你來我往也就罷了,偏偏菜過五味,酒至半酣,陛下忽然注意到殿外似乎有些以東,便詢問左右,回稟說是文殊文大人有要事求見。
陛下笑道:“什麽要緊的事,他這麽緊張?宣他覲見吧。”
殿下傳令官將命令傳下去,文殊這才敢雙手持牙笏上殿,三拜九叩畢,啟稟道:“陛下,江東三省日漸旱情嚴重,莊稼枯死,瘟疫橫行,百姓民不聊生,還望陛下 體恤民情,早日降旨開倉放糧,以救黎民於水火之中!”
雲小箐聞言,心下狠狠跳了跳:這時代經濟狀況如何她並不是十分清楚,不過,每年近夏開始,不是洪水就是旱災,即使是在二十世紀的現代也是非常嚴重的情況,電視上年年上演防旱搶險的新文直播,就連她這事不關己的旁觀者也早已耳濡目染,深入人心了。
那時候,無論是國家單位還是私人團體,每年都有募
捐活動……放在這個年代,即便沒有所謂的‘募捐’,至少也該拿出點措施,放糧也好,修築堤壩也好,在這種民生問題上麵,當今聖上無論如何也該有個明確的表態吧?
誰知那位根本無動於衷,隻輕描淡寫道:“我當是什麽事,原來是這個,朕早已知曉,已派人下去查訪了,卿不必顧慮。”又興致勃勃地笑道:“來來來,既然卿來了,就不要走了,坐下來陪朕與諸位嬪妃痛飲一杯吧!”說著,特命左右侍奉專替文殊另擺桌案。
文殊跪在堂前,麵色沉寂如水,雙手緊緊握拳,幾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將內心的憤慨與怨恨隱忍下來,他垂首輕聲道:“正因為陛下所派之人,與地方官員勾結,喪盡天良,魚肉百姓,文殊才不得不再次上本,此乃關係社稷安危之國家大事,稍有差池,必定天下大亂,懇請陛下能給予重視!”
“你這是在要挾朕呐……”陛下正沉浸在歌舞歡宴之中,對於文殊突然冒出來這副不搭調的言辭十分不中意,冷哼一聲,道:“你若執意不肯留下來陪朕小酌幾杯,那就請你出去吧,朕現在正忙著呢,有事明日堂前再議!”
文殊突然抬起頭來,正視陛下,神色肅穆道:“微臣甘冒大不諱謁見陛下,隻因事態緊急,刻不容緩!微臣素日曾聞江州按查副使雲穆彥辦事公正嚴明,為人謹慎正直,認真負責,特此薦舉,將這件事轉交由此人全權置辦,陛下以為如何?”
“嗯……”陛下想了想,估計也沒明白過味兒來,隻覺得能少一麻煩自然是少一麻煩的好,便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隨口應道:“那就交給他吧,若辦得好,加官進爵,若辦得不好,你告訴他,可小心他的項上人頭!”
文殊眼中光芒微動,當即畢恭畢敬拱手謙和道:“多謝陛下成全。”
他此番覲見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便久留,起身告辭,轉過背便往殿外走去。
“哼,真是掃興!”陛下舉起酒盞一口飲盡,‘砰’地一聲擱桌案上,等了半晌沒反應,他不由得側過臉朝身旁望去。
隻見江小喜雙手端著酒壺,整個人跟傻了似的,如癡如醉地望著文殊離去的背影,貌美如花般的麵龐上情不自禁流露出傾慕悲哀的神情。
啊哈,這嬪妃當得好啊,竟然能當著朕的麵給朕戴綠帽子!
陛下登時火冒三丈,他正想出口斥責,誰知一晃眼的功夫,又瞥見江小喜身旁的雲小箐,那小姑娘竟然與她姐姐一般模樣,整個人呈
癡迷狀態盯著文殊離去的背影,麵上的表情很奇怪,看上去好像……十分震驚?
待他回過頭來,江小喜已經從癡癡然中恢複過來,勉強擠出一抹笑靨,一邊斟酒一邊與聖上解釋道:“陛下莫怪,原是文公子前段時間借居嬪妾娘家內宅,嬪妾與文公子尚有數麵之緣,偶然相見,才會一時忘乎所以……您看,舍妹不也是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麽?”
她那意思是說:犯花癡的也不是我一個人,咱們江家出來的人都這樣了……人家生得才貌雙全沒辦法啊!
這一句旁敲側擊的解釋太搞笑,反倒讓陛下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這時候坐在一旁 ‘大犯花癡’的雲小箐也回過神來了,聞言隻覺得一肚子憋得慌:冤枉啊!實在是太冤枉人了!這江小喜自個兒對著人家大帥哥暗地裏流口水,沒事拉上我作甚!
原來,雲小箐之所以會大瞪著兩眼目不轉睛地瞅著文殊的背影入了神,關鍵在於她從他方才一番話裏話外,聽出一絲弦外之音。
你當文殊推薦的那雲穆彥是誰?可不是她雲小箐那遠在江州的親爹麽!
雲穆彥十多年前就遠赴江州出任按查副使,至今天高皇帝遠的紮根邊遠地區,半級未升,若不是文殊提及,隻怕陛下壓根早就將這個人拋諸腦後去了。
他提及雲穆彥,將賑災搶險的工作推薦給他,什麽意思?還不是為了能令其加官進爵而給他這麽一個好機會!他現在所任爵位是正四品朝官,若要再升就是從三品,而從三品以上的官員,大多是京官,也就是說,隻要雲穆彥這回處理災情穩妥周全,完事以後文殊自然會借此機會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將他從江州那窮鄉辟野的地方調回金陵,而在金陵任職,想要升官發財,那機會可比地方官多太多了……
雲小箐就想起上回白錦對自己的允諾: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的,你就別瞎操心了。
……莫不是,這兩人幕後勾結,借著宴席,跑大庭廣眾下來罷陛下這麽一道?
心裏麵這麽想著,雲小箐情不自禁偷偷抬眼瞭了下座不遠處的白錦一眼,隻見他正好整以暇地端起酒盞,正欲飲下,忽地注意到自己在偷眼看他,便忍不住抿著唇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衝她擠了擠眼睛,又不動聲色地稍稍舉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果然是這家夥在背後搗的鬼!
雲小箐狠狠瞪他,伸手抓起酒壺,自斟一杯,一邊磨牙一邊‘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