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和蹦迪區的氛圍截然不同,這裏音樂舒緩,氛圍輕鬆閑適,水晶吊燈從頭頂灑落繁星般的光芒。
陸燃灰領著雲曳坐到吧台無人的角落,調酒師和陸燃灰很熟,笑嘻嘻地湊過來,視線很犀利地在雲曳身上打了個轉,又收回去:“帶朋友來?難得啊,小陸。”
雲曳的目光在調酒師兩條誇張的花臂上停留片刻,被調酒師發現了,大大方方地給他展示漂亮的手臂線條:“喜歡?我可以把那個刺青師的wx推給你,他技術很好的,你也可以試試。”
雲曳沒見過敢對他這麽自來熟的人,僵著臉不是很想理。偏偏這人似乎和陸燃灰關係熟稔,大少爺一時間陷入某種猶豫,在“甩臭臉”和“敷衍兩句”之間來回搖擺。
等等,他憑什麽要對陸燃灰的朋友敷衍?
最後還是陸燃灰笑著解圍:“微信就不用了,陳哥,借你調酒工具用用。”
陳哥逗不出雲曳的反應,很遺憾地起身去拿工具了。
雲曳放鬆了一點,轉臉看向陸燃灰,目光在他身後的酒櫃上打了個轉:“不是說不讓我喝酒嗎。”
說出來沒什麽可信度,大少爺最近確實沒怎麽喝酒。
擔心胃病再犯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每當他拿起酒杯,眼前總是控製不住地浮現出陸燃灰關切十足的臉。
就很煩人。
陸燃灰低頭挽起襯衫袖子,露出一截肌肉精韌的小臂,好脾氣道:“隻是說不讓你喝涼的,沒說熱酒也不能喝。”
雲曳半邊眉梢高高挑起,不可置信:“把酒加熱再給我喝,這就是你說的露一手?”
陸燃灰啞然失笑:“當然不是,直接加熱肯定是不行的。”
一邊說,他一邊取出了各種水果,都是大少爺喜歡的口味。
這通奇怪的操作勾起了雲曳的好奇心,慢吞吞地走近兩步:“你這是在煮水果火鍋?”
水果之後還有各種各樣的調料,燃灰轉身在儲藏櫃裏找丁香,耐心糾正:“是熱紅酒。”
適合冬天喝的養生酒。
雲曳將信將疑,卻沒再說什麽,托著下巴看陸燃灰忙前忙後地動作。
備齊所有水果和香料後,陸燃灰洗淨水果削皮切塊,橙子切成漂亮的薄片,桂圓去皮,統統扔進調酒師幫忙取來的電熱鍋。
燉煮片刻,又倒入半瓶幹紅。
過程有點漫長,但大少爺竟然也沒煩,津津有味地看了十幾分鍾。
他思維發散,視線落到陸燃灰的手指上。
不得不說,手好看了,做什麽都賞心悅目。
十幾分鍾後,紅酒被倒入琉璃般剔透的高腳杯,陸燃灰還貼心地放了兩片薄荷與迷迭香點綴。
貼住掌心的酒杯發燙,雲曳還是第一次喝這樣的酒。
淺抿一口,陸燃灰半是緊張半是期待地看向他:“怎麽樣?”
雲曳淡淡道:“還可以。”
調酒師又冒出來,哥倆好地攬住陸燃灰的肩膀,擠眉弄眼:“小陸特地找我來學了小半個月,能不好喝嗎?”
雲曳的視線落在那隻不規矩的手上,微眯起眼。
調酒師打了個哆嗦,喃喃:“今天空調怎麽開那麽低?”
陸燃灰不著痕跡地從調酒師手下挪開,笑道:“是陳哥教得好,我這還沒算出師呢。”
他像是鬆了口氣,暗暗握拳,一幅暗自欣喜的模樣。
大少爺視線從他臉上掠過,指腹擦過溫熱的杯身,沒再說什麽,又垂眼喝了兩口。
有新的客人走到吧台邊,陳哥起身去招呼,陸燃灰拉過張椅子,坐到雲曳對麵,笑眯眯托腮看他喝。
雲曳被他直白的注視看得渾身不自在,無意識收緊了酒杯,嗓音僵硬:“看我幹什麽,你不喝?”
陸燃灰搖頭,聲音溫和:“工作時間,不能飲酒。”
雲曳輕嗤一聲:“你們的破規矩倒是多。”
沉默片刻,把那鍋往陸燃灰的方向推了推:“不喝酒,吃點水果總行了吧?”
這個倒是沒什麽問題,水果裏酒精含量應該不高。
這還是雲曳頭一次主動和他分享什麽東西,陸燃灰受寵若驚地道謝,隨便夾出來一塊水果。
目光觸及到那塊果肉時,燃灰的身形頓了頓,然後麵不改色地放進嘴裏。
啊——蘋果好難吃!!
002:【……宿主,忍忍,就一塊!】都吃進嘴裏了,總不能現在吐出來吧!
燃灰生無可戀:【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蘋果這種水果存在?】
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002不明白宿主為什麽這麽不喜歡蘋果,但人總是有不喜歡吃的東西,所以它沒有問原因,隻是情真意切地鼓勵:【加油,你可以!】
燃灰:其實不是很想可以。
他用盡全身力氣遏製住表情變化,哢擦哢擦地嚼,大少爺搖著酒杯,眼角餘光落在那張優越的臉上,突然不經意地問:“你什麽時候學的?”
陸燃灰反應了一下,意識到雲曳是在問他學調酒的事:“就上次從醫院回來。”
雲曳皺眉:“學了半個月?”
燃灰終於把蘋果囫圇咽進去,鬆了口氣,笑道:“差不多吧。其實不是很難,主要我平時沒什麽空閑,隻能每天抽空學一會兒,慢慢就熟練了。”
而他為什麽沒空,在場的兩人都心知肚明。
大少爺不說話了,又垂頭抿一口,慢慢把一整杯都喝完。
即使是熱紅酒,燃灰也沒讓雲曳多喝。這鍋看著不小,但其實酒量不多,雲曳喝了一杯,剩在鍋裏的基本上全是水果。
燃灰吃了幾塊,剩下的找個袋子打包起來,裝進最底層的櫥櫃裏,準備帶回去補充未來兩天的維生素,又能省幾塊錢。
雲曳對他的小算盤一無所知,鳳眼微眯,注視著燃灰忙前忙後收拾東西的身影,始終沒出聲打擾,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隻有不斷收攏又鬆開的五指,泄露了他內心的幾分不平心緒。
自打出了包廂後,雲曳就一直在刻意壓抑自己的心情,不去回想包廂裏發生的事。
但偏偏大腦不受控製,總是下意識想起陸燃灰,想起他剛剛那樣誠摯地仰臉看他,認真說“我接近你,從來不是為了錢”。
大少爺不是沒被別人當麵表白過,都被他拒絕得幹脆利落,沒有一次能激起心中半分波瀾。
但陸燃灰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他心中掀起滔天駭浪的人。
過速的心跳像是個危險的訊號,察覺到自己有了某種動搖,雲曳冷著臉霍然起身,抓過一旁的風衣。
燃灰聽到了他的動靜,直起腰來,動作幅度有點大,帶起半片衣角:“曳哥,這就要走了?”
雲曳目光落在他腰腹間露出的一小截腹肌上,又黑著臉迅速挪開:“嗯。”
終於要走了!
今晚的劇情崩塌可算到了尾聲,燃灰如蒙大赦,費了很大力氣才做出一副失落又強打精神的模樣:“那我送你。”
雲曳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剛想說不用,卻在看見青年眼中的不舍時頓了頓,一句話硬是憋回肚子裏,轉身向門口走去。
……算了。
既然他這麽舍不得,讓他再多和自己待兩分鍾也未嚐不可。
燃灰匆匆和陳哥交代兩句,跟在男主身後出了酒吧大門。
涼爽夜風吹過,燃灰掃視一圈,沒有在眾多車群中看見大少爺的專屬豪車,關心道:“司機還沒到,外麵蚊子多,要不先回去再坐會兒?”
雲曳動作微微一滯,皺著眉別開臉,片刻後說:“……我沒讓司機來。”
燃灰一愣:“啊?”
司機是效忠於雲家的,不止單單為雲曳服務。
大少爺不想讓他的家裏人知道自己來這家酒吧找過陸燃灰,所以隻讓司機把他送到A大門口,自己又步行一段才來到零度。
臨下車的時候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又讓司機今晚也不用來接。
所以現在,陸燃灰會怎麽做?
雲曳莫名有些好奇他的反應,所以轉眼看向他,幽幽重複了一遍:“今天沒人來接我,所以我隻能走回去。”
燃灰:……還走回去,暗示得還能明顯一點嗎。
要是他真的打算讓雲曳這麽走回去,大少爺恐怕會當場翻臉。
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顯然不適合一個矜貴的富家少爺深夜久留,把司機叫來應該是來不及了。雖然男主武力值不低,但燃灰還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沉思兩秒,拿出手機,溫聲道:“太晚了,走夜路不安全,我給你叫輛出租車吧。”
雲曳不是很想坐那種不幹不淨誰都能坐的出租車,但也知道憑借陸燃灰的財力隻能做到這個地步,於是不怎麽高興地嘖了一聲,算是勉強同意了。
燃灰明白雲曳的高標準,忍著錢嘩啦啦流走的肉痛叫了輛最貴的。
幹淨敞亮的出租車停穩在酒吧門口,司機搖下車窗,笑嗬嗬問:“小夥子要去哪裏?”
燃灰轉臉看向抱著雙臂的雲曳:“曳哥,這輛怎麽樣?”
雲曳挑剔地上下打量半晌,不情不願道:“馬馬虎虎吧。”
被嫌棄的司機:“……”知道的以為他在打出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買車。
燃灰鬆了口氣,轉頭上前一步,向司機報出串爛熟於心的地址,是雲曳在市中心的一套房產。
兩個人商定了價格後,他主動付了錢,為雲曳拉開後車門,又把自己帶出來的外套鋪平在座位上。
大少爺這才懶洋洋邁著長腿走近,坐進車裏。
燃灰撐住車門,耐心叮囑:“安全帶係上,車牌號我記下來了,到家了記得跟我發消息報個平安。現在很晚了,回去早點睡覺,盡量少熬夜。明天有門很重要的專業課考試,知道你不在乎成績,但是千萬別睡過頭,記得來考……”
換個人來嘮叨這些沒用的,雲曳早不耐煩了。偏偏陸燃灰長得好看,聲音又磁性悅耳,低著嗓子絮叨時溫柔得要命。
他偏過臉,不讓陸燃灰看見表情:“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就你話多!”
話很凶,語氣卻沒什麽力度。
燃灰笑了笑,收回扶住車門的手臂,最後和司機道:“麻煩師傅開慢點,路上注意安全。”
司機全程聽著他說了這麽一大堆話,已經吃狗糧吃到飽,忙不迭笑道:“明白明白,你放心吧,包管給你安安全全送到家!”
車門終於被關上,車輛緩緩啟動,把所有聲音都拋到身後。
出租車越開越遠,那道筆直的身影仍然站在原地,直到成為後視鏡中的一個小黑點。
大少爺僵著臉收回視線,緩緩吐出口氣,耳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發紅。
隻是剛剛夜色昏沉,沒有被陸燃灰發現。
他按住自己砰砰作響的心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想:這家夥……到底從多少人身上練出來的招數,段位這麽高?
但他也調查過陸燃灰,知道他從來沒談過戀愛,所以應該隻是真的天賦異稟。
……或者,是真的很喜歡自己。
司機師傅很健談,完全沒看出雲曳的脾氣有多惡劣,邊開車邊笑著和他打趣:“這小夥子看起來真挺不錯,這麽好的男朋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可要好好珍惜嘍。”
大少爺動作一僵,冷聲否認:“他不是我男朋友。”
司機打了把方向盤:“那就是老公?看不出來,你倆英年早婚啊。”
雲曳:“……”
他臉更黑兩分,聲音裏也帶了點惱意:“是他在追我,我沒答應他。”
司機很驚訝,月老之魂熊熊燃燒,苦口婆心道:“還沒答應?那我勸你盡快考慮,這麽優秀的男生少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啦。”
雲曳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當然知道陸燃灰的條件還成,但是這根本就不是條件不條件的問題。
好半晌才硬邦邦道:“我們兩個沒可能——他再怎麽追我,我也不會喜歡他的。”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大少爺,狐疑道:“我怎麽這麽不信呢。”
雲曳:“……”
他眉頭皺起:“什麽意思?”
司機嘖嘖,心道這小夥子長得一表人才,沒想到這麽口是心非,拍著方向盤滔滔不絕:“你叔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你們這些小年輕什麽意思還看不出來?要是你真對他沒一點感覺,絕對不是這麽個態度,早離他八百裏遠啦,能放任他這麽管著你?”
雲曳被戳中一直刻意忽視的小心思,臉色頓時精彩紛呈,一陣青一陣白。
司機後麵又說了什麽,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轉臉看向窗外,神色冷冽陰沉,隻有起伏不定的胸膛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情緒。
他對陸燃灰有感覺?
……開什麽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