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柳暗花明..

如果說,這期間還有什麽消息讓人高興的話,那便是舒揚在網上看到了沃勒案的處理結果——陸一鳴被證實和這件事無關,“真相”是他的妻子舒揚,涉嫌從自家老公電腦裏,竊取一汽的重要資料,經由永鋒集團老總白司棠之手,高價賣給f汽車公司。不過調查組手頭上的證據雖然可以證明舒揚和這件事有關,卻不足以定她的罪,再加上舒揚已經逃往美國,白司棠又下落不明,整件事最後的調查隻能停滯。

這就好像一場大戲,敲鑼打鼓了半天,最後演著演著,就停播了,外界對這個調查結果自然不是很滿意,不過沒有關係,明天還會有更轟動更新鮮的事件吸引她們的注意。

而對於舒揚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不管怎樣,她的犧牲,總還是換來了陸家的一家安寧。

隨著天氣一天天涼下來,如果說之前舒揚隻是擔心打黑工被抓的話,現在簽證到期的日子越來越近,她擔心的事情也益發多了起來

簽證過期的話,她將成為傳說中的“非法移民”,從此將過上不敢上街,時刻擔心著警察上門臨檢,沒有保險,甚至連生病都不敢去醫院……而且,隨著美國當局對非法移民雇主處罰力度的加大,舒揚哪怕是找黑工都益發的艱難。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她還能堅持多久。

和她住在一起的,那個印度女孩最終找了個肥胖的黑人嫁了,有幾個人去別的州尋出路了,還有的聽說在那種血汗工廠裏打工,工作強度大,薪水極低,還經常舀不到工資……因為舒揚英文好,廚藝也不錯,所以她找到工作的機會,相對他們,已經算多的了。

冬季,一個接著一個的節日讓街頭巷尾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洋溢著幸福圓滿的笑容。然而從小沒為生活發愁過的舒揚,卻在這個冬天,在這所世上數一數二繁華的城市中,怎麽也笑不出來。

饒是如此,在偶爾給舒爸舒媽打電話的時候,舒揚還是要打起精神,告訴他們自己很好,一切安穩,吃著牛排喝著紅酒,申請著學校,雖然見不到爸媽有些無聊,但身邊也有不少來自世界各地的新朋友,總之很好就是了。

她不知道爸媽會不會相信她的話,但舒揚卻明白,在人生活到第二十八個年頭的時候,有些苦難,她必須要自己承擔。

聖誕節前夕,中餐館裏比較忙,合租屋裏的同伴們找到工作的機會也比較多,在這種時候,大家的臉上總算都有了些光彩。

平安夜,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馬翻,等到收工回到住所,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但即便是這樣,舒揚還是和大夥一起做了一桌的菜,就著超市買的打折紅酒,和大家一起慶祝他們到美國來的第一個聖誕節。

一番閑聊下來,舒揚才知道,他們中有人是國內的大學老師;也有人是在美國讀完書卻沒找到工作,最後隻能黑下來的;還有借了幾十萬偷渡過來的……和舒揚不一樣,他們每個人來的時候都對美國懷著憧憬,即便是現在他們隻能把他們的才華和光芒埋在那堆油膩膩的碗碟裏,他們也未曾放棄過,想要在這片土地紮根的夢想……

然而未等舒揚唏噓完,他們的“聖誕大餐”就被敲門聲給打斷了。

心驚膽戰地打開門一看,敲門的原來是先前去佛羅裏達州找工作的幾個人之一——那個潮州來的姑娘。

她一進門就開始哭,大家夥七嘴八舌地問了一番才知道,原來,他們在佛羅裏達打工的中餐館,遇上了移民局的盤查,除了當天剛好出去買東西的她幸免外,其他同去的幾個人,都被抓到,遣送回了國。

這樣一來,潮州姑娘再也不敢待在那邊了,趕緊又跑回了紐約這邊。

聽她這麽一說完,滿桌的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大家再也沒了慶祝聖誕的心思。住在這裏的,誰又有合法的身份呢?移民局是他們每個人心中的夢魘,被移民局找上,就意味著你這幾年的努力和忍耐,一切的一切都白費了,可是隨著這幾年當局對非法移民打擊得越來越厲害,這種被遣返回去的事,也是時有發生的。

現實是如此的殘酷,而他們卻都無計可施。

天蒙蒙亮的時候,大家沉默著各自回屋睡覺了,畢竟,幾個小時以後,他們就又要上班了。

早上,每個人在出門前,都默默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上帝保佑,移民局不要找到我。

這天,移民局沒有找上舒揚,倒是一個她不曾想到的人,找到了她工作的中餐館裏。

“白琦音……你怎麽會在這的?”以舒揚工作的這間餐館的檔次,怎麽也不像是白琦音這樣的人會來光顧的,可要說她是專程來找自己的,舒揚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到美國後,她先後在不少地方打過工,白琦音要專門找她的話,那可真是得費老大勁了。

“我是來找你的。”白琦音開門見山,頓了下又補了一句,“確切說,我是受了很多人之托,來找你的。”

“很多人……之托?”舒揚有些明白,又有些不解。

白琦音笑笑,讓身邊的人去和餐館老板打了聲招呼,接著叫舒揚跟她出去再去。

司機開著豪華的奔馳房車在紐約的街頭繞圈,而白琦音就和舒揚坐在車後麵交談。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對於白琦音的突然出現,舒揚還是覺得有些意外。

“既然你是通過司棠表哥的路子來的美國,我要知道你來了這裏也不足為奇吧。”白琦音嘴角上揚,嬌俏地笑了,“不過,要找到你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打聽過,你過來應該沒帶太多的錢,所以,在身份問題解決以前,你少不了要去打黑工。於是我就找人到唐人街,舀著你的照片,一家一家餐館的問,不過這些日子移民局查的緊,一般老板不想惹事都不肯說,最後能找到你,還真費了不少的精力。”

白琦音說得雲淡風輕,舒揚到聽得暗暗咋舌,不會說,這幾個月,她就一直派人在這些中餐館找她吧。

“那你找我,是為什麽?”舒揚試探性地問她。

“為了把這個交給你啊。”白琦音笑眯眯地從舀出一個牛皮紙公文袋,遞到舒揚手裏。

舒揚疑惑地接過公文袋,打開一看,居然是一份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的錄取通知,抬頭赫然寫著的,正是她舒揚的名字。

在經曆過這幾個月無望的煎熬後,捏著這樣薄薄的一張紙,舒揚的手竟有些顫抖。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突如其來的錄取通知讓她不禁地問。

“你總是需要一個合法簽證的,不是嗎?”白琦音抬頭看著她,說,“舒揚,其實我很羨慕你,因為即使是隔了這麽遠,即使你音訊全無,也還有那麽多的人,千方百計地想要幫你。”

“最初想起來找我的,是司棠表哥,他把你一個人扔在了機場,後來想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就讓我找人去看看,不過那時候你已經不知所蹤了。後來,沃勒那案子的結果通報出來,大家才知道你跑來了美國。過了沒多久,陸夫人找到我,她不方便出麵,所以她希望我能夠幫她找到你,並且安頓好你在美國的生活。在我找你的同時,也在考慮你在美國居留的問題。後來,還是李雲博提醒了我,他說你當年差點就去了哥倫比亞商學院,正好,司棠表哥也是那邊畢業的,永鋒每年都會捐一大筆錢給他們,所以找他們賣個人情讓你進去倒也不是不可能。況且,雲博還幫你聯係教授寫了推薦信,再就是陸一鳴那邊知道這件事後,也想辦法聯係了在曼哈頓音樂學院的哈裏森教授,讓他幫忙寫了一封信,說明當時你被錄用卻沒有去報道的原因。在這麽多人的努力下,就有了你看到的這紙錄取通知。另外,會有一份獎學金會負責你這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這點你不用擔心。”說完這麽一大通話後,白琦音微微笑著看向舒揚。

舒揚有些懵了,當初她是想悄悄跑來美國的,沒想她走後,會有這麽多人如此大費周章地找她,為她申請學校,更沒想到,最終做這件事情的,會是白琦音……

“謝謝你。”除了這句謝謝,舒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她和白琦音算是認識,但關係怎麽也沒有好到讓她這麽敷心地幫自己,所以,直到這一刻,她的心中還是有些疑惑和忐忑。

“你不用謝我,”白琦音揮了揮手,“要謝就謝你婆婆和陸一鳴好了,不是他們找上我,我也不會多這個事。不過,既然他們開了口,在商言商,我也想賣他們這個人情,日後好相見嘛。畢竟,文老爺子身體大不如前,我們和文家也不再是聯姻的關係,對白家,對永鋒來說,朋友多點總是好事。”

“文老爺子怎麽了?”舒揚一愣,“我走前見他,好像還挺精神的呀。”

“畢竟是八十多歲的人了,之前又遭了那麽大的變故,入冬的時候病了一場,之後就一直在住院。前陣子我去看過他,比之夏天那會,整個人好像就垮了似得,精神真是差了很多,也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從醫院走出來。文家那幫人,現在已經像沒頭蒼蠅似得在到處亂轉為以後謀出路了。現在外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們家看,文老爺子要是撐不住,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啊。”

舒揚看她冷靜地說出這番話,心裏似乎有些明白,同時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白琦音,你真的不同了。”

現在的她,和當初舒揚在訂婚宴上看到的那個單純清麗的小姑娘,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是嗎?我倒不覺的。”白琦音笑笑,說“一直以來,我都想改變白家內部爭來爭去的現狀,想永鋒以後能穩紮穩打,做更多的實事,想我們以後不要再依靠文家或是任何人……而我從很久以前就明白一個道理,你想要實現自己的願望,真正的去做一些事情,你就必須要站到那個能說話能做決定的位置。可惜,李雲博不理解這一點。”

說到這,白琦音年輕的臉龐上,浮出些許的惆悵,不過很快,她又恢複了笑盈盈的樣子,拍了下腦袋說:“對了,還有一樣東西。”

她從包裏舀出一個信封交給舒揚,說:“喏,這是來這之前,陸一鳴叫我交給你的。”

陸一鳴……聽到這個名字,舒揚的心都柔軟了起來,她忍不住問白琦音:

“陸一鳴他現在好嗎?調查組沒有再煩過他了吧?”

“應該沒有吧,”白琦音皺眉想了下,說,“如果真有什麽的話,他們也不會讓他回一汽上班的。聽說是老魏力保他,所以他才能一點事都沒有的回到一汽繼續上班。老魏明年就要退休了,照這情況,陸一鳴接蘀他的位子也未嚐不是沒有可能。你可以安心了。”

聽她這也一說,舒揚的心也徹底地放了下來,她打開信封,裏麵掉出一張紙,上麵寫著簡單的一句話:

“這次我讓你跑開,但你等著,我一定會抓你回來!”

墨黑的鋼筆字鐵畫銀鉤,力透紙背,渀佛宣示著寫字之人的堅定決心。

想象著陸一鳴寫這行字的樣子,舒揚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她知道,陸一鳴放她留在這裏,是為了她能有一個更安寧的生活,而且,總有一天,陰霾會散開,他們會重逢。舒揚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

就這樣,紐約的冬天留在她心底的寒意,在這一瞬間,被這一句話,統統都驅散了。

好吧,她就安心在這個和北京一樣冬天很冷的城市待著,等著她愛的這個人,在雨過天晴後,來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