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章 多心了
站在池中,喬正臣的麵色雖然如常,心中早就將任性刁蠻的辛夷啐罵了千百遍。
他喬正臣,雖然門庭敗落,但何曾做過如此汙穢之事。
腳底淤泥泛著惡臭,在眾目睽睽之下,喬正臣隻是忍氣吞聲,慢慢在河中摸索。
好不容易,他總算在池底撈到了一樣尖銳的東西,喬正臣麵色大喜,將帶著枯枝敗葉的發簪撈出說:“我找到了!”
片刻,喬正臣哎呦了一聲,原來他太過高興,手指按到發簪尖端被劃傷了。
殷紅的血滴,混著黑色的淤泥,格外醒目。他忍著刺骨的涼意,將手和簪子在水中洗了一遍。
喬正臣忍著痛,踩著淤泥,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岸上走去。他緊握著簪子,臉上努力做出歡喜的樣子。
岸上眾人看著這一幕,對喬正臣十分憐憫,又出於身份,不敢置喙。
喬正臣上岸之後,衣服已經濕了一半。辛夷看著他上艱難上岸後,水順著衣袂往下滴。
天氣本來就涼,上岸後再經冷風一吹,喬正臣瑟瑟發抖牙齒打顫。他極力挺直胸膛,將簪子遞向辛夷說:“小姐,找到了。”
喬正臣眼下的模樣十分狼狽,黑色的靴子上全是淤泥,白色的衣擺看不出顏色。凍得通紅的手指上還有一道清晰的傷口,秋棠接過發簪,用手帕包了起來。
辛夷瞧見了他手上傷口,無動於衷,甚至有幾分暢快淋漓。想要在她麵前耍手段,喬正臣還不夠看。
秋菊和秋棠,在旁邊站著,不知小姐打的是什麽主意。為何小姐遲遲不吩咐,讓她們帶這個形容狼狽的公子下去梳洗。
頓了片刻後,辛夷笑吟吟的說:“今日多謝喬公子將簪子尋回,小女子一人在府,留客怕於理不合。公子衣衫盡濕,不如早些回府換掉。”
逐客令一下,喬正臣再無臉逗留,辛夷關切的話讓他打落牙齒和血吞。他本以為上岸後,無論如何辛夷也會讓下人待他下去換衣服。
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喬正臣心中對辛夷埋怨諸多,又不敢顯露,隻得彎腰作揖:“那小生便告辭了,以後有時間還望小姐能多加指點。”
他說完之後,便要離開,辛夷忽然著了聲:“慢著。”
一聲嬌喝,讓喬正臣笑逐顏開,他立馬停下腳步轉身瞧向辛夷。
再看他衣襟上還往下滴著水,袖子濕噠噠一片,來府前的風流倜儻,完全不見蹤跡。
“小姐有何吩咐?”
喬正臣朗然開口,希冀著辛夷能讓他在府中換了衣服再走。
秋菊秋棠在旁邊如同木偶,辛夷伸手除了下身上灰塵,悠閑的說:“沒什麽,秋棠把畫還給喬公子,公子路上小心。”
聽到吩咐,秋棠乖巧上前,將畫卷雙手奉上,喬正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今日本就存著獻畫的心思,如今本人退回,如何不尷尬。
隻是辛夷意已決,喬正臣看了她好幾眼,也沒見她有收回成命的意思,隻得怏怏的接過了畫。
希望落空之後,喬正臣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隻得忍著冷寒離開。他本就是書生,身子骨羸弱,還沒走出十步,便開始咳嗽。
望著他抖抖索索的背影,還有因咳嗽彎下去的腰。辛夷笑靨如花,伸手摘了一朵紅色的**,按在發中。
離了辛府,喬正臣一路拉緊衣衫,噴嚏一個接著一個打,手中的畫也被衣衫浸濕。
今日的遭遇,讓喬正臣心中怨毒不堪,他不知辛夷是不諳世事,還是故意與他為難。
但是他興衝衝而來,狼狽歸去,這份恥辱,他會牢記在心的。
冷風吹了一路,回家後,喬正臣額頭發燙,竟是得了風寒。他在家中一躺便是數日,此事辛夷卻是不知的。
若是知道喬正臣大病了一場,辛夷定然會額手稱慶。
金珠和銀珠在柴房中待了幾天,被放出後,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掃除身上晦氣。
一切收拾妥當,兩人便求見辛夷。
這次在普運寺遭到劫持,辛夷也知敵暗我明防不勝防,全然沒有怪罪兩人的意思。得知金珠和銀珠吃了不少苦頭,心下對她們也有幾分憐憫。
因此,辛夷大手一揮,便讓兩人繼續身邊伺候。
金珠和銀珠甫一見到辛夷,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的往下滾。
兩人抽噎著,抓著辛夷的袖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小姐,您終於回來了。嗚嗚,奴婢快要擔心死您了。”
金珠和銀珠本就長得清秀,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樣子,讓辛夷一個女子看了都心生憐惜。
她見兩人哭的著實心酸,隻好出言安慰:“我已經回來了,你們兩個不必傷心,以後好好伺候著就行了。”
乍聽此言,金珠停住哽咽,抬起頭淚蒙蒙的說:“小姐,您還願意留下奴婢麽?”
犯下這種大錯,金珠和銀珠早已經不奢望留在辛夷身邊,兩人隻求不被發賣出去。
能得到辛夷的原諒,兩人受寵若驚。
“嗯,你二人服侍我時,一直盡心盡力。這次,原本就不是你們的錯,以後好好照顧我就行了。”
金珠銀珠自是感激不盡,辛夷今日刁難了喬正臣,心中正是暢快。
用過了飯後,辛夷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她還沒有查看玉玦。
打發了下人之後,辛夷進了書房,房內擺設淩亂,像是被人翻過的樣子。
辛夷隨手將敞開的書本合上,倒沒多想。一看就知道當時柳元景情急,在找玉玦時,沒心思將書房歸置好。
隔了幾日來看,辛夷頗有物是人非之感。她走上前去,將美人瓶中鮮花拿出,又將底部的隔板移開。
辛夷伸手努力探著身子去拿,夠了好幾次,才將玉玦拿出。
玉玦還是當初拿出匣子的模樣,辛夷看著手上玉玦,心裏十分糾結。這玩意兒在手裏,就好比燙手山芋。
辛夷將玉玦在手中摩挲著,猶疑不定。為了安全,她現在最好將這枚玉玦交到柳元景手中。
出了這麽多事,辛夷也想過,是不是該將寶藏一切,和柳元景徹底說個明白。
既然佑王步步緊逼,他們也該從長計議,最好先一步找到寶藏,讓他們落空。
但是,想到馬車上兩人的對白,辛夷又怕這麽快見到柳元景。兩個人之間有太多隔閡,不知該如何解決。
辛夷平安歸來之後,柳元景終於結束了早出晚歸的日子。他之前一反常態的行為,引起了英國公柳雲逸的注意。
了解事情真相的隻有薛城一人而已,得知柳元景用玉玦將辛夷換出,他百感交集不知該作何評論。
紙包不住火,雖然柳元景極力隱瞞,柳雲逸最後還是知道了他這幾日在究竟在忙什麽。
原本在得知寶藏一事後,柳雲逸便斥責柳元景不知輕重。如今,得知了柳元景為了一個丫頭,將玉玦拱手讓人,柳雲逸心下更是憤怒。
在他看來,柳元景辦事實在太過輕浮。寶藏幹係重大,他為了一個女子,將關係到寶藏的玉玦,給了佑王的人。
還有一點,最讓柳雲逸恨鐵不成鋼。柳元景雖說將玉玦給了佑王,卻不是過的明路。
以後若是寶藏之事被人知曉,眾人視線隻會放到柳元景身上。
兒子這樣辦事,縱橫沙場大半輩子的柳雲逸,當機立斷將他召到身前。
再說柳元景在找到辛夷後,好不容易鬆了口氣,猛然被父親傳召,心中忐忑。
父子兩人一見麵,柳雲逸直接拎起案頭書扔了過來。
柳元景伸出手臂格擋,喊到:“父親,發生什麽事了?”
在發生了柳元景私自從軍的事後,柳雲逸擔驚受怕一年多,也想過改善父子倆之間的關係。
到了漢陽城後,剛開始生過氣後,柳雲逸也沒再對長子發火,無奈他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兒子,就會做些讓人動肝火的事情。
“你這幾日做了什麽,還有臉回來!”
柳元景為了尋找辛夷下落,動用國公府和侯府守衛快將漢陽城翻了個底兒朝天。
父親這樣嗬斥,他又如何不明了。
擔心父親知道真相後怪罪辛夷,柳元景一力承擔到:“孩兒不孝,請父親大人恕罪。”
柳元景良好的認錯態度,並沒能讓柳雲逸舒坦下來,他瞪了長子一眼斥道:“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有出息了,為一個女人鬧得天翻地覆,真是長大了。”
“父親,和她沒有關係。”
柳元景急切的解釋,他越是這樣,柳雲逸就越生氣。
“住口,你可知寶藏一事牽係重大,不是你我可染指的。”
書房之外,柳容波匆匆趕來,這幾日兄長來去匆匆,將府中帶走的七七八八。柳容波早就等著父親教訓他,聽聞兄長被叫到書房後,自然喜聞樂見。
他匆匆往書房趕去,為的就是在父親麵前露個臉,順便看看兄長吃癟的樣子。
柳雲逸正要教訓柳元景,門外忽然傳來通報,言稱二少爺來了。
書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因著著聲通報,弱下去不少。柳雲逸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冷哼,坐會了椅子上,讓柳容波進門。
房門打開後,柳容波先看到兄長麵無表情的臉孔,緊接著便是父親搬著臉,坐在書桌後麵。
可以推測,在他進來前,書房氣氛一定不太融洽。
“父親大人好,原來長兄也在這裏。這幾日看長兄一直忙於公務,小弟想與兄長親近也難。”
柳容波明知故問,笑著說到。
聽到次子的話,柳雲逸哼了一聲:“忙於公務,你太看得起你長兄了。你們兄弟兩個,年紀都不小了,卻沒一個讓為父省心的。”
跟著躺槍的柳容波連連認錯,柳元景在柳容波進來之後,身上倨傲之氣盡顯,反而不像方才那樣馴服。
看到柳元景羈傲不遜的模樣,柳雲逸氣不打一處來,又怕在柳容波麵前教訓他,傷了他的麵子隻能按捺不發。
他看看文不成武不就單單聽話的柳容波,再望著和自己如出一轍,生性倔強的柳元景。
怎麽看,柳雲逸都覺得自己是造了什麽孽,兩個兒子中和一下多好。
在英國公府這種人家,太過愚笨和鋒芒畢露,都是不可取的。愚者守不住家業,太聰慧也會為上位者所忌。
柳容波有心引幾個話題,無奈父親和長兄全是興趣缺缺的模樣,他也跟著意興闌珊了。
不過,柳容波到底意難平,他總覺得父親在大哥麵前才像個父親的樣子。在他進來之前,兩人之間氣氛雖然緊張,可能感覺到父子之前血脈相連的默契。
等到他出現後,三人之間立馬被疏離感隔開。
柳容波心中自然不舒服,又不敢在父親麵前顯露。
閑話之後,柳雲逸讓柳容波退下,隻留下柳元景。
柳容波像被貓撓心一樣,麵上還要一如既往,恭恭敬敬離開。
等到庶弟離開,柳元景已經在心裏將發生的事兒梳理了一遍。這次,不等父親開口,他先一步說:“父親,佑王步步緊逼,他上次派人刺殺我,這次又劫持辛姑娘。若是置之不理,佑王隻會更加猖狂,也枉姑娘與我相交一場。”
知子莫若父,柳雲逸瞥了一臉肅然的柳元景一眼,沒好氣的說:“你是不是喜歡那什麽辛姑娘,別拉大旗作虎皮。”
想到兒子這麽快就有了心儀的姑娘,柳雲逸心中不是滋味兒。這兔崽子一直讓人操心,一轉眼就到了該說親的日子。
“父親,不是您想的那樣。”柳元景不想牽扯出辛夷來,徒勞的解釋。
柳雲逸揮手打斷他的話,不耐煩的說:“不管你在外麵喜歡誰,隻要不是強搶民女抬進府裏便是。但是未來的世子夫人,必須等我仔細尋訪人家,萬萬不能讓你做主。”
三言兩語扯到了自己婚事上,柳元景不由頭大,害怕爹爹真的亂點鴛鴦譜,斂了神色豪氣滿懷的說:“大丈夫事業未成,何以為家。元景還沒有成家立業的心思,您不必費心。”
柳雲逸聽到這裏,又是一聲冷哼。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