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精心歸置過後的結果是:委托楊愷領著幾名仆從,懷揣雲小姐親筆家書,帶上櫻紅與鄧媽媽二人,雇馬車從陸路趕回江州。

暗害雲家小姐一案中,鄧媽媽並非主犯,理應押解回去與孫姨娘當麵對質,雲小箐認為,這件事無論於情於理,交給‘自己’父親處置自然再好不過;至於櫻紅,她的顧慮卻是,如果父親不配合自己的安排,又或者姨娘從中作梗,她將這小姑娘一並打發回去,能來則舉家皆來,就算不能來,也全了她一家團聚。

寄人籬下,自己還不得不低頭呢,哪裏還顧及得了別人?

雲小箐雖然心裏有些舍不得,可從長遠來看,長痛不如短痛,趁自己還沒有對她產生更深厚的感情之前,還是趁早了斷了的好。

那一天午後,她親自上岸,送他們離去。

櫻紅拉著雲小箐雙手,悲喜交加,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上了馬車。

楊愷依然一臉淡然,對他這種常年天南地北四處跑的年輕人來說,這是趟積蓄恩德又油水豐厚的美差,自然當仁不讓。

此人為人處事穩妥坦**,又兼胸襟頗為豁達,很有幾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風格氣度,雲小箐看中的便是他的傾其所能、盡職盡責這份執念。

由他領隊,她也放心。

又細細囑咐過幾句,揮揮手,兩相別過,各奔前程。

也不知是否出於英雄主義崇拜心理,經過鄧媽媽這件事情之後,江家客輪上上至船長大副,下至負責灑掃雜務的丫鬟婆子,看這位雲家大小姐的眼神總是充滿了無限的敬仰與欽佩,以至於雲小箐經常可以從望向自己的眾人眼中清晰地捕捉到閃閃發光的星星……

這種結果讓她又感受到有些飄飄然飛上雲端的滿足感。

這日子已經是十一月下旬,一路乘船徐徐而上,至金陵,已是十二月八號,恰逢民間黃道吉日,集市廟會皆湊了一天。

雲小箐站在甲板上,巴巴兒望著岸上熙來攘往的行人,心裏癢癢得跟貓抓似的難受,直恨不得從船上一步蹦下去,也擠進人堆裏熱鬧熱鬧。

雖然江州與金陵同屬於長江沿岸,可相對那個全國出了門的火爐城市,這裏的平均氣溫可算是涼快多了,聽說早已下過了初雪,這會子沿岸各類植被表麵上,還薄薄地鋪展了一層細膩晶瑩的潤白,銀裝素裹稱不上,襯著晴朗明

淨的萬裏長空,卻也自有一番清冷出塵的美感。

生長於現代社會大都市當中的雲小箐第一次見到這般場景,心下無限好奇,感覺眼前就好像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幅《清明上河圖》的曆史真實版一樣。

無論是古色古香的屋宇構造,還是生動有趣的街頭雜耍,或者小攤小販吆喝叫賣的各色可愛小吃,街道兩旁販賣的各類物件等等……都無一不讓她十二分的神往。

雲小箐下意識地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嘴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麵幾乎要冒出一茬一茬的金光來。

我也好想去逛集市、逛廟會哇!

雲小箐在心裏麵大聲疾呼,滿心傾慕的神情毫不掩飾地寫在粉 嫩可人的小臉蛋上,引得隨侍一旁的嫣容半晌無語。

不由得提醒她:“小姐,我們已經過了關卡入了城,一會船就該靠岸了,到時候會先安排小廝快馬飛報忠慶侯府,我們隻能呆船上等江家派小轎來接,是絕不可以上岸隨便到處亂跑的……”

“我知道啊……”雲小箐沮喪地側臉瞅了嫣容一眼,忍不住歎了口氣,強辯道:“我又什麽都沒說,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是喲,你是沒說,隻不過一張小臉上全寫著呢~

嫣容眯了眼睛,拾起娟子掩唇輕笑。

雲小箐很受打擊地深吸口氣,長歎一聲,幹脆眼不見為淨,轉身往房間中走去:“我乏了,先回去躺會。”

躺上床不出五分鍾,她腦中靈光一閃,又蹦起來了,拍著雙手笑道:“啊,我有了!”

把嫣容嚇得大驚失色,瞪著兩大眼睛瞅她。

這好端端的怎麽就‘有了’呢?不能吧~

雲小箐才不管人家心裏怎麽想的,招了招手,叫嫣容過來,嘰嘰咕咕咬了一陣耳朵,把計劃同她這麽一說,嫣容聽得那個一腦袋黑線啊……

“總之,就是這樣了!”雲小箐義不容辭地點了點頭:“一會跟船長去說的時候,你記得配合我一下。”

“……”

換了身換了身白色繡花綾襖,外罩一件石榴紅襯底鏤金百蝶褙子,下麵配一條桃紅色挑線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領著嫣容去尋了船長。

見了麵,雲小箐端起溫婉嫻淑的好模樣,屈膝福了福,巧笑嫣然地誘 拐道:“臨出門之前,我特意去觀音廟裏許了願,求

著菩薩保佑咱們這一路上順風順水、化險為夷,果然是應驗了!阿彌陀佛,真真是觀音大士顯靈,救了我一條小命,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地兒,怎麽說我也得去廟裏還願,好好感激一番觀音大士的救命之恩才是,恰巧又合了日子,我琢磨著怕是天意,便想過來和您商量一下,趕在侯府上來接人之前,去把這事給辦了,您看怎麽樣?”

瞧她這張小嘴,編得跟真的似的,不知道的怕還真以為這日子湊合得是‘天作地和’了呐,可誰又知道,這一切的幌子不過是因為這丫頭想趕集市、逛廟會的借口而已!

嫣容僵硬地垂首,硬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當場笑出聲來。

船長不知其中險詐,詫異道:“竟然還有這麽回事?”

“那是自然~”那隨口扯謊不打草稿的丫頭片子便吃吃然掩口笑道:“不然您以為為何我們途中便是撞了暗礁,也能逢凶化吉呢?可不是菩薩保佑麽!”

船長一聽這事兒涉及到自己身上,那麵色便不由得遲疑下來幾分。

雲小箐忙不迭趁熱打鐵道:“古人雲,知恩圖報,欠債還錢,來往有度,方才長久,若是忘恩負義,這輩子怕都沒什麽好下場呢……”說到這裏,又蓄意嗔怪般抬眼瞭了對方一眼,擺出一副講道理的派頭,語重心長道:“我也知道這日子長了,難免外祖母等得心急,可您回過頭想想,一旦我進了忠慶侯府,迫於身份,還有多少機會出得了門檻?更何況又要算著日子來呢!

再說了,這求神拜佛,必然是少不得要去還願的,與其到時候驚擾了長輩,還不如趁現在輕巧,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去了,不過捐幾兩香油錢,又何必到時候勞師動眾大把的銀子往裏麵丟呢?“

“這……”船長啞口無言,一張謹小慎微的黝黑色老臉上寫滿了遲疑。

雲小箐雙手握拳,神情淒然道:“您就算不能可憐可憐我,看在觀世音菩薩的份上,也好歹應了吧!這船您畢竟還要常開的,大江上風裏來雨裏去,您也不怕有個好歹!”

那意思說得明白:您要不讓我去還願,給菩薩知道了,往後就再不會保佑您了,您又是個經常在大江上往來的人,也不怕什麽時候馬失前蹄……

話說到這份上,幾乎已再沒有什麽可緩和的餘地,船長權衡再三,迫於雲家小姐明求暗要挾的一番狠話,終是答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