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將盡。

隔天, 寧拂和臨近正午的太陽一道醒過來。生病之後,他變得嗜睡許多,每天醒來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晚。

夜裏淅淅瀝瀝又下過一場寒雨, 添了幾分初秋的涼意。

寧尋歌這些天一直不分白天黑夜地陪在寧拂身邊照顧他,事事親力親為,半點不假手於人, 即使深夜,他也要每隔一段時間起身替寧拂涼一次體溫。

寧拂在被窩裏睡到快十二點鍾才惺忪轉醒,醒來後按例被寧尋歌抱去洗漱。

“張嘴。”

寧拂睡眼朦朧, 下意識地乖乖聽話咧開嘴巴, 露出兩排整整齊齊可愛細白的貝齒和一點粉嫩的牙齦。

寧尋歌彎下腰,頎長的身姿擠在狹窄盥洗室的過道間略顯憋屈,他神情不變,左手扶住寧拂的臉,替寧拂刷牙。

因為寧拂害怕電動牙刷的環繞震動感,他隻敢用軟毛的手動牙刷。

牙膏擠出的白色泡沫飄了滿嘴,寧尋歌怕他迷糊咽下去, 接了一杯溫水遞到他唇邊,“漱口。”

寧拂低頭張嘴,含住杯壁喝水, 咕嚕咕嚕清了清嘴巴裏的泡泡。他腮幫子鼓鼓, 意識清醒不少, 仰頭朝寧尋歌軟乎乎地笑。

替他洗完臉擦幹淨手, 寧尋歌把人抱回臥床, 忍不住捏了捏他的精致挺秀的鼻梁, 淡聲問, “是不是餓壞了, 昨晚到現在都沒吃。”

寧拂雙膝跪在柔軟的大**,拉下他的脖頸跟他額頭相抵,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是不是退熱了,拂兒今天好像沒那麽難受了。”

寧尋歌依著他,佯裝不知情輕笑道,“是嗎,給哥哥看看。”

寧拂昨晚後半夜身上的異常熱度就已經消退下去,是係統527的功勞。但是它說這隻能暫時緩解拂兒的痛苦,治標不治本。

奇詭無比的係統雖然在他心裏可信度極低,但寧尋歌不敢賭。

527昨晚給寧拂輸送了不少能量,現在正陷入休眠。

然而昨夜沉沉安睡的寧拂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他小幅度地扭了扭身子,摸摸自己涼絲絲的胳膊,心頭不免浮現出一股強烈怪異感。

剛才哥哥替自己擦臉的時候,他特意照看了一下鏡子,清瘦的小臉仍舊是病態的蒼白,身體裏的那股難受勁也還在。

但是一覺醒來,昨天耗盡的力氣卻很是邪門兒地重新恢複了一些。

厘不清頭緒,寧拂茫然,不由在心裏悄悄念叨嘀咕:這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症狀?

……自己是不是很快就要死掉了。

寧尋歌不知弟弟心中的胡思亂想,拿來衣服準備替他換上,往常的乖小孩今天卻一反常態地不肯配合。

“不穿。”

寧拂搖搖腦袋,偏頭推拒。

“小豬乖一點,天氣涼了,要穿長袖長衫。哥哥今天帶你出門。”

寧拂一聽這話越發惶邃,兩根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處不停纏繞,鼻子猛地躥上陣陣酸意。

從前自己大病初愈,寧尋歌哪一回不是把他護得嚴嚴實實,跟對待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根本不讓他下地。

為什麽哥哥現在說要帶自己出門呢,難道他舍得把弱不禁風的自己放在風寒裏吹嗎?

是瞧他可憐,所以才要帶他出去多看看,告別這個美麗的世界了吧。

寧拂越琢磨越覺得自己果然是沒有多久好活,濕漉漉的眼瞳熱起來,他背過身去呆呆掉了兩滴眼淚,然後又極快地自己用手揩去。

哥哥照顧他已經心力交瘁,拂兒要乖才是。

反正……反正他來到這裏就算是撿回一條命多活了好多天。

寧尋歌把他身子掰回來,對上他來不及收回去的委屈臉蛋,眼色微沉,“不喜歡這件就不穿,拂兒想穿那一件?我幫你拿。”

“哥哥。”寧拂黏糊糊叫他,細啞的嗓音簡直嬌得不成樣子,“不想穿褲子……不喜歡。”

即便離開這裏,他也要漂亮一如往常,做個漂亮鬼。

寧尋歌微怔,旋即輕笑,“好,哥哥給我們小豬公主拿漂亮裙子穿。”

寧拂水涔涔的眼睛彎成可愛的弧度,甜甜笑起來。

——

今天莊園裏的人多多少少少都有點兒控製不住自己的視線,紛紛往寧拂身上瞟去,包括葉雋。

一進霍修斯的書房,看見先生無比耐心地哄著一個娉婷嫋嫋的嬌小背影,他差點沒驚掉下巴。

等到那道纖細清瘦的人轉過身來時,他下巴更是直接掉到地板上,連同他看呆了的眼球一起,撿都撿不回來。

寧拂坐到寧尋歌的座椅上,眼光瀲灩,穠豔漂亮的臉含著幾分羞怯。

第一次在外人麵前顯露這樣的裝扮,他蜷在寧尋歌手腕上的指尖攏緊,問道:“葉哥哥,不認識拂兒了嗎。”

兩三縷略長的黑色發絲垂落在肩,鎖骨處也散著幾根。碧色薄綢緊緊貼著白皙的肌膚,翠□□流,晃眼的玉膚輕輕晃一晃,好似溶化開來的雪。

綴著珍珠和繡花的裙擺過膝,分明是一條幹淨溫婉的淑女裙,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色調也偏淡雅。

但穿在寧拂身上,怎麽就多了幾分香嬌玉嫩的味道,漾起的碧波在白膩如脂的膚肉上緩緩流淌,再朝他笑一笑。

葉雋心跳漏了一拍,眼目迷亂。

寧尋歌不動神色側過身體,掩住寧拂大半身影,幽藍的眼神泛冷。

“什麽事。”

葉雋很快回神,他暗自吸氣忙道:“先生,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寧尋歌簡單應聲,聲線冷沉,“出去。”

他們之間的對話寧拂聽得雲裏霧裏,不解問:“哥哥,什麽準備好了?”

寧尋歌言簡意賅地解釋,“行李。”

寧拂原本以為寧尋歌說的「出門」頂多隻是去莊園外麵的街道上閑走一圈,或者再去哪個馬場射擊館,沒想到寧尋歌直接帶著自己踏上一艘渡江的遊輪。

懵裏懵懂被帶上船艇,寧拂滿頭霧水。

鹹濕的海風夾雜著一絲澀意,螺旋槳劃過水麵,**出規律的波紋。寧尋歌把寧拂半護在懷中,撐著手臂靠在甲板的欄杆上,倆人靜靜注視著碧藍色的大海。

醞釀好心情,寧尋歌摸摸他的腦袋,語帶憐惜緩緩開口:“拂兒,哥哥向你道歉。”

“哥哥明知道小豬生活枯燥,並不開心,還是把你困在這裏不許你離開。”

“以後哥哥再也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拂兒要永遠自由自在。”

寧拂不明所以眨眨眼,水眸懵軟。

他似乎猜出寧尋歌的意圖了。

哥哥是準備送自己最後一程,等他嗚呼歸西,好把自己這把小骨頭撒向深海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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