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最大的報紙的娛樂版用了獎金四分之一版來刊登卓皓,周婷婷和許靜盈三個人在Show場站在一起的那張照片。照片上,大美女周婷婷一隻手攬在一個比她矮了半個頭的小明星的肩上,那個小明星就是我。

雖然照片上我的位置很尷尬,腰以下的部位幾乎都被擋住了,但是一張臉卻很爭氣地搶到了鏡頭。阿Mo對此表示很滿意,連呼這2毛錢的人情值回了本錢。另外,他也對我昨晚如何從卓皓手中全身而退表示了很大的興趣。

此時的阿Mo,就一邊在把向記者朋友要來的昨晚我和周婷婷坐在一起看Show的照片傳到網上,一邊盤問我:“哎,我說,昨晚卓少到底對你說了什麽?我真的以為你會就此一去不複返,我就隻能等著認屍了!”

我躺在沙發上敷緊急麵膜,一邊還不忘翻個白眼:“能說的我都說了!對了,你可別把卓少被周婷婷甩了一巴掌的事情說出去。我可是跟他保證了不會泄露半句才保住小命的。這件事情現在隻有天知地知,卓少,周婷婷,你和我四個人知道。”

阿Mo顯然不相信我的解釋,但是鑒於這是他今天第五次問我而我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他隻能暫時打消了追問的念頭,一邊還疑惑地嘟嘟嚷嚷:“奇怪啊,難道最近卓少改信佛吃素了?”

我有點心虛,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其實昨晚在我大腦抽筋地說出那句“賣藝不賣身”的經典名言之後,雖然車內的光線不是很好,但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了卓皓扭曲的表情。

當時的情況真是尷尬極了,我微微仰著身體靠在車門上,而卓皓則俯身壓上來,一張俊臉距離我不過一兩寸,原本遊移在我胸前的那隻鹹豬手,在聽到我的話之後猛地停住。

我們倆維持著這個姿勢足足有十秒鍾的時間,就在我後悔得想要咬舌自盡的時候,卓皓才慢慢坐起了身子,冷冰冰地吐了一句:“下車。”

當時我嚇傻了,呆呆地維持著原來那尷尬的姿勢數秒:“……”

卓皓神色不耐煩起來,語調一揚:“下車”。

下一秒,我已經連滾帶爬下了那輛豪華轎車,逃也似地一溜煙小跑遁了。直到電梯門在我麵前緩緩合上,電梯朝上升去,我稍稍靜下心來,才發現我腳底那雙新買的M&R平底娃娃鞋已經不見了。

這雙鞋是送給我自己的生日禮物,當時是狠了心咬牙買的,將近一千塊,但穿起來非常舒服,每次上通告上節目我都會帶在身邊,一下節目就脫了高跟鞋換上。可以說,如果說高跟鞋是我在娛樂圈廝殺拚搏的武器,那這雙平底鞋就是我疲憊時候小憩的港灣,才穿了一個多月,我已經對它產生了嚴重的依賴感。

發現鞋子不見了之後,我當時不敢馬上下去找,硬是拖著阿Mo在附近磨了半個小時之後才溜回去仔細找過,可是一無所獲。阿Mo安慰我:“算了啦,可能已經被清潔工撿走了,這可是光華酒店的VIP停車區!就當破財消災啦!”

唉,這財可破得真的有點大。

這時候阿Mo傳完了照片,手一拍:“大功告成,我們走!”

我和阿Mo下午的工作,就是要去《我等你,來看花開》的試鏡。雖然我認為我昨晚已經得罪了卓少,選上的機會並不大,可是阿Mo卻樂觀地覺得既然卓少昨晚沒有把我大卸八塊,肯定也不會在這方麵對我動小手腳,於是還是押著我去了。

《我等你,來看花開》的導演是新晉導演蘇小剛,這可以算得上是他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商業電影,因此非常重視,事必親躬,試鏡也辦得很認真,並且要求每個參選演員都要素顏來。

我對自己的素顏還是蠻有信心的,阿Mo常說我真人其實比鏡頭上精神許多,沒那麽寡淡,所以我就自信滿滿地素顏去了。可到了現場我才覺得自己簡直傻到了家,看看周圍的對手,雖然一個個的也的確是沒刷眼影沒戴假睫毛,可是BB霜啊散粉啊美瞳啊,可是一樣不落地招呼上了。

“你說,現在補妝還來得及嗎?”我悄悄問阿Mo。阿Mo看了看周圍的工作人員和一臉嚴肅地坐在角落裏的導演,表情憂愁地搖了搖頭。

這部片子改編自一部網絡小說,原著本身就有不少粉絲,加上是卓少做的投資人,所以各家人馬對這部片子都虎視眈眈,就是這個角色不是很討好的女三號,初試的時候都有二十來號人,導演親自監考,從相貌到體型一一篩選了一輪,到這最後的試鏡已經剩下五個待選的。

試鏡開始,第一個上場的是天藍傳媒最近新捧的藝人劉心田。劉心田之前已經在天藍傳媒投資拍的一部偶像劇裏出演過一個分量不多不少的討好角色了,演技尚可,對一個新人來說已經是難得,因此她試鏡的時候我留心看了看。

試鏡的劇本我早在一個星期以前就拿到了,原著我也早就看過。

故事講的是一個陰錯陽差的故事,男女主角相戀在大學裏,卻因為一次車禍讓女主失去了雙眼。女主蘇華箏醒來之後被告知男主陳嘉禾在車禍中死去,痛不欲生之餘退學,一個人去了兩個人夢中的天堂,雪域高原香格裏拉。事實上,陳嘉禾卻隻是在車禍中失去了記憶。他的母親把車禍怪罪到女主身上,於是捏造了陳嘉禾死亡的謊言,並帶他去了奧地利生活,賦予了他一段新的“過去”。

三年後,陳嘉禾回國,卻在自己的舊物中發現一條刻有“Shangri-La”字樣的琥珀項鏈,從而踏上了雪域高原。在那裏,陳嘉禾遇到了雙目失明卻性格依然樂觀的蘇華箏,毫不知對方就是自己曾經的戀人的他們在相處之下產生了愛意,在一次次的衝擊之下,陳嘉禾恢複了記憶,記起了蘇華箏,然而這時卻患上了從父親那裏遺傳的腎衰竭,幾次發病幾乎死去,因此陳嘉禾將兩個人的過去暫時隱瞞了下來。在蘇華箏的強烈要求下,他回到城市接受治療,並承諾一定回回來找她。

故事的結局很悲傷,陳嘉禾的病終究無法治愈,他死去之前將自己的眼角膜匿名捐給了蘇華箏,蘇華箏在香格裏拉得到有眼角膜可以移植的消息,幾經猶豫決定回城接受手術,手術成功之後回到香格裏拉繼續等待陳嘉禾,但陳嘉禾卻不會回來了。

故事的結尾,蘇華箏走在香格裏拉開滿格桑花的大草原上,心裏的旁白說:“陳嘉禾,我能看得見了。我看得見雪山,我看得見草原,我看得見五顏六色的格桑花。陳嘉禾,我在這裏等你,一起來看花開。”看到這一段的時候,我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流,實在是虐心得很,虐心得很啊!

今天試鏡的這一段,是故事發生到一半的時候,女三號男主的“女朋友”方靜華找到了香格裏拉,在跟蘇華箏聊天的時候用話中話警告女主不要癡心妄想的情節,那段戲很妙,要不動聲色地語中帶刺,考驗的不是肢體而是臉上細微的表情,說實話,我也拍過幾部戲,也圍觀過女主角的拍感情戲的場景,這種表情戲是最難的。

導演挑這一段來拍,可真是有夠嚴格的。

但劉心田畢竟是拍過戲的,再加上那部戲裏她的角色本來就是表情戲居多,這似乎難不倒她。隻見她靜靜地坐在現場準備好的桌子旁,麵對著對麵並不存在的“女主”,表情淡定地打開了話匣子。她略略揚著下巴,一股讓人無法直視的氣場便撲麵而來,嘴巴一張一合,台詞便流暢地從薄唇之間跳躍出來,那聲音雖輕,卻句句柔中帶剛,句句帶刺,連我這個無關人員坐在一旁聽了,都不由地把自己代入女主的身份然後羞得麵紅耳赤。

最後一句台詞念完,現場已經鼓起掌來,我看了一眼導演,眼中滿是讚許,不禁有點心慌。

第二個上場的是藝星經紀旗下的老牌平麵名模蘇依,出了名的SD娃娃般精致的女人,曾在多部偶像劇中出演炮灰女二,對壞女人的角色拿捏起來可謂是駕輕就熟,但大約正是因為演過太多類似的角色了,我看蘇依在試鏡的過程中倒不是很有**,表現得也算中規中矩,始終擺脫不了老舊的套路。

她下場的時候,導演目光是平靜的。

我心裏定了定,想大約這個蘇依是沒戲了。

下一個就是我了。

後麵兩個對手我並不放在眼裏,所以我要打敗的人,隻有劉心田一個。可劉心田剛才那一番演出,在我眼裏實在已經是無懈可擊。再加上劉心田出身中產家庭,身上自有一種傲慢的氣質,這一點,我學不來。

要打敗劉心田,必須另辟蹊徑。

當我在桌子邊上坐下來的時候,我的心裏已經有了想法。

當下,我收了收神,深呼吸,然後薄薄的唇邊便掛上一個淡淡的笑。我注視著對麵那個不存在的人,眼神有略微的輕蔑,那是一種自信,自信對麵的盲女絕對無法和優秀自己相爭,同時還有一點憐憫,同情眼前這個什麽都看不到,徒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卻眼神空洞的女孩子。但這種同情是細微的,隻在偶然的瞬間出現。嗓間發出來的聲音是柔和的,可卻將台詞裏的每一個字都恰到好處地念到了點上,起承轉合。

在我的理解裏,方靜華並非是絕對的壞人,她隻是從小被家裏寵壞,性格跋扈了一些,在男主恢複了記憶,得知了他們故事之後,她痛快地放了手,並且臨行前還對男主說了祝福。蘇小剛是近些年新崛起的80後導演,我看過他大學時代導演過的一些作品,看得出來他很追求人物性格的立體化,而不是一味的臉譜式的好人壞人。

更何況這是電影,而不是偶像劇。

表演結束,現場也為我響起了掌聲,我朝導演看去,卻見他側過頭正在跟身邊的人交談著。

心下一沉。

導演甚至沒有認真地看我的表演,這是不是說明……他對我的表演並不認同?

迷迷糊糊地站起來下了場,直到在阿Mo身邊坐下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的雙腿在微微地發抖:“阿Mo,你說,我剛剛的表演是不是很糟糕?”

阿Mo握住我的手給我打氣:“沒沒沒,你剛才表現得很好!別緊張別緊張,我看剛才導演看得很仔細,你有戲,有戲!”

雖然阿Mo安慰我,可我的心裏還是緊張得很。

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接到新的工作了,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不是上一些地方台的小節目,就是出外景,最大的成就也就是昨晚搭著邊地湊到了看Show的第一排,阿Mo打聽到,如果我再沒有成績,我們這一個小組下個季度的預算將會被縮減一半。

這個角色是我們現下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阿Mo才會狠心拿出兩萬塊請錢多多給我和卓皓牽線,這由不得我不緊張

原本以為表演完了我會鬆一口氣,沒想到反而更加緊張,接下來兩個候選藝人的表演我幾乎沒有看進去,腦子裏翻來覆去的都在琢磨自己剛才的演技。或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或許,導演到的隻是一個臉譜化的角色,畢竟這是電影,每一分鍾都很珍貴,哪有餘地去浪費在塑造女三號的內心世界上?

所以最後導演站起來宣布花落誰家的時候,我緊張得有點暈眩。

蘇導演站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慢吞吞地開了口:“剛才五位候選人的表演,我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劉心田和林夏薇的表演可謂不相伯仲,都很好,我都很喜歡。不過,“導演頓了頓,目光在我和劉心田的臉上都掃了一掃。

法克!我在心中暗罵。這些人什麽壞脾氣,還就喜歡故意賣關子吊人胃口,不過表麵上當然不敢流露出來,乖乖地做出一副虔誠心虛的表情來。

身邊的阿Mo緊緊揪住了我的裙擺。

我目光掃過去,劉心田的表情還是那麽淡定,仿佛對自己的表演很有自信。

導演慢條斯理地接下去說:“不過,劉……“我的心猛地一沉,完了,完了!他選的是劉心田。“劉心田的表現雖說已經堪稱完美,可太過於臉譜化,這點跟蘇依到有點相似,都隻單純地把女三號理解成了偶像劇的炮灰女配。在這一點上,林夏薇處理得要好許多,而且,劉小姐,你是不是戴了美瞳?”

全場的氣氛都有點凝滯。我朝劉心田看過去,隻見她的表情有點尷尬,點了點頭:“是。”

導演笑了笑:“那實在很抱歉,我說過試鏡要求全素顏,你違規了。這個角色,是林夏薇的。”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在昨晚我就已經放棄了對這個角色的角逐,今天也完全是阿Mo押著我過來的,本來就做好了落選的心理準備。可沒想到,最後卻峰回路轉,我居然不靠別人,靠自己的表演就拿到了這個角色!

直到現場的人都散去,導演走過來恭喜我,我還有點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措。“恭喜你,表現得很出色。”導演的笑容很燦爛,伸出手來,“希望合作愉快。”我點頭,忙不迭地握住導演的手:“還是得多謝導演給我這個機會。”蘇導演笑一笑,又說:“好機會要自己把握。“我連忙點頭稱是,用尊敬的目光遠送導演離去。

阿Mo也很是興奮,等導演一走,轉身就是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太好了!林夏薇,你太給老子爭氣了!”

我被他這個擁抱撞得連連倒退,狠狠在桌角上撞了一下,可腰間的劇痛也依然無法阻止一種叫做喜悅的情緒,隨著血液奔騰至我的全身。

直到下到停車場,阿Mo還興奮不減,一邊小跳躍著一邊扭著小蠻腰走著秧歌步:“夏薇,這個角色接到手,下個季度的預算不怕被削減了!嘿,我看那個羅百鳴這回還有什麽理由扣我們組的經費!”他一副小人得誌的得意洋洋,眉飛色舞的神情感染得我也有點飄飄然起來。

羅百鳴是華娛的金牌經紀人之一,許靜盈就在他的手下。除了許靜盈,他手裏還有華娛如今的一哥張夏和幾個準一線女演員,包括之前我提過的性感尤物夏夢,文藝範的陸冰冰還有玉女周婷婷等。在我進華娛的第一天,我就被同門師姐張茵茵科普了一遍華娛經紀人之間的生死鬥,知道羅百鳴是阿Mo最大的敵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阿Mo的臆想中最大的敵人,因為我覺得對方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中。

不過,每一次的季度預算,羅百鳴都會克扣我們小組的那份,這件事倒是真的。每一次他的理由都是:第七組啊?他們需要這麽多經費嗎?他們組的藝人不是除了上通告之外就隻用呆在家裏看電視就可以了嗎?

阿Mo對此恨得牙癢癢,這次他終於翻身農奴做主人了,怎麽能不興奮?

“哎,你說,這女主角蘇華箏會是誰來演啊?周婷婷嗎?”我飄飄然至於還不忘這個問題。其實我是很希望女主角的卡司大一點,有分量一點的。畢竟陸琪這是第一次出演電影,他在電視劇方麵算得上是一哥了,可在大銀幕上畢竟還差一些,如果有個大卡司來助陣,電影得到的關注度更高一些,那我這個女三號自然也會得益。

阿Mo搖頭:“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不太可能會是周婷婷。”他扭著腰,“她太老資格了。這是部打著青春文藝旗號的電影,導演肯定偏愛新鮮血液。我到覺得,陳小涵比較有可能。”

陳小涵也不錯啊,雖然不如周婷婷大牌,可是一張娃娃臉讓她擁有不少女粉絲,而且她是台灣演員,這樣對岸的關注度也會高起來。或者也有可能是最近剛剛爆紅的王怡丹,或者也有可能是……

不過話說回來,無論女主角是誰,這部電影光憑原著的知名度和卓皓的投資,蘇小剛的名氣以及陸琪大熒幕處女作的噱頭,都已經分量十足。這是我入行以來接拍的最大製作的電影,角色也算得上相當有分量,跟我以前那些路人甲的角色簡直是天差地別。

想到這些,我的心情就跟初夏的太陽一般燦爛起來,那種愉悅的心情,讓我忍不住想要跳舞。

腳尖一點,我如點水蜻蜓般朝前躍了一步,雙手舒展開來,在空中交錯劃了一個半圓。停車場在一樓露天的,此時已經是傍晚,夕陽西下餘暉染得天邊層雲疊豔,晚風吹來,幾根散落的發絲繞上我的鼻尖。

我閉上眼,感受著涼涼的晚風。腦子裏猛地掠過年幼時候,母親第一次帶我去縣城裏的舞蹈教室報名學舞,我躲在教室的門外偷偷地看裏麵穿著舞蹈衣的小朋友們跟著老師做出一個舒展的動作,講台上的老師穿著黑色的舞蹈衣,微微仰著頭,光潔的頸部線條一覽無餘,她一舒展雙手,動作優雅得跟一隻美麗的天鵝。

小小的我,就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內心深處對舞蹈的呼喚。而我轉身,卻看見母親正從錢包裏掏出一疊嶄新的一百元。那是1998年,我8歲,母親一個月的收入是450元,而一個學期的芭蕾舞學費是1200元。

我記得當初告訴母親我要進入演藝圈的時候她那絕望而無助的眼神與淒厲的哭喊。可我沒有辦法心軟。母親已經45歲了,年輕時候的辛勞讓她已經無法再幹重活,這兩年我們家裏幾乎已經斷絕了所有經濟來源。我不是不想上學,不是不想繼續跳舞,可是,當夢想遭遇現實,我束手無策。

半年來的困境讓我連回家看母親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可如今一切馬上都要改變了。

我會成功,我會掙到錢,我會用我自己的能力掙錢讓母親的日子過得好一些。

踮起腳尖,我伸出手,向無形的舞伴邀舞,卻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腳下一旋轉身逃脫。那被拋棄了的舞伴化作了風,在夕陽之下追著我,我跳起,踮起腳尖不斷旋轉,靈巧地躲避著風的追捕。

多年以後我想起那時的心情,心尖依然有如當時般的悸動。那是初嚐成功的喜悅,懷揣著對未來美好的期望。當時的我怎麽也不會想到,原來現實往往比想象的更殘酷,不是你付出努力,就該獲得回報。

因為拿到了方靜華這個角色,阿Mo開心得放了我一個星期的假,還提前預支了下個月的通告費給我。“小姑娘,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回來好好拍戲,前途大大的好哇!啊哈哈哈!”阿Mo笑得花枝亂顫,一雙綠豆眼眯得幾乎要失去了蹤影。

在一邊化妝的翹翹一邊畫眼線一邊羨慕地:“唉,夏薇你就好了,才入行半年就接到這麽好的角色,真羨慕你。”翹翹也是阿Mo手下的藝人,是去年年初公司選拔新人的時候進來的,到現在也隻是上上各種玩樂節目而已。

阿Mo常說娛樂圈是個推陳出新的地方,每個藝人的保質期都很短,你一開始可以是通告藝人,可假如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還隻是通告藝人,那就隻能一輩子都做通告藝人。

翻身,不是不可能,但比登天還難。

相比之下,我比翹翹的確幸運得多了。

翹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馬上惹禍上身,阿Mo卷起手裏的報紙,拍在翹翹頭上:“你還好意思羨慕嫉妒別人。你看看著報紙。這個節目明明你是和李夢琳一起去上的,為什麽見報的時候隻有她沒有你?”

翹翹很委屈:“她從頭到尾都粘著陸琪,我插都插不進去,有什麽辦法?”

阿Mo恨鐵不成鋼:“我早就跟你說了,陸琪現在正當紅,你能跟他上同一個節目,就應該想盡辦法黏住他。結果呢?你說你紅不起來你到底怪誰?自己不思進取,就知道去夜店,喝酒!”

我吐吐舌頭,心想這個時候還是先溜為妙,於是轉身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手裏捏著阿Mo剛剛給的錢,足足有七千多塊,這是我這半年來拿得最多的一次了。想了想,我打的去了輕風廣場。

那雙平底鞋應該是找不回來了,還是再買一雙吧。

剛進M&R,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錢多多正坐在店堂中間那大沙發上,腳邊擺了一堆的鞋子,兩位專櫃小姐微笑地半蹲著,正伺候她試穿一雙黑色的高跟鞋。我是知道錢多多在圈子裏的地位的,急忙打招呼:“多多姐。”

錢多多一抬眼,眉毛一挑:“喲,林夏薇呀,你來買鞋子?”我畢恭畢敬:“是。”

這時候專櫃小姐已經幫她穿好鞋子,錢多多微一抬腳:“好看嗎?”她問我。此時她腳上試穿的是一雙純黑色的高跟鞋,那鞋跟加上防水台,我看足足有20厘米。鞋子是最經典簡單的款式,但因為腳踝出有一條緞帶綁成蝴蝶結的設計,便讓人眼前一亮。

“真好看。”我由衷地讚歎。

“可我覺得好像太誇張了。”錢多多卻皺眉,“你不覺得這鞋跟會太高了一些嗎?”她詢問我的意見。這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要知道,錢多多的時尚品味是圈子裏都認同的,尤其是好多新人,都願意向她討教穿衣打扮的秘訣,一來算是討好她,二來她的確品味不俗。

所以她這麽一問,我可是不敢輕易回答。可是人家問了我不答也不行,於是我想了想,小心地問:“不知道多多姐買這雙鞋是打算平時穿呢,還是出席什麽活動穿?”

錢多多眉毛一挑:“有區別嗎?”

“當然有。如果是出席活動穿的話,這雙鞋子當然是很好,可如果是平時穿,我倒是覺得鞋跟過高了些,不太舒服。”我誠懇地說出我的想法。錢多多聞言,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子,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來的時候,我發覺她的臉上居然有一抹紅暈。

“其實

,我是打算穿去見未來婆婆的。”她壓低聲音。

這句話給我震驚,不亞於有人告訴我其實地球是方的,而我們活在火星上。我跟錢多多認識沒幾天,但我從入行以來就知道她。一直以來,她給我的印象就是一朵交際花,遊走於各種上流男人之間,外表風格華麗,內裏卻是腐敗發臭的名聲,在我的觀念裏,這種女人的下場就跟《十八春》裏麵的曼璐一樣,最終隻能挑一個不上檔次的老男人走完一生。

可沒想到,她居然是有男朋友的,而且已經發展到要去見未來婆婆的地步。

當然,這種震驚我不會在臉上表達出來。我再笨再不善交際,也沒直腸子到這個程度。我努力扯出微笑來掩飾自己內心的震驚:“這樣啊……”

錢多多點頭,眉頭一皺,有點苦惱:“可我真不知道見未來婆婆應該怎麽打扮。太隆重了好像不對,太隨意了我又怕她覺得我不夠重視,夏薇,你有經驗嗎?”

我連忙搖頭撇清:開玩笑,我從小到大被母親嚴管,加上自己的原因,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麽可能有見未來婆婆的經驗。不過,見未來婆婆的經驗沒有,討好長輩卻是我擅長的。其實討長輩歡心很簡單,一就是嘴甜,二就是裝乖。

按照第二個原則,這雙高跟鞋果斷是不行的。

“這樣的話,這雙高跟鞋有點誇張了。我覺得呢,大多數婆婆都是不喜歡兒媳婦打扮得太過於花枝招展的,還是得體端莊的路線比較保險。這雙的鞋跟實在有點太高了。再說,高跟鞋其實不是鞋跟越高越好,反而是中跟的鞋子才能表現出小腿最美的曲線。”

我朝櫃台上掃視了一圈,拿下一雙酒杯跟的鞋子,緞麵黑,很簡單卻很典雅。“這雙就不錯。”我把鞋子遞到錢多多麵前,她猶豫了一下,接過換上。

“這雙,真的行?”她神情猶豫地看我。

我點點頭:“起碼比前麵這雙會好一些。”太高跟的鞋子,美則美矣,卻略顯淩厲,麵對長輩,顯然不是好選擇。何況是第一次見未來婆婆這樣的重要場合。“可我早就不穿跟這麽低的鞋子很久了。”錢多多一邊嘀咕著,一邊在鏡子前轉來轉去左看右看,表情甚至認真專注,又問我:“真的比那雙好?”

我再一次誠懇地點了點頭。

她又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子,用一種慷慨就死的表情和語氣說:“好吧,那就這雙。我相信你!”

說實話,這一句“我相信你”讓我的心裏陡生暖意。我看得出來她對這次約會很重視,重視到甚至失去了平日的自信,而我與她不過第二次見麵,她就能在這麽重要的問題上聽取我的意見。

雖然後來錢多多跟我坦白,她當時隻不過是出於對自己的判斷的強烈不信任,才走了另一個極端去輕信他人,這時候就算把我換成其他任何人,都是同樣的結果。

從M&R出來,錢多多跟我告了別,依然是帶著那副如赴戰場的神情踏上了電梯。臨走時她對我說:“林夏薇,要是今晚我順利過關,一定好好報答你!”我有點受寵若驚,連忙對著錢多多扯開我自認為最美好恭敬的笑容,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送走了錢多多,我又去了保健專櫃,給母親買了點保健品打算寄回去。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上次遇見隔壁張嬸的女兒,說母親最近有些血壓高,於是又買了一個血壓計。林林總總的東西一買,也花了好幾千塊。

不過,隻要電影方麵一宣布我是女三號,接下來的工作邀約肯定會多起來,收入根本不是問題。到時候我掙到了錢,再回老家一趟,母親也是因為擔心我吃苦才會堅決反對我進入娛樂圈,隻要見我過得好,又掙得到錢,也便不會再反對了。

一想到這些,我的整顆心都是雀躍的,要不是商場裏人多,還真想盡情地跳個舞呢。

買完這些東西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打的回了家,簡單地給自己弄了點沙拉當做晚飯,一邊吃一邊打開電腦,看看今天圈子裏又有什麽新聞了。

經紀公司和各大門戶網站都是有合作關係的,比如我們華娛的主要合作門戶網站是新易網,一般來說,我們公司的藝人出現在新易網上的新聞都會是正麵的,而對手公司比如華娛最大的競爭對手天藍經紀的合作網站是撲浪網,我們假若出現在撲浪網上,那新聞就算是好的也能被寫成是不好的。

所以一般我看網站都是先看撲浪網,畢竟醜聞總比正經新聞來得刺激人的血脈噴張。今天撲浪網的頭條是華娛的準一線性感名模夏夢的——夏夢夜會神秘男子,車內密談半小時。

等我打開圖片,差點噴一顯示器沙拉醬。什麽神秘男子,雖然燈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男的的的確確是夏夢的助理小周,昨天在公司還看見他的。看了看新聞下麵的評論,總有那麽幾句不堪入目的內容,覺得無聊,我就關了。

頭條下麵的新聞是天藍傳媒一哥陸琪的參加一個潮流品牌發布會的,因為馬上要跟他合作了,所以我也點開來看了看,內容無非也就是那些,都是天藍傳媒公關寫好了的稿子,連照片也是天藍傳媒篩選過的,毫無亮點。於是我打開了新易網。

一打開網頁,一個彈窗就跳了出來:

“《我等你,來看花開》女三號敲定許靜盈。”

我呆了三秒鍾,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不是看錯了,然後,心裏猛地一沉。怎麽會?前天試鏡結束的時候蘇小剛導演分明當眾宣布了女三號是我的,怎麽才兩天就變成了許靜盈?而且許靜盈根本沒有參加試鏡呀!

該不會是新易的記者搞錯了吧?

我點開新聞,上麵配的照片的的確確是許靜盈,一襲白色長裙如女神般衝著鏡頭微笑。“由熱門小說《我等你,來看花開》改變的同名電影正在火熱選角中,記者目前了解到,片中男主角陳嘉禾的女朋友一角已經敲定,將由‘花滿枝椏’季軍許靜盈擔綱出演。對於自己首次的大熒幕觸電,許靜盈表示心情非常緊張,不過會努力將角色演好。記者采訪了該片導演蘇小剛,蘇導演表示:‘第一眼看到靜盈就覺得她很適合這個角色,一定能夠演出我想要的感覺。’”

我當下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背過氣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我的腦子轉過來,手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一看是阿Mo,接起電話劈頭蓋臉就問:“阿Mo,那個新聞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Mo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你也看到了?媽的!這幫孫子到底在玩什麽花樣!我剛剛打電話給蘇導的助理,助理說蘇導在忙,具體情況他不知道,我又打電話給羅百鳴那個老家夥,居然不接我電話!”

我腦子裏“轟”的一聲。這些人這些表現,是不是說明這個新聞是真的?可是怎麽可能!兩天前蘇導是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布這個角色是我的,怎麽可以出爾反爾而不給一個理由?

我有點慌,一種隱隱地明白自己好像要失去很重要的東西的慌張。這種慌張帶給我的直接表現就是渾身冰冷,在這個初夏的夜晚裏。

“那怎麽辦?”我問,聲音裏都帶著隱隱的哭腔。

阿Mo沉思了三秒鍾:“你先回公司來。這件事我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一定要他們給我們一個說法,不能就這樣任人欺負!”

我沒有猶豫,抓起包就往外衝去。

而這一去,幾乎徹底將我打入了永不可超生的地獄。

我趕到公司衝到電梯前,還沒來得及按下按鍵,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一個我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現在我的麵前——許靜盈。

她穿著黑色緊身連衣裙,微揚著下巴,一副盛氣淩人的表情,身後跟著兩個助理,也是一副眼高於頂的神態。看見是我,許靜盈眼睛都沒眨一下,抬腳就邁出了電梯朝外走去。若是換做平時,看到許靜盈我肯定是沿著邊兒走的,可是此刻,我是太憤怒了。

“你站住!”我攔在許靜盈麵前。

許靜盈被嚇了一跳,還不等她說話,兩個助理已經“刷”地擋在她麵前:“對不起,我們不接受采訪。”其中一個從鼻子裏哼出這句話。

這句話讓我頓時倍感難堪。作為一個藝人,居然被同公司的藝人助理誤認為是記者,這叫我情何以堪,分明是在嘲笑我的名不見經傳。雖然平時受慣了輕視,可此時,此刻,又是從許靜盈的助理嘴裏說出來,不亞於在我熊熊的怒火之上又澆上了一潑油。

“為什麽要搶我的戲?”我越過麵前的人牆,直盯盯地盯著許靜盈的臉。

我們曾一同受訓一個多月,許靜盈無法裝作不認識我,隻能微微一笑:“夏薇,你說什麽呢?”

“我說,為什麽要搶我在《我等你,來看花開》那部電影裏的戲。”我不想跟她繞圈子,也沒心情跟她繞圈子,“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情,晚上的新聞裏可是你自己親口承認的。”

許靜盈表情微訝:“什麽?你在說什麽?我搶你的戲?夏薇,你誤會了吧,那個角色,蘇導一早就是預給我的呀。”

我真是看夠了這女人裝模作樣的嘴臉。當初在受訓的時候,她搶了宋明媚的那套深V泳裝在記者麵前搏出位,事後也是這幅全不知情的無辜表情,那件事大家都以為真的是許靜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錯了,連宋明媚都自認倒黴,可惜她調換兩人泳衣的時候的表情恰好被我瞧見,我膽小怕事沒敢吭聲,這回她卻把戲演到我麵前來了。

“是嗎?”我冷笑,“那上個星期那場試鏡是怎麽回事?蘇導可是在試鏡之後向大家宣布我來出演女三號的,當時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

許靜盈的表情冷了下去:“什麽試鏡會,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蘇導親口說過這個角色是一早就為我預備的。我沒功夫在這裏跟你瞎耗。”說完示意兩個助理就要走人。

事後我曾一千次一萬次地悔恨當時自己的衝動,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賣,而我的的確確是猛地一個轉身,揪住了剛剛從我身邊側過的許靜盈的手臂,一扯,然後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他人或許無法理解我當時的恨,可假若你曾經試過自己一直盼望很努力才達成的成功卻被人輕描淡寫地剝奪,你應當知道。

這一個耳光,徹徹底底把我打下了地獄。

“喀嚓”一聲,白光在我眼前一閃,還不等我回過神來,就聽見許靜盈的助理大喊了一聲:“保安,有記者!”

我當時已經懵了,站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隻記得當時許靜盈捂著臉,惡狠狠地對我說:“你最好保佑那個記者能被抓到,否則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