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進川
等我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躺在開往四川成都的火車上了。腦子裏像是壓了一塊厚重的石頭,沉得抬不起頭,混混沌沌之中,一些模糊的畫麵斷斷續續地在我眼前閃跳出來,連接著不久之前的記憶……
師弟的話在我心中像一顆原子彈一樣炸開了,我感到可笑又震驚,可這種感覺稍一沉澱,我發現我居然開始害怕了……
我跟師姐從光屁股的時候就認識了,師姐的性格孤僻寡言,平時很少跟人交流,***全在練功上,加之其天分極高,深得嶽師傅的歡心和真傳。從這一點上講,師姐可能是這個世上,除了我之外,唯一一個不會被嶽師傅所防備,而且又有能力殺死嶽師傅的人。
我的心沉了沉,後背上漸漸冒出一股涼意,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難道這麽多年不見,師姐的為人……已經變了?
我回憶師姐的樣子,卻發現怎麽也想不起來,連她的臉是圓是長都想不起來了……可是我不甘心,不認命,不認我的命,不認我師傅的命,胸腔裏有個聲音在呐喊,在呼號,隻要我能想起師姐的樣子,那她就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師姐,我所認識的師姐,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的。
我想了很久很久,可能是幾分鍾,也可能是幾個小時,我忘記了,再往後的記憶也跟著模糊起來……漸漸地,這些閃跳的畫麵消失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之中,我知道這還沒完。果然不多時,從那白光深處走出一個黑色的人影,逆著光,看不清臉。
他走得極慢,極慢,走了半天也沒能走到我這邊,像是在刻意跟我保持著距離不讓我認出他。但我心裏已然猜到他是誰,我迫不及待地需要知道真相,於是我大喊:“嶽師傅!”那人聽著突然就站住不動了,開始極速朝我撞過來,我當時嚇得不輕,怕他沒認出我,隻顧喊道:“嶽師傅,我是小乾啊!嶽師傅!”
混亂間,那人已經撞上我的身體,不,確切地是穿透了我的身體。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覺到奇怪,反而下意識地去抓他的肩膀,想確認他就是我的嶽師傅。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人的側臉快要轉過來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我頭頂炸開了:“師哥,別捏了,小爺骨頭都要給你捏碎了!”
不知是巧合,還是我的錯覺,那張側臉漸漸跟師弟的臉融合在一起,就連那副欠揍的表情神態都融合得天衣無縫,栩栩如生,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教育。
師弟突然“我靠”一聲,罵道:“夢遊呢!你他娘的再動手動腳,別怪小爺我趁人之危啊!”
我抬開眼皮一看,我的右手不知什麽時候正被師弟抓在手裏,旁邊側臉上已經多了五根鮮紅的手指頭印。咦,什麽時候打的?
這時,阿梨憔悴的小臉闖入視線:“乾一哥哥,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頭還疼不疼了?”
我忽視掉她的關心,試著動了動脖子,感覺還行,便慢慢靠著床頭坐起來,車窗外的陽光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阿梨忙叫師弟去拉窗簾,師弟嘟嘟噥噥不情願地去了。我接過阿梨端上來的溫開水,一連喝了兩杯,平靜地問道:“現在到哪兒了?”
阿梨看了一眼手表,說:“快到成都了,還有2個半小時。”
從洛陽到成都沒有高鐵,我又有恐高症,所以隻能坐火車。以前我查過從洛陽出發到成都的車次,全程約1082公裏,不計晚點的話,最快的一班也要21個半小時抵達,也就是說,我已經在這趟車上昏睡了將近19個小時。
正常人休息一般隻需要6到8個小時,其中深度睡眠2到4個小時,便能自動蘇醒。我想,即便是我在之前失血過多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完全無意識地昏睡上19個鍾頭,而且一覺醒來就從洛陽到了成都。在我失去的那段記憶裏,一定還發生了什麽決定性的事情。
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後腦勺,果然摸到一塊雞蛋大的硬包,看來是有人比我還著急著進川,用了最省力的辦法。我的目光無意之中跟阿梨的交匯,氣氛立刻透露出一股尷尬,充斥了整個包間,我心裏知道,我們之間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阿梨心裏大約跟我想的一樣,紅著臉迅速移開目光,手裏不停地倒水或收拾東西,總之是在裝忙。要是以前,我一定會直言不諱地跟她問清楚我想知道的所有的事,因為我們之間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關係,是知根知底的發小,是無論說了什麽過分的話都可以無限次被原諒的親人……可是現在,這些連接我們之間感情的樞紐斷開了,不存在了,我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想法,她的善良,她的真偽,我分辨不清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她那神鬼莫測的易容術讓我害怕,它們太逼真了……
幸好這時,師弟回來打破了尷尬:“呦,太上皇,您醒啦?您還記得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我斜了他一眼,又摸了摸後腦勺上的硬包,八成是這小子幹的,便沒想給他好臉色,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忘了。”
“還翻臉不認人了?”師弟一屁股坐在我手邊,把袖子一捋,陰陽怪氣道:“這青天白日的,你對人家做過什麽,怎麽說忘就忘?”
我強忍住惡心,低頭一看,師弟胳膊上盡是青青紫紫的淤血斑,似乎被揍得不輕。我隻好繼續耍無賴,忘記了就等於沒發生:“哦,摔跤了?下次走路小心點。”
師弟兩眼一瞪,罵道:“你他娘的用胳膊走一個試試?師哥,你不會真忘了吧,你砸鋪子的事兒,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一愣:“砸鋪子?砸誰的鋪子?”
師弟說道:“老葛的啊!”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哦,咳……那孫子該砸。”
“嘖嘖嘖嘖……”師弟邊搖頭邊說道:“阿梨,我說什麽來著,我師哥為人光明磊落,氣貫長虹,發脾氣從不拿自家的東西出氣!事後也絕對不會像個小男人一樣惺惺作態,敢於大言不慚地承認自己的不要臉行為,並且,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覺得自己他娘的是在替天行道!”
阿梨一愣,說道:“小兌,你的成語什麽時候用得這麽好了?”
師弟一點也不介意阿梨話裏的諷刺,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湊到阿梨邊上:“近朱者赤,這不跟你呆得時間長了,給你熏陶的嘛!以後,你多熏熏我,俺稀罕!”說著,就想把腦袋往阿梨肩膀上靠,被阿梨巧妙地躲開了:“俺嫌棄。”
我看著他們兩個嬉鬧的樣子,跟從前沒有半點變化。有的時候,我真的很佩服或者說羨慕師弟,他總能處理好我最為頭疼的人際關係,應對各種各樣的突**況,沒有原則地原諒任何人,任何事,做人做事全憑好惡。師弟說,這叫活得灑脫。
在後麵的兩個多小時裏,師弟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幹脆把翡翠山莊的事說給我聽,也好放下我心裏的一塊石頭,叫我別老惦念著。而且,我們這次的四川之行,也與翡翠山莊的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