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揮墨樓”,是達官顯貴們熱衷出入的風雅之地,這裏多的是品茗吟詩,賞花聽曲,毫無旖旎之色。

最頂層的雅間,接待的都是世家大族中人。

大理寺少卿孫卯仁坐於右側,聊完公事,被人提及女兒的婚事,他苦澀一笑。

“不聽話啊。”孫卯仁感歎。

在場多少都知道孫小姐心儀永安侯。

“若是我的女兒,便不會讓她做平妻。”沈化夙忽然開口。

在場靜了靜,畢竟沈都統能來這種場合已是罕見,對此還發表意見,就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孫卯仁看向沈化夙,眉頭擰緊。

“有感而發。”沈化夙喝了口茶,淡淡道:“身居高位,庇佑的不就是妻女家人嗎?平妻惹人笑話不說,更傷臉麵。”

這話簡直說到了孫卯仁的心尖上。

“多嘴了,營內還有事。”沈化夙放下茶盞,起身丟下句“告辭”便大步離開。

對此眾人早已習以為常,年少成名,出生貴重,傲氣一點兒屬實正常。

孫卯仁陷入一陣沉默。

換做別人評價兩句,他不會太放在心上,但就是沈化夙這種極少參與旁人家事的忽然來一句,還說得有理有據,就讓他非常在意了,是啊,他背靠太後,族中勢力遍布各處,那永安侯都娶了兩位夫人了,宅院中還有不少妾室,讓自己的掌上明珠過去當平妻,像話嗎?

孫卯仁越想,臉色就越凝重。

琴宣非要嫁,可以,但必須是唯一的正妻。

想到這裏,孫卯仁沒心思待下去了,起身匆匆告辭。

見父親回來一臉嚴肅,孫琴宣起初不安,但聽及是為正妻一事,頓時喜上眉梢。

“爹,能行嗎?”孫琴宣假意問道。

“我的女兒,絕不為平妻!”孫卯仁斬釘截鐵,“明日上朝,我去跟永安侯說!”

宋照寒想找個時間跟林相宜聊聊,若是心意相通,應該能明白他的心意。

但是機會沒來,孫卯仁反而在早朝後開門見山。

無論如何,宋照寒是不能錯過孫家這個助力的。

他心裏清楚,貶妻為妾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但自詡情聖般,心裏還是舍不下林相宜,於是一邊瞞著,一邊開始跟孫琴宣接觸,二人泛舟湖上,被不少人瞧見。

林相宜自然聽見了風聲,卻當什麽都不知道。

劉錦舒也不嘲諷她了,因為清楚林相宜並不在乎宋照寒,隻是眼底的偏執越發深重。

都燒起來吧,林相宜心想,一把火,前程往事,就一次性斷幹淨。

這晚,林相宜吹響骨哨,告訴那暗衛,她要見沈化夙。

暗衛原地消失,不過一炷香時間,沈化夙輕車熟路地翻牆進來。

夜間露重,他身上掛著一層寒氣,林相宜上前,將他的外衫解下,又塞了杯熱薑茶給他。

沈化夙捧著,有點愣。

他從前是不貪戀這些的,現下卻覺得回到家有盞明燈,有口熱茶,實在是人生一大幸福之事。

“沈都統,幫個忙。”林相宜開口。

沈化夙有點從溫柔鄉醒來的意思:“我說呢,無事獻殷勤,原是有求於我。”

“是啊,求都統。”林相宜湊上前,眼中的情意長了鉤子,鉤得沈化夙不由得緊跟她的腳步。

林相宜一邊整理床鋪一邊說道:“我有批從西域來的新料子,暗中不少人盯著,這裏麵肥水多,都統幫我運進來,貨肯定沒問題。”

沈化夙從後麵抱住林相宜:“就這個?”

“對。”

“我以為會是宋照寒跟孫琴宣的事。”

“宋照寒昨晚沒回來。”林相宜淡淡:“這二人比誰都急不可耐。”

林相宜冷嗤:“我了解他們,總有瞞不住的時候。”

沈化夙問:“我幫了你,獎勵什麽?”

他的嗓音發啞,就要林相宜一句安慰的話,林相宜則轉過身,麵朝沈化夙:“所賺銀兩的五成,我換成物資,送往邊關。”

完全超出預料的回答。

以至於男人一側劍眉微微挑起,沒接上話。

“保家衛國,女子亦有責,我這般大義,可會得到都統喜愛?”

沈化夙低頭,用下巴在她頭頂蹭了蹭:“說實話。”

林相宜小聲:“我這樣做,你爹會同意我倆吧?”

男人掐住林相宜腰側的手驟然收緊,林相宜有些吃痛,不等說什麽,鋪天蓋地的吻就接了上來。

林相宜隻得先回應。

那一世她離開之時,邊關大旱,國庫空虛,聽聞沈老將軍負傷,沈化夙替父上戰場,即便如此,跟南蠻的一戰也打得十分艱難,將士們以樹皮充饑,林相宜有私心在其中,更重要的是,這也是她的道。

她行於此道,叩問己心,不悔不惱即可。

一夜溫暖,林相宜第二天醒來,嗓子都有些疼。

而宋照寒跟孫琴宣也沒讓她失望。

二人幾日後於某處別院一起出來,被人看到,消息快要壓不住。

一旦孫琴宣名譽受損,再嫁入侯府就沒那麽好聽了,所以在孫卯仁氣急敗壞的催促下,宋照寒著急起來。

“寒郎,你若是不能盡快娶我,我隻能一根白綾,周全家族名聲了。”孫琴宣哭得我見猶憐。

宋照寒語氣鄭重:“安心,你可以在家準備了。”

孫琴宣眼底登時浮現得意。

宋照寒風風火火回到侯府,又跟老夫人一起臉色嚴肅地踏入儀棠院。

終於!

林相宜等的就是這天。

四周寂靜,林相宜聽完老夫人明嘲暗諷的一通勸慰,閑適地靠在旁邊的桌子上,語氣從容:“既如此,和離吧。”

宋照寒眉頭狠狠一皺,林相宜這般反應,讓他十分挫敗。

“林相宜,我知你還想留在我身邊……”

“我不想。”林相宜打斷:“算了,懶得陪你唱戲了,如今木已成舟,你除了娶孫琴宣,別無他法,給我和離書,你們便是明日成親都可以,當然,我名下的財產,我會一文錢不差地帶走。”

老夫人:“你憑什麽?!”

“您這話說的。”林相宜掀起眼皮:“您自己聽著合理嗎?”

老夫人一哽,然後咬牙切齒:“若是老身不答應呢?”

“那我就拖著!等永安侯跟孫家小姐無媒苟合的消息徹底傳開,你且試試太後會不會扒了你們的皮!”

“林相宜!”宋照寒倏然起身。

林相宜像是沒看到,示意珠月拿來和離書。

“侯爺,簽了吧。”林相宜說:“對你對我,都好。貶妻為妾,言官們會彈劾死你,但若是感情不和和離,各自歡喜,我倒是可以替你遮掩一二。”

宋照寒一字一句:“你就這般迫不及待?”

林相宜譏諷一笑:“迫不及待的不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