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包廂, 燃灰後知後覺地暗道糟糕,這次好像有點玩脫了。

如果是其他事,蕭何夜恐怕還不至於那麽生氣;但周楷竟然敢動這種歪心思,簡直是碰到了蕭何夜的逆鱗, 不剁了他就不錯。

隻能說, 希望人別死。

見宿主雙手合十念念有詞,002疑惑:【宿主, 你在幹什麽?】

燃灰滿臉沉重道:【看不出來嗎, 我在默哀。】

想了想, 002安慰:【宿主不用可憐周楷,他是咎由自取, 被教訓也是活該。】

燃灰:【你想多了,我是為了自己。】

看蕭何夜生氣成那樣,自己恐怕也要被狠狠教育,已經開始心裏發虛了。

002:【……】

那沒事了, 不愧是宿主。

蕭何夜還沒下來, 燃灰幹脆坐在服務台旁邊等。也不知道蕭何夜怎麽做到的,剛剛他跟周楷互毆, 鬧出來那麽大動靜, 一直沒人敢上來察看情況。

剛剛還愛答不理的網吧老板以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顧燃灰,和他對上眼神, 頓時慌亂地縮回電腦屏幕後裝鵪鶉。

燃灰:……我有那麽嚇人嗎?

不對,應該是蕭何夜嚇人。

又等了兩分鍾, 樓梯口終於出現熟悉的人影。

蕭何夜單手拎著燃灰忘記拿的書包, 一張俊臉麵無表情, 步伐略微僵硬。

他罕見地沒有直視燃灰, 慢慢走近, 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裏,停頓片刻才開口:“走吧。”

本以為會繼續麵對狂風驟雨,沒想到蕭何夜態度陡然古怪,剛剛那磅礴如海的怒氣仿佛是錯覺。

燃灰很驚訝,觀察他的表情,小心翼翼:“你不生氣啦?”

沉默片刻,蕭何夜看了一眼顧燃灰。對上那雙桃花眼,他被燙到般驀然偏過視線,低聲道:“……有什麽事回家再說。”

說完,就先一步向網吧外走,甚至沒有等燃灰一起,背影能看出幾分倉促的匆忙。

燃灰在蕭何夜身後狐疑地摸下巴,心道太不對勁了,但又說不上來。

腦中靈光一閃。

……蕭何夜這態度,搞得好像做了虧心事的反倒是他一樣。

-

昏迷的周楷被蕭何夜找人帶走處理好,天知道他哪來的人脈,竟然認識這一片的混混頭子,也是靠著這個才打探到燃灰的行蹤。

看在顧燃灰認錯態度端正的份上,網吧的事蕭何夜沒有告訴長輩,免得讓大人擔心,就這樣糊裏糊塗地了結了。

但對周楷來講,這隻是個開始。

蕭何夜平時很低調,蕭父蕭母也和藹可親,但蕭家的能量今非昔比,隻是他們平時不會談論而已。

周楷就算再有錢也沒用,沒過多長時間,他就轉了學,對方徹底消失在顧燃灰的視線中。

當然,這是燃灰幾個月之後才會知道的事。

回家短暫地休息幾小時,兩個人又在下午六點返校上晚自習。

喝了那幾口啤酒,燃灰頭腦清明屁事沒有,簡單地刷牙漱口,等回到班裏,完全沒人發現異樣。

蕭何夜今天卻罕見的心不在焉。

平時注意力那麽專注的一個人,短短一個晚自習,光是燃灰看見的走神就不下十次。

燃灰本來有點犯慫,想等蕭何夜氣消點再和他說話,但還是忍不住擔心,畢竟對方的表現實在是太反常了。

好不容易捱到打下課鈴,他悄咪咪地湊近同桌肩膀,小聲問:“夜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我就幫你請假,咱倆回寢室休息一會兒。”

他倆關係親密慣了,顧燃灰說話時毫無顧忌地挨近,帶著濕氣的熱度撲到耳邊,隨後是薄荷味洗發水的清香。

有道電流從脊椎劃躥下去,蕭何夜手指一僵,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黑線。

他反應很大地偏過臉,瞬間和顧燃灰拉開半米距離。

燃灰:“?”

他跟蕭何夜認識十年,對方還是第一次抗拒自己的接近,人都震驚了。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蕭何夜沒有和顧燃灰對視,隻垂眼看著他削尖的下巴,皺著眉語氣生硬:“沒事,不用管我。”

原來不是不舒服,是還在生氣。

燃灰悻悻摸了摸鼻子,心裏難免失落。

孩子大了,小時候牽個小手就能把人哄得喜笑顏開,現在越來越不好哄,還天天板著臉看不出喜怒,讓他猜心思越來越費力。

暗暗歎口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開竅。

他搬著椅子往旁邊挪挪,給蕭何夜留出獨立的空間。

看見顧燃灰坐回原位,蕭何夜下顎線頓時繃緊。

他張了張口,下意識想解釋什麽,卻又閉嘴,最後隻捏緊了中性筆,眼中懊惱一閃而過。

燃灰沒注意到蕭何夜的糾結,心裏有些犯愁,想著該怎麽把人哄好。

兩人之間氣氛罕見的凝重,下了晚自習回到宿舍裏,也沒說幾句話。

舍友已經挺熟了,還是被這冷戰的架勢嚇到,彼此無聲地用眼神交流:這是鬧矛盾了?

他倆又好奇又緊張,不敢問蕭何夜,隻能偷偷問顧燃灰。

燃灰麵色無奈,壓低聲音:“我把他氣狠了,現在還在生氣呢。”

舍友咂舌,就蕭何夜平時對顧燃灰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寵法,能把他氣狠,簡直難以想象:“你幹什麽了?”

沉吟片刻,燃灰言簡意賅:“我偷偷和其他人出去玩,沒帶他。”

室友:“……”

就這?

蕭何夜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舍友貼上了占有欲恐怖的標簽,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因為他已經足夠焦頭爛額。

這天深夜,從夢中醒來時,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第一次夢遺的那個夜晚。

但三年前的蕭何夜對自己的長大無動於衷,三年後的蕭何夜胸膛劇烈起伏,在黑暗中睜大眼,神色怔忡中帶著少見的迷茫。

異樣的歡愉還殘存在末梢神經,與之前偶爾按部就班的生理反應不同,這次的夢有了特定的人選,因此也額外激動。

……可顧燃灰和他一樣,都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月光下,蕭何夜慢慢坐起身。

心亂如麻。

-

燃灰發現不是錯覺,這回蕭何夜跟自己冷戰的時間著實有點長了。

之前兩個人有矛盾從不過夜,這次卻冷戰足足兩天。蕭何夜一反常態的沉默,他們照舊形影不離,卻不再無話不談。

就有那麽生氣嗎?

……還是說有什麽其他原因。

燃灰暗暗歎口氣,心道不能再拖了,看來得來個狠的,一次性把話說開。

這天晚上十一點,宿舍照舊熄了燈,四個人紛紛上床休息。

沒過多久,隔壁床的呼嚕就此起彼伏,在往日是最好的催眠曲。

上鋪沒了動靜,蕭何夜端正躺在床板上,半分睡意也無,一雙狹長的眼靜靜盯著天花板。

心緒翻滾,一閉眼,就會想到前兩天看見的東西。

如果隻是那部片本身倒沒什麽,蕭何夜對兩個陌生男人做了什麽完全不感興趣,甚至隱隱感到反胃。

但讓他不可置信,甚至於恐慌的,是另一種情不自禁的聯想,以及聯想產生的身體反應。

宿管的手電筒從門外晃過去,很快沒了動靜,上鋪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搖晃。

顧燃灰又在夢裏翻身了。

他睡覺向來不老實,之前兩人睡在同一張**,很多個清晨醒來,兩張被子都纏在他腰上,蕭何夜隻能蓋個被腳。

唇角剛勾起,很快就因為難以忽視的當下困擾落下。

就算再怎麽僥幸,蕭何夜也清楚,沒有正常人會把自己的好兄弟代入那種片子,並且控製不住地激動,甚至做了春夢。

……難道他和周楷是一樣的變態?

這個想法像是一張陰暗的蛛網,密密麻麻包裹住蕭何夜的心髒,懸在空中難以落下。

今晚照舊想不出結果,蕭何夜閉上眼,沉沉吐出口氣。

剛想強迫自己入睡,一道黑影卻趁他不備,遊魚似的迅速鑽到他**。

“!”

思緒被猛然打斷,蕭何夜猝然睜大眼,常年格鬥的身體快於思維,出手如電,先一步把人的手腕給桎梏住,半個身子也壓在底下。

直到聽見一聲“嘶”,他才觸電般收回手,詫異而不可置信地壓低聲音:“燃灰?!”

像是個恍惚間做的美夢,顧燃灰出現在他的**,本就狹窄的單人床越發逼仄。

“夜哥。”

心跳劇烈,像是做賊那樣,蕭何夜第一時間看向隔壁床。

呼嚕聲很均勻,完全沒被這邊的動靜吵醒。

喉結滾了滾,蕭何夜慢慢挪開腿,給顧燃灰讓出可憐巴巴的位置,但還是擠,兩人的大腿和手臂被迫緊挨著。

這在以往會讓蕭何夜高興,但現在卻讓他心慌意亂,十六年裏培養的穩重成熟全都破了功。

他脊背靠住冰涼的牆麵,不自然地壓低聲音:“……你到我**幹什麽?”

燃灰的瞳孔在月色下反射著亮光,他準確無誤地伸手抓住蕭何夜的手,用氣音道:“我看看你還有沒有在生氣。”

原來是為了這個。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蕭何夜低聲道:“……你想多了。”

想多了個屁,這家夥渾身上下都擰巴,心裏不知道怎麽盼著自己來哄。

燃灰暗暗歎口氣,摸索著找到他的手握住:“我要怎麽做你才能不生氣?”

熱度隔著薄薄的睡衣傳過來,蕭何夜的頭腦幾乎空白。

他狼狽地偏開臉,還是低聲道:“我沒生氣。”

真的不是生氣,蕭何夜隻是要留出時間冷靜,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月光下,顧燃灰靜靜看著他,冷不丁道:“夜哥。”

“你不配合,是想和我冷戰到絕交嗎?”

絕交。

心口猝然一跳,緊接著是濃重的窒息感,蕭何夜激烈反駁:“當然不是!”

光是想想這個可能,他就出了一背冷汗,恐慌到幾乎嘔出來。

燃灰立刻安撫地回握住蕭何夜的手,兩個人貼在一起,幫他慢慢順著背。

一直到冰涼冒汗的手指慢慢回溫,才困惑地輕聲道:“那你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就算我做錯了事,也要告訴我哪裏要改吧。”

蕭何夜咬緊牙關,近乎生出怯懦的心思。

該怎麽說?

說他可能和周楷一樣,對男人感興趣,甚至對自己的好兄弟有了那種心思?

他不敢說,恐懼於顧燃灰臉上可能露出的厭惡,哪怕隻有一絲,也會讓他如墜深淵。

見蕭何夜久久沉默,燃灰歎口氣,心裏發愁。

這次似乎還挺棘手的,都怪他平時沒關注夜的心理健康。

他退了一步,放輕嗓音:“不想說就算了。但哥哥,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站在你這邊,永遠支持你。”

聽見這句話,蕭何夜身形驀然一頓,半晌問:“……真的?”

看見有戲,燃灰立刻許諾:“當然是真的——如果你需要我幫忙的話,我肯定義不容辭,上刀山下火海都沒問題。”

“所以相信我,有什麽問題及時解決,好不好?”

良久,蕭何夜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裏,無聲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