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葉十歲那年,外婆去世後,她就搬到了舅舅家住,因為舅媽的刻薄和虐待,她心裏總是很想念外婆,和外婆在一起的那兩年,是她覺得最幸福美好的時光。
在舅舅家,她的房間就是陽台,狹小的陽台鋪上一張床,就是她的臥室了。這個陽台,是她每天在家能安靜呆著的唯一角落。放學後,她就在**寫作業,因為沒有凳子,她必須跪在地上伏在床頭寫作業,吃飯也是一個人端著碗在這個房間。
夏天陽台上很多蚊子,冬天窗戶玻璃漏風,白天她站在陽台上看風景,晚上她躲在被子裏哭。沒有了外婆的疼愛,她變得異常敏感脆弱愛哭,加之舅媽的虐待,她想自己遲早會瘋掉的,會殺人的,會爆發的……現在她能做的隻有忍耐,她盼著自己快點長大,然後馬上離開這個家。
而陽台旁邊一牆之隔的房間,是表姐雨薇的房間。粉紅色的蕾絲窗簾,粉紅色的牆壁,書架,書桌,衣櫃,大床,也都是粉色的係列。那些芭比娃娃,玩具公仔,已經堆積如山,可是麥葉連摸都不能摸一下,甚至多看一眼,都會被雨薇責罵。
這晚麥葉因為沒吃晚飯,躲在被子裏哭,雖然才來舅舅家兩天,但是她就覺得已經無法呆下去了。她哭累了,正要昏昏欲睡時,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了一個男孩子的哭泣,那是舅舅家後麵那幢房子的樓道裏傳來的。
男孩的哭泣聲中,還有激烈的咒罵聲,是一個中年男人渾厚而暴躁的咆哮:“滾!滾!滾——”
那聲音幾乎要把整棟樓給震塌了,之後是重重的關門聲,麥葉聽到這個聲音,嚇得魂都快沒了。然後她聽到男孩一邊哭一邊敲門的聲音:“爸爸,開門,爸爸,開門,爸爸,我怕,我錯了,我要回家,開門啊,爸爸……”可是不管男孩怎麽敲門,怎麽叫門,怎麽哭,他爸爸都不開門。
麥葉好奇的趴在窗台上,注視著陽台正對的樓道,可是樓道裏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而且麥葉在四樓,男孩的哭聲是二樓傳來的。男孩家的燈本來是亮著的,可是過了一會兒燈黑了,大概是他爸爸睡覺了。
麥葉一直悄悄注視著樓道,後來哭聲也沒有了,直到她睡覺,她都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第二天她想,估計男孩在家門口呆了一晚吧。
此後的日子,麥葉經常聽見男孩被爸爸趕出家門後哭泣的聲音,比起男
孩,麥葉竟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可憐,暗暗慶幸自己不用在門外睡覺,哪怕是餓肚子,被打被罵,她覺得都沒有什麽。
或許是出於同病相憐,麥葉竟然有了想要認識男孩的想法。於是她寫了一張字條,然後折成一架紙飛機。某個下午,她對著放學回家的男孩“喂”了一聲,然後將飛機拋出去,男孩將飛機撿起。
麥葉的紙條上就一句話“你叫什麽名字?”男孩看了,沒有回答,捏著飛機回了家。
為此麥葉還很失望,想著自己原來是自作多情了。
第二天下午放學回家,麥葉一邊寫作業,一邊瞅著窗外,希望能看到那個男孩。男孩背著書包回家了,站在樓梯口瞅著麥葉家的陽台,所以麥葉往窗外瞅的時候,男孩已經站那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把頭縮回來,不料男孩對她“喂”了一聲,然後舉起手裏的紙條。他將紙條包了石頭想擲上四樓,可是沒那麽大的臂力。
於是麥葉說:“等一下。”她在家裏找了一團縫衣服的白色棉線,然後掉上一支鉛筆,從四樓扔下去,男孩會意,於是把紙條綁在線上,就跑回家了。
麥葉收線,打開紙條,白紙上歪歪扭扭的一行鋼筆字,“我叫西山,你呢?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麥葉也沒有回他的字條,因為怕這個辦法會被舅舅舅媽他們發現,於是她把棉線收好放回了原處。不過幾天後,麥葉還是挨打了,因為棉線沾了灰,一看就是被拆了後又被繞上的。舅媽問都沒問就說是麥葉幹的,不過麥葉覺得挨打也值得了,因為認識西山後,她覺得自己很開心,有了個秘密朋友,每天心裏都是樂嗬嗬的。
原來西山比麥葉大一歲,高一個年級,他爸媽在他兩歲那年就離婚了,他跟了爸爸。爸爸是個酒鬼,常常喝了酒就打他,然後叫他滾,不過西山說他已經習慣了,反正第二天早上爸爸還是會笑著開門讓自己回家的。
西山說他的媽媽很有錢,也很漂亮,但是他不喜歡媽媽,就算爸爸打他罵他,他心裏喜歡的還是爸爸。
兩人認識後,常常放學結伴回家,不過走在一起隔得很遠,有時候看到身邊有認識的同學都會避嫌的散開,故意裝作不認識。
此後的一年,麥葉依然會聽到西山的爸爸叫他滾的聲音,隻是他不再哭了,反而是趴在二樓的樓道窗台上笑,因為
麥葉正看著他呢。
一年後,西山小學畢業了,被送到了全封閉式的寄宿學校上初中。後來他還給麥葉寫過兩封信到學校,麥葉有收到,也有回信。他們倆還在信裏承諾,不管去哪裏,倆人的友誼都不變。但,孩子天真的願望很快就破碎了。西山還來不及跟麥葉說聲再見,就被送到國外讀書了,隻是麥葉不知道。
她給西山寫了好幾封信都不見他回之後,就沒有再寫了。因為廉價的郵費她都付不起了,西山給的郵票已經用光了。
她想西山一定是和媽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吧,所以自然就遺忘自己了。
再次見到西山時,已經是五年後了。
那時麥葉獨自漂泊到都市,在經曆種種之後,認識了夜總會的朋友,於是也就被姐妹們帶進了那個圈子。夜總會的紙醉金迷,滿足了她對金錢的欲望,她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和挨凍了,再也不怕沒有地方睡覺了。隻是她不出台,她內心是排斥那些客人的,所以盡管她賺的沒有姐妹們多,但能守著身子的完整,她覺得這樣挺好的,少賺就少賺點。她心裏的願望是,等賺到足夠多的錢,就自己買房子,以後在這個城市留下來,這也是她身邊姐妹們的願望。
和西山的相逢自然也是在夜總會了,五年不見,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隻是因為她畫著濃妝,他沒有認出來。以後他每次和朋友們來,每次都點她,但是從來不動她,隻是叫她陪喝酒……
有一次她醉酒沒有能忍住,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他憤然離去,不過事後,他找她道歉,並要求和好,然後要她離開現在的工作……
於是在西山的幫助下,她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三年的分分合合,她現在不想去回憶了,回憶起來都是痛,美好的是痛,不美好的就更痛了。友情和愛情讓她分不清楚界限,她隻知道是他讓自己離開的,於是她選擇了衛天。
衛天承諾會給她幸福,給她溫暖……隻是這個夢此刻也已經破碎了,是西山打破的。
麥葉絕望的坐在沙灘上,想著自己的悲慘身世,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家人沒了,愛人也沒有了,纏著自己的是自己不想麵對的人。
夜幕已經降臨,天色越來越暗了,今晚要去哪兒呢,她心裏一片茫然,但是她並不畏懼,因為流浪就是她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