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血腳印

喬乞道:“白玉堂原是驪山腳下一個籍籍無名的飯莊,後來各大莊家在這裏鬥玉,白玉堂也就跟著名聲大噪,賺了不少黑心錢!鬥玉那幾日,更是獅子大開口地漫天要價,席位按遠、近、站、坐價碼各不相同,最好的當屬二層東、西、南、北四麵正中的四個座位,號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一般都是被翡翠山莊的奎六爺、藏西西盛塘的陳叔、雲南莊家寨的少東家莊子龍,還有京城潘家園來的霍家,這四家給常年包場的。”

“而這其中鬥得最狠最要命的也是這四家,尤其是六爺跟陳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定價權幾乎就是在這兩家之間來回易主,其餘眾莊家不過就是來開開眼,站站隊。倒不是他們不思進取,自甘墮落,而是根本就上不了台麵,連拿出來鬥的資格都沒有。”

喬乞一頓,接著道:“不過,凡事總有個例外,誰也沒想到,一直不愛出風頭的霍家居然在上一屆鬥玉堂會上得了魁,憑借的居然就是這西藏盛產的千年血玉!當時,那陳叔的臉兒就白了,這血玉可是他的看家飯碗啊,料他二十歲白手起家,叱吒藏西這五十多年來,何曾栽過這種跟頭?那真是氣得,連最後的報價都沒聽完,一腳踹開桌子,帶著人轟轟隆隆地就走了。”說著,喬乞突然歎了口氣:“哎……真是可惜啊,不知道今年這番腥風血雨之後,又是花落誰家!”

師弟一愣,意猶未盡:“你是說,今年還有這種鬥玉大會?”

“當然!”喬乞捏了捏胡子,興奮道:“就在這月的農曆初八,也就是兩天之後。”師弟激動地一拍大腿:“兩天?夠了夠了,憑小師傅的本事,指不定今個晚上就能泡上熱水澡!是吧小師傅?”

冷板凳還沒出聲,喬乞就歎了口氣,直搖頭:“小兌啊,就知道你在打這個主意,不是我給你潑冷水,咱們即便是出去了,恐怕……也進不了堂會。”

“哼,不就是錢嘛!”師弟冷笑一聲,一拍胸脯:“小爺有的是。”

喬乞一呆,立刻容光煥發起來,對師弟的話根本沒過腦子:“那屆時,還望兄弟慷慨慷慨。”師弟得意地一挑眉:“小意思,小意思。”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斜了他一眼,有氣無力道:“你哪來的錢?”

師弟麵上一白,忙看了喬乞一眼,好在那老小子還沉浸在能進堂會的喜悅裏,再加上我說話的聲音小,他好像並沒有聽見。師弟便低聲對我道:“這個……天機不可泄露。”

我突然想起奎雪跟這翡翠山莊的關係,想必之前我見到的那個啞巴老頭,就是喬乞口中的奎六爺,這奎姓又不常見,師弟保不齊已經猜到了什麽,我忙道:“你少打那個女人的主意,她詭計多端,心狠手辣,不是你能應付的。”

師弟臉色一變,嘿嘿笑起來:“我又沒說要打她的主意,師哥,你怎麽老惦記著人家姑娘啊?”

我心中一愣,這回居然猜錯了?不應該啊……麵兒上正尷尬著,這時,喬乞關心道:“那小兌,你打算怎麽進去?”

師弟非常嘚瑟地挑了挑眉,示意我們注意看,然後煞有介事地轉了轉手腕,口中“嗖”地一聲,做了個飛擲的動作,看得喬乞一呆:“飛……飛進去?”

“怎麽樣,不錯吧?”師弟又挑了下眉,一把攬住喬乞的肩膀,“到時候呢,就給你身上綁個繩子,小爺我飛哪,你就跟到哪!你還沒飛過吧,沒關係,第一次飛都會有些緊張,不過習慣就好了,而且你跟著小爺我,整個跑腿界裏,最玉樹臨風身輕如燕的手藝人,絕對會讓你的第一次,充滿刺激!”

喬乞麵上一紅,從師弟的胳膊裏掙脫出來:“那個……安全就好,刺激……老夫就不用了吧。”

“嘖……沒情趣。”師弟斜了他一眼,又看向沉默是金的冷板凳,“小師傅,你呢?要不要一起去開開眼?”

這時,冷板凳突然站起身:“休息好了,出發吧。”

“靠……”師弟臉一沉,作勢朝自己嘴巴上狠抽了一下:“抽你個不長記性的!”喬乞大概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呆了半天才回過神兒,問我道:“是不是我跟小兌……說錯話了?”

我心裏覺得好笑,以前第一次見冷板凳的時候,我也曾這樣問過自己,後來才發現,他就是這樣的人,麵冷心熱。便搖搖頭,爬到師弟背上:“沒有,他就是不愛說話,沒什麽壞心,你習慣就好了。”

“師哥你倒挺會替他說話!”師弟一邊背起我往前走,一邊嘟嚕道:“他沒壞心?他沒壞心能把小爺活活氣死!人類之間最可貴的是什麽,是交流,是talk,speak,chat!要不這他娘的跟恐龍世界有什麽區別?靠,他可倒好,每次都他娘的話題終結者,你說他是不是那……卡什麽區的發育不良啊?”

“……布若卡氏區。”我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咱老街不是有個包糞到戶的王大爺,聽說得的就是這個病,整天喉嚨裏咕咕嚕嚕地就他媽的不說話,我看這小師傅,八成也是這個病的前期,要是再不抓緊治療,咱老街可沒第二個糞車給他拉嘍!人家老王可是家族壟斷,糞二代!”師弟說這最後幾句話的時候,格外大聲,這裏的隻要不是聾子,應該都聽見了。

喬乞立刻擠眉弄眼地把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顯得非常緊張,示意我攔住師弟,饒是脾氣再好的人聽到這話,也難免會有些動氣。可我心裏這會,不知怎麽的,非但一點也不想攔,竟然還十分期待看到冷板凳發火的樣子,畢竟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比師弟娶到媳婦還難。

我們三個就這樣各懷心事地看著前麵的冷板凳,隻見他的身形突然一頓,停了下來,我跟師弟都是一愣,心說,難道這就是冷板凳的底線?掏糞老頭?

喬乞更是嚇得渾身直哆嗦,連舌頭都伸不利落了:“小小兌啊,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跟人家道個歉……咱咱們相安無事,團結友愛,還……還是好兄弟。”

這時,冷板凳突然蹲了下來,好像伸手在地上摸了一下,眼睛順著地上某個方向一直看到牆上,然後臉一轉,直勾勾地盯住我們,目光非常凶狠。

我心裏咯噔一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看來這回真的是戳到冷板凳的痛處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們跟他好像真的不是特別的熟,在根本就不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貿然跟人家開玩笑,真的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我們就這樣對視了三秒鍾,我感到師弟的身體越來越僵硬,甚至還有些發抖,估計這會心裏也正後悔得要命,可是要他道歉,麵子上又下不來。說實話,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地步,跟我的放任不管有很大的關係,所以這個歉,也應該是由我來道。

想著,我深吸一口氣,道歉這種事情,有的時候也是需要很大勇氣的。我剛張開嘴,一聲“抱歉”還沒說出口,這時,師弟突然拽了我一下。

我心裏一愣,心說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你他娘的還鬧什麽情緒?搞不好要是最後來個硬碰硬,你是能打得過他還是咋地?

“別鬧了!”我斜了師弟一眼,好容易重新提起勇氣,正打算張口,這時,師弟突然又拽了我一下,力氣非常之大,一下就把我的身體拽得向裏側的石牆傾斜過去。

嘿,你他娘的還來勁兒了?我正要罵他,餘光突然一滯,好像剛才不小心掃見了個什麽東西,格外地刺眼。我扭頭一看,我的老天,頭皮立刻就麻了,這牆上什麽時候竟然多出了一排小孩子的血腳印?